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被撒駿監禁了。
肉體懲罰,只是一時之氣,或者是強攻的一種手段。其實撒駿還是希望楚山好起來,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儘快恢復正常,因為他是他的搖錢樹,搖錢樹只有豐茂才能生出錢來。
即使楚山沒有再度和他合作的可能,撒駿也要得到金玉蝶的養殖技術,至少要楚山交出繁殖筆記。
撒駿坐着輪椅每天都來「探監」,時而和風細雨,時而聲色俱厲,對楚山威逼利誘。而楚山呢,時而木然,時而發瘋,對撒駿軟硬不吃。倆人在打着一場持久戰。
楚山神志清醒的時候,導致他發瘋的金玉蝶就在他大腦中飛舞,似是傳播毒粉,讓他的腦袋變大,大得似乎整個房間都容不下他的腦袋。他想設法出去,但門窗都被鎖得死死的,就是扎翅也難飛出。他和撒駿就如一公一母兩隻狗在交配,他已經被他鎖住,不交貨就很難出去。於是,楚山又開始發瘋地砸東西。
好在楚山大腦中的金玉蝶晚上不來。也是呀,莊子還「曉夢」才變成了蝴蝶,或是蝴蝶夢見了莊子呢。可夜夜有天曉,這天馬上就會亮的。忘帝憂國,春心可托杜鵑啼血。可楚山這春心託付誰呢?
楚山躺在床上,透窗看着中天的一輪皎月,似乎比昨晚還要圓潤些。它前來殷勤探看,仿佛在問,楚山,你好嗎?人間都在好夢幽游,你怎麼還不睡呢?楚山心想,我是三春好夢似煙羅,也就末世三春不計年了。
似乎楚山對月自艾自憐的自由都沒有了,一片烏雲,蝴蝶般幽游過來,把那輪皎月遮擋得微光不透。懊惱,敗喪的懊惱,悲催而來,可更讓楚山懊惱的是,窗前還有一隻大蝴蝶在浮動。不一會,那隻「大蝴蝶」竟然破窗而入,把楚山拎起來低聲說道,「快,跟我走。」
有奶便是娘。能出去,別說蝴蝶,哪怕遇見大灰狼!沒有判斷出——似乎無力判斷也無需判斷來者何人,楚山就被推到了窗台上,那人跳出窗,然後把楚山接下來。他們沿着牆根,溜出了大門。
楚山幽靈般跟在那人的後面走。
月亮從一片蝴蝶雲的翅膀下掙出,一輪惺忪的光華,像個處子,懷抱着貞潔,似是逃出了**的爪牙。借着這淒清的月色,楚山看清了走在前面的這個人。其實,前面走的人才真正是一個閃閃發光的處子。
楚山跟着她,穿過大街,走過小巷,來到了一幢樓前,她停住了腳步。
「這是哪?」楚山問。
「我家。」她答。
「你上去吧。謝謝你救我,我走了。」
「你去哪?」
「哪都可以。天也不冷,野外都可以。」
不知楚山說的是瘋話還是不是瘋話,但楚山確實不想麻煩這個女孩。
「不行。你還病着。」這女孩說着拽起楚山的胳膊往樓門走,「再說,那些人還會抓你的。」
楚山喪盪遊魂地跟女孩上了樓。
洗了澡,又吃了點東西,楚山睡在了客房裏。
即使楚山睡不着,即使天色已經拂曉了,那曾經常來造訪的該死的蝴蝶此刻卻沒有飛到他的腦際中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他與這女孩相識的一幕一幕的重放。
彼時的五月草長蟲飛。不過楚山對草長不感興趣,對蟲飛卻情有獨鍾。他手握一個長杆小網,追逐着幾隻飛舞的粉蝶,轉過一顆大樹,撞倒了一個畫板,他也像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似的跌滾在地。一個美若細瓷的女孩,拿着畫筆的手定格在空中,朗如星子的眸子似嗔似笑地看着滑稽活現的楚山,須臾,這女孩「咯咯」地笑起來。待到笑翼斂息,怨聲才起,「你怎麼搞的,跑這練空翻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楚山爬起來,急忙扶起畫板,動作誠惶聲音誠恐,「對不起,對不起。」
「可惜了。」女孩看着楚山的囧態,噗嗤一笑,神情接近了和顏悅色。
楚山看向畫板,畫板上那幅畫即將竣工:一輪皎月半躲在一片雲的後面,似居高臨下地偷窺花草間拿着一把羅扇、追逐着幾隻螢火蟲的女子。這分明是一幅「輕羅小扇撲流螢」的畫卷。細看畫面,沒有弄污,也沒有損壞。但楚山還是惶惑地看向這個女孩。
「我是說,可惜你是個男生,如果是個女生,當我的模特,這幅畫會更生動了。」
「這不怨我吧!」
女孩朗聲笑得雲蒸霞蔚。
就這樣楚山和這個女孩相識了。
以後的日子裏,無論是在這裏——他們初識的地方,還在別處山水間,楚山追蜂撲蝶時,有時會和這女孩不期而遇。每次相見都輕鬆而又愉悅,談趣方興未艾。這女孩的奔放與穎慧每每都讓楚山因自己的孤陋與奧特而汗顏自慚。他們每次相逢就如高高興興地走過一條街道,然後又清清淡淡地走回兩個世界。至少楚山自己的感覺是這樣。
這女孩叫紫炵,名字不是很美,甚至讓人感覺有些悍。楚山對紫炵這個名字也有些不以為然,乍一知道這名字時感覺是對她柔美的外表的逆襲,至少是一種利空的諮詢。
其實,這隻楚山是一閃念的想法,只是他腦空時的虛位待填。別說這女孩的名字,甚至她這個人也只是他生命的海市一葉,將一閃即逝。
可楚山沒想到的是,在他危難的時刻,竟然是她救了他。
楚山呆在紫炵家裏安逸了,也安靜了。吃了幾天藥,再加上紫炵用氣功給他理療了幾次,他的咳嗽好了,身體也輕鬆了許多。但他的神智有時仍然恍惚。
以前的閒談中,紫炵曾經對楚山談起過她的母親。楚山在紫炵家住了幾天沒有見到她的家人,於是他問及她的母親,紫炵說她母親帶着家人旅遊去了。
楚山是一個能承受摧殘卻承受不起恩惠的人。這不是天生的賤,而是生命的高貴。真正高貴的靈魂應該開闢對蒼天大地感恩的生命模式,實現天賜的價值,惠及他人來回報蒼天大地的悲憫與恩惠。儘管住在紫炵家裏不會有什麼不便,可來自一個弱女子的恩惠讓楚山惴惴不安。所以,在紫炵出門的時候,楚山偷偷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