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齊悅得到了皇帝召見的消息。
這些天終於要出結果了吧?
齊悅深吸一口氣。
「別亂動。」陳氏點了下她的頭說道。
齊悅回過神,看到鏡子裏正被阿好和一個婆子兩個人一同完成的複雜髮鬢。
「姨母,我現在來說還算是戴罪之身呢,這樣打扮不太好吧?」她苦笑說道」「。
陳氏已經到另一邊挑選衣服了,還好衣服挑的沒那麼豪華,簡簡單單的緋紅繡金對襟舊長襖。
匆匆忙忙的收拾好,連早飯都顧不得吃,陳氏就親自送她上了車。
「我就不陪你去了。」陳氏說道,扶着采青含笑說道。
齊悅停下腳,對着晨光認真的看陳氏,伸出手。
陳氏不明所以,以為她害怕便伸手接過。
齊悅的手滑下在陳氏的脈搏上。
「嗨。」陳氏這才知道她要做什麼,拍開她的手,笑着掩嘴,「想什麼呢,我是知道進宮一定沒事,所以才不陪你去,那好了,我陪你去就是了。」
她說着作勢上車。
齊悅忙笑着攔住,一面飛快的上了車。
待阿如和阿好忙小心的跟上,她們不能進宮,但還是要陪在宮門外的。
宮裏來的太監們得了囑咐,沖陳氏客氣的施禮,這才調轉車頭馬頭。
陳氏一直看着馬車遠去的方向,直到連一點影子也看不到了還是未動。
采青扶着她,察覺陳氏輕輕的顫抖,忍不住眼睛發酸。
「夫人,咱們回去吧。」她說道。
陳氏這才回過神。
「好,回去吧。我可以放心一些了。」她說道,臉上帶着笑,但身子卻抖得厲害,最終腿一軟,整個人便向地上溜去。
采青嚇得帶着哭音喊人,僕婦門房涌過來,合力將陳氏扶了進去,門被關上,恢復了清晨的安靜。
下車進宮之前,齊悅到底是摘掉了那些首飾。
「齊娘子。這邊請。」一個太監帶着幾分漠然說道,然後就前面帶路,一句話也不多說了。
齊悅低頭跟着走,彎彎曲曲的走了很久才停下來。
這是與那日進的不同的大殿,看上去稍微小一些。
「千金堂齊娘子叩見。」門外侍立的太監通傳。
沒有人說話。門被輕輕的打開了。
那太監便沖齊悅一擺手。
這就是讓進了?
齊悅忙低頭碎步過去,迎面遇到一個熟人。
「齊娘子。」李桐低頭施禮。
在皇帝跟前適合打招呼嗎?
這一點沒人教她。齊悅有些微微的慌亂。但還是點頭還禮,並沒有說話。
李桐也沒有再說話,走過去了。
齊悅心裏的緊張又稍微的散了去,因為李桐方才給她一個笑臉,還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民婦叩見陛下。」她走了幾步後隱約確定皇帝的方向便跪下了。
有沙沙的紙張翻動的聲音傳來。
「…你當初為什麼想要去戰事後方?」皇帝的聲音也傳來。
齊悅遲疑一下。
「因為,因為打賭了嘛。」她最終低聲說道。
似乎有輕輕的笑聲響起。
皇帝將手裏的本子啪的仍在桌案上。輕輕的晃動頭,緩解一下脖子的酸脹,然後看着眼前乖巧跪着的女人。
這件衣服有些眼熟。
「你那天穿的是這件衣服?」他隨口問道。
齊悅被問了一個愣怔。
「啊?」她下意識的抬頭詢問,然後看到皇帝伸手在自己嘴邊左右畫了兩撇。
「那個啊。好像是吧。」她便忙說道。
「哎,你那天怎麼治好李閣老的?」皇帝帶着幾分興趣問道,「不是說已經無救了嗎?」
「這個,其實李閣老也沒那麼嚴重,就是腹部有游離性氣體,抽出來就好了。」齊悅說道。
「怎麼抽出來?」皇帝接着問道。
「就是用針筒扎進去。」齊悅說道,還習慣性的伸手比劃一下。
皇帝哦了聲。
「你打賭的時候,就沒想過自己會輸嗎?」他問道。
齊悅再次愣怔一下。
「哪次?」她不由問道。
皇帝哈哈笑了。
齊悅被笑的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也知道吧,我跟人打過很多次賭的。」她乾脆說道。
皇帝笑着點頭。
「就那麼篤定次次都能贏?」他問道,「輸了呢?」
「輸了再說唄。」齊悅說道。
皇帝再次哈哈笑了。
「陛下,民婦有罪,此次行事確實唐突。」齊悅低頭再次叩頭說道。
「那下次還敢不敢?」皇帝問道。
「不敢了。」齊悅痛快的說道,俯身在地。
「是真不敢了,還是遇到了再說?」皇帝問道。
這個皇帝說話可真是鬼里鬼氣的…
「民婦聽陛下的。」齊悅乾脆說道。
皇帝又笑了,他一揚手。
一個奏章扔過來,滑落在齊悅身前。
「拿着吧。」他說道。
齊悅這才抬起身,看着眼前的明黃封的硬本子。
「說的花里胡哨熱熱鬧鬧的,那就讓朕看看,按你的規矩來,這些軍醫能有什麼大造化。」皇帝說道。
啊?
