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侍郎來信?
謝承乾的眼中,當即閃過一道厲色。
劉侍郎
這個名字,對南洋謝氏來說,可是一個禁忌!若不是他,自己的三十萬大軍,就不會全軍覆沒!若不是他,自己還是有可能,去染指一下龍炎的局勢!
謝承乾,靜靜看着顧隆,眼中的殺氣都要冒出來了。
顧隆眉頭一皺:「陛下,我們和龍炎,已經停戰。此乃兩國外交,不應參雜」
「行了行了,念!」
謝承乾是怕了這個顧隆了,反正抓住機會,就要教訓自己一番,趕緊再次坐直身子。
顧隆這才,十分莊重地,打開這封信件。
看了第一眼,他就有些愣住了,看了看謝承乾,又看了看長孫輕柔,而後,思慮片刻,才道:「陛下,老臣認為,此信還是召集文武大臣,當眾念出比較好。」
「噢?」
謝承乾這下有些好奇了。
因為他實在想不到,這劉侍郎,到底想跟自己說什麼?
「宣!」
大手一揮。
很快,謝承乾三人,就移步這南洋的皇宮大殿。
很快,這南洋的滿朝文武,也聞訊而來。謝承乾看着這群文武,眼中沒有任何神色。實在是因為這些文武,雖然都是忠心於自己的,奈何這些人中,還是有一些本地的土著,那個皮膚黑的喲,他都看不下去,穿着這有着濃烈龍炎風格服飾的他們,實在是要多違和,有多違和。
習慣就好了。
習慣就好了。
謝承乾在心中默念。
雖然,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有習慣。
果然龍炎才是家啊。
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文武官員們,又是一陣跪拜,齊呼萬歲。
謝承乾揮揮手,道:「諸位愛卿,今日臨時將大家招來,是因為劉侍郎,給朕來了一封信。」
「什麼?」
「劉侍郎?」
「龍炎的信?」
果不其然,這些文武大臣們,也一個個面面相覷。
雙方的關係,已經到了冰點了,這來信,又是什麼意思?
猜不出來。
所有人都猜不出來。
謝承乾呵呵笑道:「顧大人,念出來吧。」
顧隆點點頭,走到殿中,這才鄭重打開信,深深吸了口氣,朗聲道。
「南洋王,見字如信,涼州劉錚,恭請福安。」
聽到「南洋王」這個稱呼,人人嗤笑不已。這個說起來,就搞笑了。之前的龍炎,是不知道這盛唐餘孽來到南洋的,更不知道還有這些人的存在。後來謝天堯知道了之後,自然是氣得差點爆炸,然而南洋實在太遠,龍炎當時國力,也鞭長莫及,何況,確實也沒必要舉全國之力,來征伐南洋這個「不毛之地」。
但是,這一支的謝氏,卻是存在的。
那怎麼辦?
謝天堯有一天突發奇想,既然你非要跟龍炎對着幹,那我便以天朝上國,封你一個「南洋王」,噁心你一下。你是王,我才是皇。你能怎麼着?
當然。
謝承乾這邊是不承認的,他一直覺得,自己這一支的謝氏,才是正統。
故而,劉錚開篇就用這個「南洋王」,讓他也是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錚自幼長於涼州,罕聞南洋謝氏,遼東一戰,僥倖逃脫,後知乃同室操戈,錚心痛矣!」
謝承乾冷冷一哼。
你心痛?
朕才心痛好吧!三十萬,那可是三十萬大軍!
「然錚職所在,日月可鑑。龍炎社稷,四海歸命。自高祖舉兵,以承衰亂,覆彼昏狡,百姓樂推。至今兩千餘年,宗廟無斷,天地祥和。甲兵強銳,一統寰宇。倉庫盈溢,國土富饒。吾泱泱龍炎,當萬國來朝!」
謝承乾,聽得眼皮一挑。
龍炎
龍炎曾經的榮耀,何嘗不屬於他們這一支的謝氏?
而且。
唐王時期的龍炎,聲望更是達到了頂峰!
