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這一群總數四十人的武裝軍人便全體停留在「開華鋸木廠」,一方面幫助救治那些受傷的勇士,另一方面,便是幫助林伯一起重新設置整個鋸木廠的防禦工事。在他們看來,這裏的佈置簡直漏洞百出,一無是處,白天的時候他們輕鬆的從後面突破近來,居然一個知道的人都沒有,這要是換成那幫土著人,那麼前後包夾的鋸木廠早就變成屠場了!
對此,林伯只能汗顏慨嘆,畢竟這裏的都是些出來討生活的普通人,事到臨頭能夠抓起傢伙誓死反擊,已經是善莫大焉,指望他們還能像士兵一般的分兵列陣的組織起來,那顯然不現實。
對於留在這裏的原因還有一個,便是要幫着林伯他們擋住即將到來的另外一波攻擊,那時不但土著人的數量更多,且極有可能是帶了槍械之類武器的,甚至還有可能是經過軍事訓練的人夾雜在其中,面對他們,單憑鋸木廠的人可能連五分鐘都扛不住。
林伯對此表示懷疑,他難以置信這些土著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和能耐,他們拿着刀找麻煩是一回事,持槍鬧事,荷蘭人會看着不管?再者,既然知道這裏有軍士守衛,以土著人的膽量,他們怎麼可能再來呢?除非他們知道這裏的底細,而且擁有數量更多的人槍,但這怎麼可能呢?
對此,那個始終都不肯透露姓名來歷的年輕軍人頭頭冷笑着說:「你等着看吧!咱們這裏從來不缺為一己之私出賣他人的混賬東西!今天晚上就能見分曉!」
果不其然,當天夜裏天色剛剛沉下來,就有一大群膽小地傢伙提出來要乘船順着河出海。躲避這裏的屠殺,他們不相信這簡陋的堡寨可以給他們提供防護,白天的廝殺把他們徹底嚇破了膽,他們沒有任何膽量面對土著人的刀鋒,逃,是他們的首選出路。
林伯苦口婆心勸慰良久也無濟於事,沒奈何只好答允,好在鋸木廠常年順河往海邊港口運木材。船隻木排一樣不缺,足可以將那上百人的撤退大軍全部送走,留下來的人老弱婦孺極少,大半是相信林伯和這些看起來很像樣地軍人的能力,他們缺的只是有效地組織和充分的準備而已,再者,也就是對土著人的瘋狂估計不足。
一天下來,整個鋸木廠模樣大變!除了原先就有的外層柵欄牆。憑藉高效率的機械設備,他們製造了大量的鹿砦加固在木柵欄地外圍,無數尖利的硬木削尖衝着外面伸着,令進攻者不管是攀爬還是撞擊都非常不易。另外在木頭上全部澆上泥水,防止對方用火攻。
其次,便是將大量乾燥的木頭和樹枝都丟到外面數十米外組成一圈障礙,需要的時候丟上汽油瓶,那就是一道難以翻越的火牆。場內。圍繞着房屋建築設立了第二道防線,大量的原木和模板依託房屋建立成難以穿越的連片堡壘,只要有適當的武器,便可能嚴防死守相當長時間。
當然光防守是不行地,為了長遠考慮,林伯挑選精靈一些的青年讓軍士們帶着,在外圍的叢林之中設立陷阱機關,儘可能的將敵人進攻的可用範圍縮小,進攻的速度拖延下來,若不是時間不夠。他們甚至還想在外面挖一圈大陷坑,這一點林伯可是擅長的,冷兵器作戰,只要有足夠的合格士兵,他才不懼這些土著人呢!
