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六界伊始,混沌初開,傳說盤古大帝一把斧頭順勢劈向虛空,自此日月盈昃分明,天地初化,層宿列張,太初有道,劃歸神仙魔妖人冥六界,各界界限分明,條例清明,一切按部就班進行。詞字閣http://m.cizige.com
卻說不知道多少個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悄然而過,自上古神魔大戰後,魔界敗北,六界就復歸平靜,仙神二界的日子漫長無邊,實在是耗得眾仙家提不起精氣神,眾仙家上職時點個卯,再聽聽天君那同前日裏並無太多差別的說辭,抬袖輕輕打個哈欠,待挨得差不多了,天君一聲眾卿退下時,眾仙家便又恭恭撩袍起身,躬身一禮,默契相視一笑,道一句天君辛苦,各自就躲到自己的洞府里喝酒快活去了。
勿怪這萬兒八千年來,眾仙家漸漸的懶怠了,實是如今這四海八荒太平得很,魔界不起禍事;妖界無首,群妖如一盤散沙,不足為懼;人界又太平調順;冥界低調掌管凡人陰陽兩界一應事務;神界就更別說了,那是高仙界一個品階的,上古之神幾乎神隱,早不問世了;實在是讓眾仙空有一身抱負,難有施展之處,少不得又開始連連慨嘆,實在是流年不利啊,連年上來的奏疏無非是哪兒哪兒又添幾分於天界有益之事。
一次兩次還有激情去感嘆天君治理有方,這六界太平歲月必得長久下去。
今兒個到出奇的怪,不知為何,天宮紫氣祥瑞盡顯,萬般雲彩變化流彩,百鳥朝鳳長鳴久駐,想是又有人飛升了。
為什麼說奇怪呢?因着別人飛升這奇景總要輪着上演三日不絕,這位上仙飛升卻是就流彩紛呈的景象僅僅是一刻鐘的時間,倉促短練,而短得出奇,短得在眾仙家意料之外。
幾位鬚髮皆白的仙家聚在司命星君府門連連搖頭,直嘆「仙界幾時出過這等奇觀,瞧瞧,瞧瞧,沒有禍事,這些小輩們都不成氣候了。」拿着拂塵抱在懷裏一臉威嚴的太白星君吹鬍子瞪眼道,他已二十萬歲整壽了,卻見如今的天族小輩難以為繼,免不得心裏着急。
他旁邊的司命星君翻翻手中的凡人命簿,近日來頗是事務繁多,攪得人沒心情,他頭也不抬說道:「仙緣自有仙緣的妙法,你我如何急怕是都比不得天君的,他老人家日漸消瘦,怕是也擔心魔界有捲土重來那一天。」
「也是,哪輪得着你我操心」太白無奈笑了笑,轉念一想也是。
「你自到上仙境界後也有整整五萬餘年了,修為可有精進?」太白問司命道。
「老樣子,我怕是難有進上神之境那一天了。」司命望向虛空,只覺神生漫長,無趣得很,他轉念又一笑,好在自己管凡人命數,這裏邊可是大有學問,有趣得多。
「莫急,機緣……」太白話還沒說完,就見空中陡然金光大盛,雲海翻騰,鳳鳥嘶鳴,看此番景象,竟是三清天的無宸尊上駕臨。了不得了不得,這可是大人物啊!