齊悅大驚,旋即大喜。
「真的?」她問道,抬起頭。
這個女人!
皇帝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今年多大啊?」他忽的問道。
這話題跳的可真是
一般人還真跟不上這個節奏,好在她齊悅不算一般人。
不過看來這個皇帝還挺有意思。
「陛下猜對了。」齊悅再次叩頭說道。
這次讓皇帝愣了下。
猜對了?他故意玩笑的三十歲左右?
別逗了,明明二十左右嘛。
什麼意思啊?
今日的午間是太醫院每月例行的一次醫案交接會,作為醫令掌管全院,不僅要查問太醫們最近的接診事,還要過問藥食供應。以及醫士教學等等事體。
這一刻是最彰顯醫令身份的時刻,也是蔡醫令最喜歡的時刻。
他進來時,屋子裏已經坐滿了御醫以及負責一局一庫的大使們,看他進來都紛紛起身恭敬的問好。
「大家辛苦了。」他一一打招呼,「左老夫人的舊疾又犯了?你多費心了。」
正說笑着,門咚的被踹開了,屋子裏的人被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更是嚇了一跳。
「周大人!」附近的幾個忙施禮。
周茂春理也不理,徑直衝蔡醫令去了。
「周大人,您來了。正要讓人去請你。」蔡醫令強笑一下說道。
話音未落,周茂春就啐了口。
蔡醫令面色頓時鐵青。
「周大人,你什麼意思?」他喝道。
雖然周茂春在皇帝面前地位很重,但他好歹也是朝廷冊封的正五品的醫令,這麼當眾不給面子。簡直太過分了!
他話音才落,周茂春又是啐了口。這一次口水噴了他一臉。
「我什麼意思?我還要問你什麼意思?」周茂春喊道。伸手指着蔡醫令,「我是不是太醫?」
蔡醫令黑着臉。
「當然是,當然是。」一旁的御醫們忙打圓場說道。
「那你是不是醫令?」周茂春又問道。
廢話!
「周大人是剛從大牢出來,jingshén還不好,要多休息…」他冷冷說道。
「我看需要多休息的是你。」周茂春喊道,「從今天起。你不用幹了,回去好好養着吧。」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人大驚,蔡醫令更是不可置信。
「周茂春。你什麼意思?」他喊道。
「我的意思的是,現在你不是醫令了。」周茂春沉聲喝道。
「憑什麼?」蔡醫令驚懼的喝道。
「就憑你不配。」周茂春冷冷說道,「什麼叫醫令?以醫為令,以令為正,率醫藥事,守醫者職,我身為太醫,出了事,你這個做醫令的第一時間不是出來維護,反而夥同那些言官彈劾指責我,我還沒認錯,你就率先以太醫院之名進行了認錯,且不說有沒有依據證明我是真的錯了,就說我是真的錯了,誰都可以指責斥罵彈劾我,但你不能,太醫院不能,這就跟自己的孩子出了事,你這個做家長的,不分青紅皂白就先將自己的孩子推出去,別說維護了反而親自要送他去死,你還配做這個家長嗎?你做醫令,誰還敢做御醫?」
蔡醫令面色鐵青。
「你,你,你胡說八道,你這話有違醫德,難不成只要我是醫令,你是太醫,別人說你你拉的屎是臭的,我就必須說是香的嗎?」他喊道。
周茂春冷哼一聲。
「話雖然難聽,但就是這個理。」他說道,抬起頭冷冷看着蔡醫令,「尤其是我的屎明明是香的時候,你要是說不出來,沒關係,那就找說得出來的人來當醫令。」
他說這話,啪的將一個奏章扔在桌子上。
「從現在起我就是太醫院的醫令了。」他說道。
看着鮮紅的吏部出的文書,蔡醫令終於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了。
「我不服!我要找陛下!」他喊道。
周茂春伸手一抬。
「先別找陛下,都察院要找你問問生藥庫一批藥的事,說完這個你再去找陛下。」他說道。
此言一出,蔡醫令頓時面色灰敗。
「大人,大人你聽我說」他猛地反應過來,伸手就抓住周茂春的手喊道。
周茂春甩開他,身後跟來的兩個差役,此時將蔡醫令一左一右架住。
「蔡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他們冷冷說道。
而與此同時,董林跌跌撞撞的衝進了劉普成的住處,一頭過去抱住就啕啕大哭。
「師兄,你要救救我。」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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