到了這步田地,誰都知道事無善了,除非荷蘭人出面阻止那些土著人。否則相互之間的仇殺衝擊肯定會越演越烈。再不然就是佔了棉蘭的華人武裝打過來,那又將是一場遷延時日許久地全面衝突。死人多少就沒法計算了。
鋸木廠中。一般武器是不缺地。各種砍刀和斧頭是常備品。憑着機械設備。他們製造長矛和可用臨時武器地速度遠比一般工廠來得迅速。兩組人一天下來弄幾千支竹槍跟玩似地。若是材料就手。他們甚至連床弩都能搞出來。不就是一個大號地弩箭麼!至於說火油瓶、土地雷、土炸彈之類地。在一群似乎什麼都懂地軍人幫助下也弄了一大堆。現在他們倒不擔心一般數量地土著人了。擔心地卻是自己人不小心弄爆了那一堆要命玩意
人手分派完畢。各司其職保證不出現混亂和顧此失彼地紕漏。當天晚上。在職業軍人地警戒之下。整個鋸木廠地人安心睡覺養足精神。等着來日地可能敵襲出現。
然後在第二天地早晨。林伯發現軍人們又少了一些。只剩下十幾個人。零零散散地分佈在鋸木廠制高點上。各自看似悠閒地整理着武器裝備。其他人不知所蹤。
預料之中地敵襲果然又來了。在得知鋸木廠中總共只有不到兩百人。軍人不過四十個地消息之後。得到了上面支援補充地土著人再次興奮起來。他們獲悉在自己這一方。最多能有兩百個持槍地重要兵力。有這些人助陣。加上原本就人數不少地、多股糾合起來地土著團伙。總數達到一千三百人以上。對付一個小小地場子。怎麼看也是輕鬆夷平!
第二天中午。第一波試探情況地土著人從占碑方向出發。出城不久便一頭扎進了森林之內。憑着天生在這裏地靈便身形。在糾纏在一起地樹木枝葉中間穿行突破。朝着鋸木廠地方向逼進。鋸木廠本身不過是在密林之中擇地開出來地林場建造而成。隨着砍伐地加快呈環形往四面擴展。其實抬眼望去。到處都是樹木。按照土著人自己地習慣。像這樣地旱季時節。這樣地悶熱中午時分。大部分人應該是躺在樹蔭里吹着風睡大覺養精神地。自然這時人地精神頭不足。警惕性不佳。
推己及人。他們成群結隊地隱藏行跡去刺探「開華鋸木廠」地實情。看看是不是跟昨天晚上跑來告密地人說地一般狀況。也好針對性地佈置。如果有機會。渾水摸魚乾點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數十名身子最為利落的土著探子攜刀穿行在密林之中,他們根本不需要跟一般人似地還要砍開樹木辟出路來。他們天生生長在這種環境下,對於各種植物特性都非常清楚,他們知道哪些地方的植物不可能對他們造成傷害,也知道哪些地方會有沼澤存在,更知道哪些是決定惹不得碰不得,見了繞道走。他們如同山貓一般隨意在枝葉中晃動鑽行,不必擔心受到傷害。
假如,一切還都是原來那個樣子的話!
一名土著人隨手扒開擋在眼前的一米多長的芭蕉葉。準備從底下穿過去,但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塗滿了某種植物汁液的臉,那臉的主人衝着他呲牙一笑,右手閃電般的橫着掃過其脖頸,土著人只覺得咽喉一涼,因為劇烈運動而高速流轉地血液風一般輕嘯着從破裂的主動脈血管噴涌而出,他「咯咯」的吐出一嘴渾濁的泡沫,無力的癱軟在地上。芭蕉葉一晃回到原地。那笑臉便被遮住,消失不見。
離他不遠處,另一個土著人將身子從兩棵數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大樹之間穿過去,細長黢黑的脖子警惕的左右扭動着,傾聽觀察周圍地動靜,卻忽略了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根比頭髮絲粗不了太多的細絲正軟軟的垂在哪裏,就在他的腦袋伸過去停頓的剎那間突然向上收縮拉緊,巨大的力量和鋒利的絲線邊緣差點一下將那小腦袋割下來。
細絲的一端鬆開來,隨着一股抖動的勁道在空中蜿蜒划過。「咻」地一聲輕響甩掉細密的血珠,閃入樹後消失不見。
兩名土著人相互照應着,間隔不過兩米前後交錯的奔行在略微稀疏的樹叢中,在熾熱陽光下烘烤太久的高大草本植物都有點蔫的垂着葉子,一股地面上升起來的濕熱氣霧若隱若現地漂浮着。他們小心地躲避着地面上如同土龍一般到處蔓延的樹根,不讓自己絆倒,有時卻又迫不得已地要隨手砍斷斜伸的枝條和粗大地草本。防止那些邊緣鋒利如同鋸子的葉片將自己的身上拉開猙獰的血口子。
前面的人隨手砍斷一根枝條。不料那枝條「簌」的高速往上收縮過去,後面的人腳下突然彈出一根高出地面十幾厘米的樹根。他躲避不及一腳絆了上去,身子往前栽倒的時候。他驚恐的發現一根原本應該是深埋在土下的尖利木刺同樣冒出來,「噗」的一聲悶響扎進他的胸膛,在其背後露出來一寸長的硬尖,黑色的,用火燒硬的硬木尖。
前面的人被驚得身子一顫,連忙往下一縮蹲在地上,探頭往四周觀察,冷不防側面一根綿軟的枝條「嗖」的橫着抽過來,條邊掛着幾根將近一米長的鋸齒葉片,「嘶嘶」的掃過他的上半邊身子,將他的肩膀、臉上、頭皮都拉出深長的大口子,其中一片更刁毒的繞到他的脖子上,把他的血管喉管都裂開一個猙獰的長口子,血液止不住的噴涌而出!