太白拖了司命就往凌虛殿趕,司命也顧不得手上的簿子了,凝了神飛身和太白一道往殿內去。
等真正到了地兒,才發覺根本進不去,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仙家,仙頭攢動,黑乎乎的腦袋入目皆是。
心下道:怎麼這好好的仙人看熱鬧的激情絲毫不退反增,實乃奇了。
卻聽那位百花仙子道:「無宸尊上怎的也要下凡歷劫,他早已入了上神之境,怎的還需如此」
太白和司命雙雙轉過頭,疑惑瞧着對方,不過晚來那麼一小會兒,事態發展的有些快啊。
百花仙子旁邊的仙家便告訴她「正因為踏入上神之境,如若境界不穩,可是得去歷歷劫難的。」
「只是不知何以無宸尊上要那位殿內小仙同去」其中一位仙家問道。
一聽這話,眾仙家又伸長了脖子往殿內努力去看,正看道離長身玉立的無宸尊上不遠處跪了一個紅衣女子。
她身上仙氣環繞,卻是不紊,那仙氣到處流竄,儼然是今日剛剛飛升的新貴,女子似乎怕生,哆哆嗦嗦,低着頭不看誰,一雙眼珠子都要黏到地上去了。
眾仙瞧着那個紅衣身影,纖薄緋紅,單是背影已經美極,一頭青絲只用一根桃木簪松松綰了,其餘的便都乖順貼服在其背上,黑亮水滑,如錦緞一般散發出光澤,這樣好的頭髮,不知是如何養。
女仙們捧着自己的頭髮與之相較,越發相形見絀了,於是自慚形穢地放下,專心看熱鬧去了。
卻聽得那無宸尊上說話了,「天君容稟,此仙根基不穩,仙氣流竄,強行飛升只怕會受反噬,想是誤奪他人機緣,本尊若歷劫,帶上她一道,也可為其煉化仙氣,保奇平安位列仙班,望天君應允。」無宸尊上地位尊崇,是不用向天君行跪拜之禮的,若他想,只要放下一句話,帶人走就行,不過尊上是極謙遜守禮的人。
端坐上首的天君着華服,臉色平靜,不辨喜怒,末了道:「但憑尊上做主罷。」
「多謝天君」無宸微微躬身,行了個叉手禮。
一樁事概要這麼定下,卻聽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道「我……要自己去。」眾仙往聲音來處去尋,發現是那殿中剛飛升的紅衣女子,一時之間,好幾十道目光一齊射向中間去。
「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就是,尊上不惜紓尊降貴為她煉化仙氣,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她到好,不領情,真是不知所謂。」
「未免也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群仙開始憤慨,為無宸覺得不值,滿腔好意被當成了驢肝肺,沒討着好。
「小仙白萱雖是修為不高,但可以自己精進,不能走捷徑。」名為白萱的女子一字一句堅定有力,雖是輕柔女聲,卻叫人無法忽視她話語中自信的力量。
白萱轉身,背脊挺得直挺挺,真切對無宸道「多謝尊上相幫,小仙運道不濟,希望可以自己補救。」
白萱終於抬起頭來,也叫眾仙得以瞧見她的真容,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叫人大為震驚,之前只看一個背影,覺得已美極,而此時廬山真面目已現,確實叫人大失所望。
實在平平無奇得很,整張臉的五官都挑不出哪裏長得不好,可偏偏湊到一張臉上,又覺得甚為變扭,就好像被硬組合到一處的一樣,並不驚艷,放到人群里,大概都認不出的水平。
無宸聽見她的話並不惱,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那紅衣女子,和風細雨般的嗓音入耳,讓人只覺如一捧清水入喉,沁人心脾,回味無窮「既如此,那便不勉強了,你起來吧。」
白萱看見一個玄衣男子朝自己走來,他光風霽月,溫溫柔柔地用雙手扶起她,她差點看得呆了去,心下一驚:有天人之姿已是令人稱奇,偏生聲音還如此好聽,待人接物也是奉禮非常。
白萱一頓,剛要順勢而起,忽聽得頭頂上方的人傳來一道聲音「你總是這樣,叫人為難」
她覺得奇怪:尊上這話何意,這樣的口吻似乎他們已經認識許久。她便問:「尊上,我們認識麼?你剛才說什麼?」
無宸聞言才意識到自己竟是一時說漏了口,忙道:「仙子聽錯了,本尊未曾說過什麼。」
白萱看着這個好看的男人,覺得這個人人敬重的尊上真是記性不好,連自己說過的話都記不得,不由得嘆氣,神仙活的久了,修為太高也會健忘,看來自己本本分分做個散仙也是極好。
