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如何說?」
劉錚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已經鎮定下來,這才有心思觀察這周邊的環境。
這一觀察,又是差點腦袋一暈,雙腿劇抖!
太高了!
就這麼一個小平台,高聳入雲,這真的不會風一刮,就倒了嗎?
而這個小平台上,也出現了一張茶桌,一個坐墊。那茶桌上,半邊茶桌,半邊棋盤。
此時。
香茗微熱,霧氣裊裊。
鬼斧神工!
雖然自己着了一道,劉錚還是忍不住讚美,這書院的鬼斧神工,神乎其技!
他也學着王潮坐了下去。
努力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不再去看下面,而是和王潮開始對視。
王潮其實,一直在那邊,看着劉錚的反應。再一次,他對劉錚如此快能恢復鎮定,而感到驚訝。
不僅恢復了鎮定,而且剛才還猜出了一些事情。
大才!
此子,絕對是千年難見的一個大才!
但越是大才,他越知道,此人一旦在這個時間節點回到京華,將會在京華掀起如何的風雨!
到時候
天下若真大亂,遭殃的,還不是百姓?
他呵呵一笑:「書院的雲端上,同樣直接連接善惡算籌,隨着善惡累計,平台將會下降直到大惡洗淨,便是可以離開這裏之時!對於這個,即使是院長,都不能擅自干預。自古以來,來到雲端上的人,大多大奸大惡之輩故而,有人終其一生,都難以從這裏下去,有人幾天之後,便發瘋自行墜入山間」
好傢夥!
終其一生?
劉錚苦笑連連。
這不是要自己命嗎!
老天!
他還很年輕,他還沒娶媳婦!
王潮說完,跟着哈哈大笑:「老夫答應京中老友,以此來為難劉知州,這已經犯了老夫畢生禁忌,同樣也是大惡。故而,老夫便一直陪劉知州在此,直到你大惡清除,屆時,裴嫣然出世之事,也自然不是什麼問題。劉知州,以為如何?」
劉錚聽得微微動容。
他苦笑道:「院長先生,你讓我如何回答?你趕緊告訴我,如何才能清除罪惡,然,我劉錚究竟何罪之有?別說什麼炮轟書院,那點小事,若都是罪惡的話,書院也未免太小氣了!」
王潮呵呵一笑:「既來之,則安之,劉知州,可否敢與老夫對弈一局?」
他指了一下自己前面的棋盤。
劉錚哈哈一笑:「好!」
來了!
這望北書院,號稱以天下為棋盤,世人為棋子。這時對弈,自然是想跟他論這龍炎天下,論那世間善惡!劉錚自然不會拒絕。
王潮贊了一聲大氣,輕輕用手,撫動了一下棋盤,讓劉錚再次震驚的是。
隨着王潮這個動作,他眼前的棋盤,已經發生變化。
上面黑白縱橫,殺氣騰騰。
這已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殘局!
劉錚低頭看去,登時眉頭緊鎖。
這盤棋。
很大。
但同樣,很亂。
黑白同樣岌岌可危,各子之間爭鋒相對,爾虞我詐,陽謀陰謀,此時躍然在這棋盤之上。
這
王潮呵呵一笑:「如今龍炎,劉知州以為如何?」
果然!
這一盤棋,竟然是龍炎王朝!
這讓他如何評判?
王潮看到了劉錚的猶豫,颯然一笑:「劉知州放心,王潮只是一屆山野村夫,和朝廷無甚瓜葛。只是多年前,和京中一人有過一段善緣,今日順便了結罷了。有什麼話,但凡講來,今日這雲端上,再無他人聽見。但若有違心之論,可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
劉錚嘆了口氣:「禮義生而製法度。法者,治之端也。隆禮至法則國有常。君者,國之隆也。父者,家之隆也。隆一而治,二而亂。先生以為如何?」
這句話就是說,一個君主如何,便能看得出來,這個國家如何。劉錚說這話,便是先誇了一下謝天堯,謝天堯其實幾乎是一個挽狂瀾於既倒的存在。龍炎王朝延續近兩千年,早就病入膏肓,硬是在他手中,苟延殘喘至今,他是一個雄主。
但是謝天堯在,這龍炎王朝,尚能穩固,但他若是駕崩了呢?
