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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行貞終於叩響了家門——不過門還沒開,他就意識到有些不對,因為來開門的人不是魏府的僕從,而是馮嫣。
「你回來了。」
魏行貞微微顰眉,「怎麼還沒有休息?」
「因為……」馮嫣正要開口,忽見跟在魏行貞身後的紀然,「紀大人怎麼又來了?」
紀然一笑,「這幾日有案子在身,奉陛下口諭,要與魏大人同行幾天。」
馮嫣輕輕「哦」了一聲,「為長公主和薛太尉的事麼?」
紀然微怔,「公子如何知道?」
馮嫣微笑着往後退了兩步,「……先進來說話吧。」
離北門最近的廳堂燈火通明,魏行貞和紀然這時才看清馮嫣今晚一身正裝。
她仍像少女時一樣梳着單螺髻,一支玉簪斜插其上,看起來端莊大方。
廳堂中放着馮嫣的茶具,看來,在魏行貞回來之前,她一直一個人坐在這裏煮茶等候。
「傍晚時,太初宮的宮人送了消息過來,」馮嫣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輕聲說道,「我想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陛下今日可能會召見我,就先換了衣服在這兒等着。」
紀然點了點頭,「那公子可以先休息了,我們剛從陛下那裏回來。這麼晚了,陛下應該也睡下了。」
「不好說,也許後半夜會醒。」馮嫣輕聲道,「再等等吧。」
紀然怔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
孫幼微對「等候」這件事極是不耐,從來只有旁人等她,沒有她等旁人的道理,以往若是有誰得了召見卻姍姍來遲,都免不了要承受一場額外的勃然大怒。
想到這裏,紀然一時感慨,難怪這些年下來,識渺公子一直在御前聖寵不衰——原來為了應陛下隨時的召見,她竟會這樣一夜枯等。
御前的差事……果然不易當。
魏行貞脫去了外袍,在馮嫣身側坐了下來。
「我也陪你等一會兒吧。」
「……不必了,」馮嫣垂眸道,「魏大人今天在外辛苦了一日,應該累了吧。」
魏行貞低頭往一旁的茶爐下添了幾塊新炭,小聲道,「不累。」
紀然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腳趾頭——人家對面伉儷情深,他就在這邊坐着看,總感覺這會兒是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渾身不自在。
眼睛往哪兒看好呢。
他望着對面馮嫣烹茶的手,上面一對細銀鐲子時不時碰在一塊兒叮噹作響。
就看這兒吧。
「紀大人呢?」馮嫣望了過來,「你也不去休息嗎?」
紀然連忙抬眸答道,「不了,這幾日魏大人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可能會有一些打擾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馮嫣停下手裏的茶勺,眼中浮起些許驚奇,「他又幹什麼壞事了。」
魏行貞聽得有些不對勁,「……我沒有。」
「那紀大人為什麼要盯着你?」
紀然聽着對面兩人的低聲細語,臉有些躁起來。他佯作被蚊蟲叮了撓了撓脖子,然後一本正經地將今日殿前發生的事一一說給馮嫣聽。
「原來如此呵,」馮嫣笑了笑,「那這幾天,魏大人是不是又不用去官署了?」
「還是要去的,」魏行貞答道,「不過在陛下『守中之宴』開始以前,應該不會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公務了。」
馮嫣笑了笑,「那這幾日還請魏大人在客房休息,入夜以後都不要來小樓了。」
「自然……」魏行貞很快答道,「那裏畢竟是阿嫣日常起居的地方,不能讓生人靠近——」
紀然就在這時「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兩位慢聊,我去外面吹吹風。」
堂外有一棵與屋同高的栳樟,紀然三兩下攀上主枝,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靠着,順着窗口正好能望見馮嫣與魏行貞兩人,不過兩人說話的聲音早就被風聲與蟲鳴掩蓋。
終於清淨了……
紀然兩手抱懷,帶着嚴肅的目光,就這麼繼續盯梢着魏行貞的一舉一動。
這就是新婚燕爾嗎。
……
「我還挺好奇的,魏大人到底是怎麼圓的謊?」
廳堂中,馮嫣仍像方才一樣表情平和。
「提前向鎮國公借用府邸這件事,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吧……你要怎麼解釋自己提前知曉有妖物會襲擊明堂?」
「這沒什麼,狄揚離開洛陽已經半月有餘,國公府原本就是我在打理,路遇妖邪,所以帶你去國公府暫避……」魏行貞舉杯飲茶,「很合理。」
馮嫣明白過來——難怪在國公府的那兩日,這位名聲在外的國公爺狄揚一直沒有露面。
「鎮國公是去哪裏了?」
「他的一個舊友要從蜀地來洛陽,他半月前夜裏得了消息,天亮時就出發去迎了……算起來,這兩天應該是要回來了。」
「蜀地的朋友?」馮嫣一時覺得耳熟,而後倏然想起今早在桃花林畔,殷時韞似乎也說過有一個蜀地的朋友要來。
一天之內從兩個不同的人口中聽到了同一個「朋友」,不禁讓馮嫣留心起來。
「……這個『朋友』是誰,魏大人知道嗎?」
魏行貞看向馮嫣,「阿嫣很少打聽這些,今天怎麼對這個好奇起來了?」
「哦,今早從殷大人那裏也聽到了一個從蜀地而來的人。」馮嫣坦然答道。
魏行貞嗆了一聲。
他沉默了片刻,語氣有些微妙,「……殷時韞來過?」
「沒有,」馮嫣搖了搖頭,「是五郎邀我去桃林邊和殷大人見了一面。」
四下安靜了下來。
馮嫣不動聲色地在一旁觀察着魏行貞的反應。
昨晚在洛水邊與他聊到殷時韞的時候,馮嫣就從魏行貞身上感到了一些微妙的情緒——不是憤怒,不是羞惱,而是某種帶着克制的醋意。
這着實讓馮嫣有些疑惑,她篤定像魏行貞這樣的人一定是帶着什麼目的來到自己身邊,既然直白問他,他會拿一些似是而非的情話來搪塞,那不如就順水推舟,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好了。
但吃醋……
這會不會有點太真情實感了呢。
見魏行貞安靜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馮嫣拿起公道杯給自己又斟了一杯茶。
「……他還在為昨晚的事耿耿於懷?」魏行貞問道。
「也不是,我們聊了一些魏大人『不感興趣』的……過去的事。」
魏行貞看着自己手裏的杯盞,一時沒有作聲。
「……我今日,當着五郎的面,把那些事都和殷大人都說清楚了。」馮嫣輕聲道,「結果臨別前,殷大人告訴我,他或許找到了《百六陽九》的曲譜,因為他有一個自蜀地而來的朋友明日要——」
聽到「說清楚了」幾個字,魏行貞的表情又和緩了些,「阿嫣不用和我說這麼細……」
「不是魏大人主動問的嗎?」馮嫣輕聲道。
魏行貞微微顰眉。
倒不如說,對這些事情他既想聽,又不想聽。
但四捨五入,果然還是不想聽。
馮嫣晃了晃杯中的茶水,「所以這個蜀地來的人究竟是誰,魏大人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啊?」
魏行貞無聲地嘆了口氣。
「……是賀夔,」魏行貞看向馮嫣,「阿嫣應該聽說過他。」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