「既然她執意如此,那便依她,本尊告辭。」無宸不多留,他怕再多呆一刻,自己就會按捺不住。
天君道,無宸自神魔大戰後,便閉關修養,此次驟然出了三清天還是頭一遭,免不得有人會去探望探望,擾了尊上清淨,便下令眾仙無事不得登其殿。
眾仙家對天君的話不置可否,誰會那麼不長眼,有十個膽子也經不住霍霍的。仙界誰人不知無宸尊上雖是表面看着溫和好說話,實際最不願聽人廢話,更別說與之寒暄了。
這一樁事就此便落下了句號了,待得三日後,白萱和無宸三日後親下凡間歷劫,
『還好,我還說尊上怎麼轉性了,肯親近女仙,原是大發慈悲,想助她一臂之力。』
『那白萱仙子也是知道自己姿色幾何,還算是自知之明,知道避尊上遠遠的』
『雖是姿色平庸些,卻還是有幾分膽識』
仙界無聊,八卦什麼的也就變得稀鬆平常了。
白萱近日來很是苦惱,總是有仙來問她是不是和尊上見過,有什麼交情尊上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相幫,這樣的福氣,她可是頭一份。明明自己住的偏僻,還是有人不惜踏破門檻,也要來瞧瞧她究竟有什麼吸引到了尊上。
好在司命星君的府邸清淨,沒什麼人會來。白萱與司命聊得很是投機,兩個人在一塊兒就像是臭魚找爛蝦,看對頭了,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
白萱剛剛飛升,知道好多奇聞軼事,司命拿了個小本本兒,纏着她說些逸事,好給凡人命簿添上幾筆,不至於顯得無趣。
某一日她問:「為何仙界對無宸尊上如此尊崇?」
司命便說,無宸乃是戰神,神魔大戰後便神隱不出世,倒是你這小仙例外,也不知無宸尊上看上你哪兒了,竟開口相幫。司命今日欠揍得很,至少在白萱看來。司命圍着她轉了又轉,上下打量,須臾又搖搖頭,頗是鄙夷撇嘴「嘖嘖嘖,長得也不如何,根骨也欠佳,就是哪哪兒都不行。」
「司命,你若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的星盤砸了,看你到時候如何譜凡人命數。」白萱狠狠咬牙,眼裏像是能噴出火來。手都已經觸碰到了星盤邊緣。
司命苦兮兮叫喊着:「姑奶奶別碰,那東西碎了,我小命可就真不保了。」
「那你好好說。」
無宸尊上修煉太上忘情,緣是不必下凡歷劫,那隻怎的那次神魔大戰,竟有命犯桃花,紅鸞星動之兆,戰後卻也是瞬息湮滅,不復存在了。這次想必歷的便是情劫,緣聚緣散皆有因果,斷沒有草草了結之果,必是得補上。
那仙界一眾仙家可知他此次歷得是情劫,看他好像十分受女仙歡迎得樣子,只怕到時候他的情劫也會遭人嫉妒吧。白萱有此一問。
司命說,神魔大戰遠去許久,眾仙只當是尊上為更進一步修為,才選擇歷劫,並不知歷的是什麼劫。至於受女仙歡迎,那不是顯而易見,無宸年紀輕輕就升任上神,又生得秋水為神玉為骨的綽約風姿,叫人歡喜十分正常。
至於司命如何知曉的,自然無宸尊上的人間一行,可是掌握在他那隻禿筆和那方小簿上了,怎麼安排,自然得知曉。
白萱後面聽得昏昏欲睡,把司命的後半席話給忘了,只聽得司命的嘴巴一張一合的,人影都模糊不真切了。司命擼着袖子苦口婆心交待,叫她到了凡界遇事別太執着,想開些就好,他可沒忘那日來這司命殿的事,心下合計,怕這根基不穩的小仙應付不來,痴念入了魔障就棘手了,卻見白萱腦袋一點一點的模樣,知道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總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嘆口氣隨她去了,罷了罷了,各人有各人緣法。
三日曆劫之期很快到來,渡厄道旁,無宸與白萱相對而立,無宸笑得溫柔,春風和煦般問:「仙子別來無恙,這幾日過得可是舒心?」
白萱瞅瞅無宸,只覺得他身邊的那些鶯鶯目光不太和善,但和她搭話了,總不能不理人家,硬着頭皮道:「托尊上的福,無恙,無恙」
無宸看着她的小表情,面前的紅衣女子輕揚嘴角,卻是笑意不達眼底,他覺得甚為喜悅,明明不願,卻總還是做出正經的樣子,只怕心底早罵了他八百遍了。就像那個人一貫有的風格。
白萱偏頭不去看他,這裏雖然熱鬧,卻沒有一個人是為她而來,那些仙都是來送無宸的,自己這裏倒顯得冷寂淒清許多。