「昔唐皇統宰,龍炎極盛,創守成之盛世,立大國之榮威。繼體守文,控御英雄,南面臨下,皆欲配厚德於天地,齊高明於日月,本支百世,傳祚無窮。然,凡百元首,為君之道,承天景命,莫不殷憂而道著,功成則道衰!有善始者實繁,能善終者實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昔盛之而有餘,今衰之也快矣,何也?」
「君道也,誠能見可欲則思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文武爭弛,君臣無事,可以盡豫游之樂,可以養松、喬之壽」
「然唐皇,創盛世於寰宇,崩君道於天命也,自萬國朝拜,便恃其強富,不虞後患。驅天下以從己欲,罄萬物而從自奉,采域中之女,求遠方之異。宮苑是飾,台榭是崇,徭役無時,干戈不斷。外患嚴重,內多險忌,讒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殞於匹夫之手,子孫殄絕,為天下笑也!」
「這」
「大膽!」
「這劉侍郎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一群人文武聽到這裏,紛紛大怒。
這一段話,先是讚頌了當初唐王,創造了一個盛世,俗話說得好,打天下容易,守成則難。但唐王在自己執政前期,卻是將守成完成得極其出色,將龍炎王國治理得風調雨順,天下歸心。甚至引萬國朝拜,可以說正是唐王,建立了龍炎王朝「天朝上國」的基礎。然而在後半段,則是說這唐王執政後期,逐漸變得自大昏聵,不僅貪圖享受,而且仗着國力揮霍無度,當時,還常舉全國之力,去征討其他國家,以彰顯龍炎武力,為的就是這天朝上國的威嚴。
誰知,幾次征伐,使得龍炎國土空虛,更是損失大量成年男子,百姓怨聲載道。
故而。
當時的龍炎,看似繁華,實則已經外強中乾。但當時的唐王,已經老邁,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
最後,硬生生是在自己最後在位的幾年中,發生了全國饑荒,跟着國內大亂。
各節度使開始作亂,反叛。
就在這個時候,謝天堯這一支的謝氏,趁亂而起,平叛中獲得不少威望,直接將這唐王一支,從台上趕走。
所以,在劉錚看來,這唐王當初創造盛世,確實值得別人尊崇,但後期昏聵,也是事實。
這是一個毀譽參半的人。
他雖然增加徭役,常年征伐,但正是這個時候他的用兵無度,才打下了如今龍炎這麼大的版圖。這也是為什麼,一直都有人懷念唐王。認為他是龍炎歷史上,最成功的一個帝王。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使得國內動盪不安
所以,歷史總是這樣矛盾和諷刺。
似乎從來沒有完人。
別人聽得憤怒無比,謝承乾,卻是聽得心頭一顫,他緩緩閉上眼睛,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是啊。
當初的龍炎盛世,便是他的祖輩一手創造,即使龍炎現在偌大的版圖,都是他們打下來的。
可是
唐皇后期的揮霍無度,也是事實。不然的話,天下依然安定,百姓依然尊皇,他們怎會被謝天堯這一支,給趕到這南洋來?
「錚聞求木之長者,必固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德義!源不深望流之遠,根不固求木之長,德不厚思國之理,錚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者也!」
補刀了!
補刀了!
全場文武,一個個臉色都變得不好看了起來。
但是看到謝承乾沒有任何表示,他們也只能帶着憤怒的眼神,靜靜聽着。
「今,龍炎安定,風調雨順,威名四揚,民眾安樂。聖上知賢用賢,三十年不出,節儉有度,厚德載物,天下歸心,虛襟靜志,敬佇德音。龍炎將士,提三尺劍,以定四海。欲再創盛世於龍炎,再震寰宇於萬國。更知天下稍安,尤須兢慎,若便驕逸,必至喪敗!賞不遺疏遠,罰不阿親貴,兢兢此生,正其君道也!」
「可愛非君,可畏非民!弘儉約,薄賦斂,慎終始,民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龍炎之盛,空前絕後。」
「如此龍炎,誰可撼之?」
「如此龍炎,誰可盜之?」
「如此龍炎,誰可亂之?」
「如此龍炎,誰願崩之!」
顧隆的聲音,在這大殿之中,久久不去。
全場聽得,鴉雀無聲。
但只要在場的,是龍炎人面孔的,都忍不住一個個握着拳頭。
是的。
如今的龍炎,很強大,強大到幾次讓謝承乾,都生出強烈的無力感。如今的龍炎,很穩固,穩固到即使發生什麼內鬥,他都不敢帶兵回到龍炎。如今的龍炎,很霸氣,霸氣到周邊的那些國家,即使遠在中亞的奧斯曼,都要俯首稱臣
雖然嘴上不說。
但,身為龍炎人,他們也同樣感到自豪和驕傲!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但確確實實出現了。
「南洋謝氏,同袍同澤。焉不為龍炎之盛而慶?」
"焉不以民之生存而慮?"
「南洋王之政,志尚清靜,以百姓之心為心,以百姓之道為道。」
「乃大善也!」
「以欲從人者昌,以人樂己者亡。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今,草野之民,劉錚誠諫,同胞如我,當止倒戈,共求盛世。」
「國無義,雖大必亡。人無善志,雖勇必傷。」
「養志之始,務在安己。南洋謝氏,久之飄零,根基未定,實難謀中原。」
「南洋王,當先圖安己,再謀征伐!」
此話一出,全場死寂。
甚至。
一時間,大殿之中,連呼吸都聽不見了。
扎心!
劉錚的這封信,太過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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