至少就目前來看,太子謝方,胸無點墨,完全無法和自己的父親比,甚至都很難順利接班。謝靈倒是頗有計謀,但卻為人歹毒,心胸狹窄。
龍炎王朝,若是落在這兩個人手裏,前途一片慘澹。
這句話,也十分應景當前龍炎,以及京華的形勢!
王潮哈哈一笑,他卻是從中聽出了其他的意思,他眼神灼灼看着劉錚:「劉知州的意思,法度至上,還是國君至上呢?」
這話在這個封建王朝問出來,已經算的上大逆不道了。
劉錚卻是颯然大笑:「自然是法度至上!」
王潮臉色微微一冷:「老夫終於明白,那個老友,為什麼不想見到你回京華了。」
劉錚哭笑不得。
因為自己,在關鍵時候,可以無視皇室,可以無視君主,可以無視宗廟。只為法度而行!
這樣的人
在這個年代來說,再配上整個涼州的實力,確實可怕!
劉錚苦笑着問:「所以,此番較量,是善是惡?」
王潮哈哈大笑,搖了搖頭:「若劉知州以為,善惡清除如此簡單,那就想多了」
他輕輕在這龍炎星盤上,下了一子,眼神突然一冷,喝道:「劉知州年輕氣盛,自你入世以來,據書院算籌統計,已然在各個戰場作戰大小几十場,因戰而死的人,逾百萬!」
他端起茶杯,口氣犀利:「有人說,但凡劉知州所到之處,便是橫屍遍野,生靈塗炭!」
「此非大惡,是什麼?」
「劉知州,老夫認為,你若能在這裏清修一段時日,對你是有裨益的!」
「劉知州,以為如何呢?」
這一子下去,棋盤登時大變,一股風雨欲來的感覺,搞得這平台周圍的雲霧,都因此翻騰不已。
壓制!
第一招,便是道德上的壓制!
百萬?
聽到這個數據,劉錚腦子都是一懵。
還別說
算起來,真的差不多了
西域戰爭,漢中之戰,川蜀南蠻入侵,涼山大戰哪一次,不是十萬幾十萬的消耗?百萬這個沉重的數字,同樣讓劉錚給震驚了一下。
這要放在後世,妥妥一個地級市的人口
一百萬人。
就是一百萬個家庭,牽扯到的妻兒老小,在這個年代,很容易就是幾百萬人因此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那些悲愴,恐怖的畫面,開始浮現在劉錚的腦中。
突然。
面對王潮這質問的眼神和口氣,他變得迷茫起來。
自己,到底算是什麼人?自己真的是大惡嗎?
戰爭,又是什麼?
若是自己放在後世的評判標準來說,算得上一個戰爭狂魔嗎?
沒錯。
如果按照書院的評判標準,自己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突然。
他渾身一震,眼光尖銳地看向王潮。
好傢夥!
這個傢伙,還真的是個老狐狸!
很輕鬆,就帶着自己的情緒走!
他深深吸了一口涼氣,讓自己從剛才那可怕的幻想中生生脫離出來,冷冷笑道:「院長是在亂我心嗎?」
「那我問你」
「你評判我的標準是什麼?」
「道德麼?」
「若你道德有用,涼山鴉片橫行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若道德可替法度,我炮轟你書院的時候,你在哪裏?那南蠻入侵之時,你們,又在哪裏?」
「你拿來制裁我的律法又是誰的?」
「龍炎律法,尚且不能管我,況你書院乎?」
他仰天大笑:「如今的龍炎,人人都說,涼州軍乃國之重器!驅逐蠻夷,固我邊疆,怎到了你這裏,便成了魔鬼?」
「在劉某人的眼中,法度至上,但凡法度管不着的!」
「你,望北書院,同樣管不着!」
「若戰爭可換境內,百年安寧!我劉錚,死了也要去戰!」
「不僅劉錚會戰,我涼州男兒,同樣如此!」
「這個鍋,我涼州軍不背!」
他冷冷拿起一子,同樣落在那棋盤上,這是一招飛龍在天。這顆黑子,突然落入棋盤之中,就像一支天下無敵的尖兵,將那一個小角落,殺得片甲不留。
這萬里無雲的天氣,似乎瞬間烏雲密佈。
王潮,登時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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