另一隊五人的土著人踏上一個絆繩陷阱,一排十幾根的削尖竹矛呼嘯而來,穿透他們的身體扎在地上,一時間不能死透,慘叫連連的,驚起漫天的鳥雀。
還有一隊土著人繞過了地面上佈滿尖利竹釘的陷阱,卻沒有注意到一根看似毫不相干的紙條上垂着的樹藤,正是上面一根一尺粗巨木的絆繩,足有五米長的大木頭遊蕩着橫掃過來,把他們打得禁斷骨折胸膛塌陷,如同一灘爛泥一般貼在粗大的樹木上。
如此等等,各式各樣的陷阱,各種潛蹤匿形的獵殺,令這一隊以為叢林安全的土著小分隊全軍覆沒,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有十幾個人已經在這片區域遊蕩了好幾天,佈置了足可以讓許多人悄無聲息就陷死在裏面的惡毒機關,他們那點叢林打獵的技術手段根本就不夠看!
另有一群上百人地土著沿着從林中的彎曲道路安全的走到了鋸木廠的外面,看到了外面大量的佈置。甚至還有人爬上了高大樹木的頂端遙望鋸木廠內的各種佈置,權衡一番覺得自己不大夠看,便很知趣的撤退了,不過有一點他們知道沒錯,這裏面地人真的不是很多。
兩天後,匯集了大部隊的屠戶人開始動員起來,一些從爪哇過來的荷印軍軍人充當了他們的軍事領導者,另有大量在土著人中稱的上是「貴族」的識字獨立運動骨幹成為組織者。他們合起伙來將這些烏合之眾捏在一起,加上荷蘭人允許的兩百多支步槍地兵力,浩浩蕩蕩的殺出占碑,來收拾那個頑固不化死硬到底的「開華鋸木廠」。
大道上,千多土著人舉着大刀長矛,興奮的吆喝着,亂糟糟如同一群鴨子一般涌過去,中間一群特別趾高氣揚的土著人舉着步槍。揮動着手臂,肥厚的嘴唇不斷噴吐着唾沫星子,一聲聲包含的「殺」的話語遊蕩在叢林上空。
旁邊密林深處地某棵高大樹冠上,一個渾身批滿偽裝葉片的人放下望遠鏡,低聲說道:「總算都出來了!狩獵開始馬六甲海峽北段,荷蘭戰艦浩浩蕩蕩的成編隊模式航行着。旗艦「七省聯盟號」司令塔中,范迪賽面陳如水,長時間的凝望着外面波濤蕩漾的海面。沉默的如同一塊岩石。
兩次征伐婆羅洲叛軍失敗,對於他的軍事生涯而言已經蒙上了一層沉重的黑影,不管他們怎麼強調客觀原因,荷蘭王國是不可能接受他們被一群殘兵敗將輕易造反成功,並將世界第三大島全盤佔據的事實,而將一切責任都歸咎於他們的無能。特別是在陷進去五萬多人地軍隊之後,對於整個遠東殖民政府的打擊是相當大的,畢竟能夠稱的上「精銳」的軍隊太少,而那些陷進去的荷蘭軍人,又有相當一部分是衝着鎮壓殖民地土著的機會來撈取一份資本功勞地。他們共同地特點,就是上面有人。
范迪賽承擔的壓力很大,光那些軍人地家庭和關係網就可能把他煎皮拆骨的收拾乾淨了,作戰失利地黑鍋不可能由總督來背,強調客觀原因無濟於事,現在,他必須要為自己找一點足夠有說服力的籌碼。來給自己找到解脫的辦法。
還好。總督大人貌似聰明的決斷和策略,給了他這樣的機會。不是被逼急了,他們絕對不可能用出這種挑起殖民地種族屠殺的手段的。這等同於在火藥庫旁邊玩火,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全部玩完!蘭芳共和軍咄咄逼人的擴張態勢令他們沒別的選擇,再放任下去,整個印尼到底誰說了算真的不一定!既然幾萬荷蘭人就能把這裏治理的服服帖帖,那麼幾百萬華人呢?他們真的就搞不好了麼?特別是在其身後有陳曉奇這樣的軍閥支持甚至直接參與的情況下?
險中求勝,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也算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只要將華人在本島和蘇門答臘的內應能力全部消滅掉,事情就好辦了很多,只要撐過這最困難的階段,等土著人和華人之間的矛盾徹底不可調和,各大反動派系之間的矛盾加深分裂,到時候各個擊破輕而易舉,穩定了這個根本,再集中力量打擊婆羅洲反叛者,才有機會!
那麼,第一刀,一定要將棉蘭的局勢穩定下來!那裏或許是婆羅洲叛軍的先頭部隊,或者是他們用來攪動荷印統治的第一枚棋子,或者是暗藏的另一股華人反叛勢力,不管是哪一個,掃平他們,就是自己安身的第一份本錢!洗雪恥辱,就從那裏開始!沒有城防和軍艦的棉蘭,廣闊的平坦地域上,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他們都將遭受失敗!
范迪賽是如此的確定自己這一次的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同樣他也沒有失敗的本錢了,再不能一戰掃平那些叛逆,那麼自己面對的絕不僅僅是下台的懲罰,更多的麻煩將令他一輩子奮鬥所得都賠出去!
「即然這樣!那也沒什麼好怕的了!」范迪賽捏緊了拳頭,自言自語。
棉蘭,作為蘇門答臘島上最大的城市,作為華人最早開拓的種植園區之一,這裏聚集着數以萬計的華人,又因為離着新加坡直航較近,大量華人資本投入到這裏,開闢橡膠、煙草、椰子等等的作物種植,最近幾年隨着石油工業的發展,其他各方面工業也迅速崛起,成為蘇門答臘島北部最重要的對外口岸,也是出了爪哇,馬都拉本島之外最重要的口岸。
現在,這裏已經被華人控制了,準確地說,是大約兩萬華人控制了。原先總人數將近七萬人的棉蘭以及附近,華人佔了大約三分之一,原本就有兩萬七千人的規模,在最近幾個月連續湧入了一萬人冒頭,這些人大部分都武裝起來,攜帶槍械,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在華人之中顯得尤為另類。
而原來的華人本質上非常老實,面對這樣的巨變除了目瞪口呆,沒別的念頭,老老實實的聽從他們的安排看好家門,管理好原來的華人社團和組織機構,保證日常城市運轉,然後他們將荷蘭殖民者的統治班子,以及當地土著的武力機構全都一掃而光,可以說是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原本軍力就捉襟見肘的荷蘭人根本沒有反手之力,在數以萬計的華人武裝面前迅速肅清,整個城市和周圍區域的統治權被華人掌握。
其後,陸陸續續從周圍各地湧入類似的華人武裝,他們好像從一個模子裏造出來的一般,分成若干部分後開始往北擴展,一直蔓延到亞齊,攪動起大量的年輕華人力量摻和進來,更有大量從新加坡坐船過來的華人知識青年很快支撐起整片地區的政務工作,讓軍事部門獨立出來專門針對荷蘭人和印尼土著作出佈防。
而驟然被奪權推倒的荷蘭以及土著人,絕不甘心就此垮台,他們在貌似寬鬆的華人武裝統治之下,躲在暗處閃爍着自己的各種想法,暗中做着倒反乾坤的準備。
另有一股勢力,也在非常不安分的醞釀之中,他們就是原來同樣被徹底打散的亞齊王國武裝,儘管荷蘭人在1912年把他們徹底清剿乾淨了,但是華人意外的崛起,卻讓他們逃到英國殖民地去的那些人看到了新的希望,暗潮,在蘇門答臘叢林山地間繼續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