好在有司命,他顛顛跑過來,把手中的許多玩意兒都陡到她的懷裏,人群中驟然發出鬨笑,把白萱都給嚇傻了,全是畫本子和騎馬射箭的工具,白萱頭一次覺得如此頭痛,額角突突地跳,要不以後她也在天宮神隱算了,或者自己找個洞鑽進去算了。
「你怎麼帶這些東西過來了,我……我」白萱沒眼看,無奈問。
「你不用感激,我知道你喜歡,司命殿裏你長盯着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喏,都帶來了。」司命瞭然,看見白萱眼裏的愕然,知道她歡喜得呆了。
「我們以後還是少見為妙。」白萱抱着這些東西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苦惱得很。
「什麼?我沒聽清?再說一遍。」司命只聽見銀牙咬碎的聲音,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沒什麼,多謝。」白萱展顏一笑,把東西收了。
無宸一直盯着這邊動靜,早在看見司命興沖沖跑來,把那些東西一應交到白萱手上時,他的眼神就不大對勁兒了,那兩人旁若無人交流,親昵如至交好友一般,不過幾日,怎麼那花兒被別人瞧上了不成。
推了這一應仙子的寒暄奉承,他走過去問:「府上可還有要事?」司命見來人是無宸,忙不迭行禮,「回尊上,並無要事」,無宸笑着問,笑意中卻又刺骨寒涼,「當真?」無宸問得認真,司命左思右想,壞了壞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溜之大吉為妙。匆匆向白萱告辭,趕忙回殿去了。
白萱看得疑惑,怎麼剛來就要走,正要喚住他,只是司命往日裏弱不禁風的身子,今兒個卻虎虎生風,活像有惡虎追食。
天空中一道響雷咋響,靈光忽現,渡厄道的水鏡已經開啟。無宸便對總仙道:「驚雷不長眼,勞眾位記掛,且回去罷,莫被傷及」
無宸的話果真有分量的多,這下子,倒是安靜了許多。倏忽又只剩了他二人,無聲的空間裏,讓人很是尷尬,白萱踢着地上的石子兒玩,百無聊賴,低着頭不看他。
「你同司命私交甚篤?」
「尊上在問我?」白萱指指自己,面露疑惑,轉而看向四周,除了她這裏也沒別人了,應當是在問她。
「嗯」
「司命這人不錯,幽默風趣,值得相交」白萱記起剛才司命蠢憨憨的樣子,不由得一笑。
她這摸樣落在無宸眼裏,他只覺這笑容甚為刺眼,心底悶悶的不大舒服。「以後你們少見為妙,他會耽誤你修行,那些東西本尊想變出多少都行,以後你喜歡便找我要,你從前不喜歡這些的,你真的變了許多」說道最後語氣近似喃喃,心緒明顯低落下去,渾身也縈繞了寂寥的氣氛。
白萱覺得莫名其妙,從一開始就這樣,這個人人敬畏稱頌的尊上怕是眼神不大好使,將她當做了什麼人,她發誓他們從來沒見過,還不至於要讓人浪費時間到她身上,更何況是虛妄。白萱神色陡然一凜,退後幾步,聲聲頓挫「我願與何人相交是我的自由,不勞尊上多言,還有,尊上請看清楚,我們從未見過,尊上莫要看錯了眼,將小仙當做他人」
「我沒有……我自知多話,抱歉」無宸袖下五指緊握,深深掐進掌心,隨即又無力放下。他看着白萱此時堅定的神色,就如同數萬年前那場痛徹心扉的回憶,總叫他寢食不安,日日憂心。他慢慢步回自己原先站的位置上,不放心,又一直拿眼偷偷覷着白萱的方向。
白萱站着也很是不安,總是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緊緊黏着在她身上。
好在容不得自己去尷尬難受了,水鏡幻化出一個婦人模樣,手執兩個碗盞,分別遞給了她和無宸。入度厄,忘前塵,這一碗湯下肚,就可以安安心心投身到凡界,做個凡世人了。她必得要走這一遭的,痛快喝下,把碗交還給老婦,她就進入了水鏡。
無宸那邊正施了術,把老婦迷暈,道一句對不住了,就趕忙上來尋白萱了。水鏡之中尚還有三道雷刑,度厄暫壓仙骨,送仙入凡塵世。無論誰來了,這三道雷刑必受。
司命提前交代過規矩,白萱進來後,就端坐正中,欲接雷刑,豈料在一道雷刑後,她覺得似乎不大簡單,氣海翻湧,隱有靈力潰散之兆。仙骨壓制怎會有如此大的痛楚撕扯,好容易有了修為,怎的被人誆騙到此,這下好了,這裏許進不許出,劫沒歷成,被坑慘了?正正要暈倒下去那刻,她已神識不穩,視物不清了。
感覺腦袋要親觸冰冷地面之時,她忽然被攬到了一個極輕極柔的懷抱里。那個懷抱及其熟悉,有她熟悉的梔花香氣,抱着她的人似乎很着急,嘴裏不住喊道:「萱兒,別急別急,馬上就好了,我馬上就帶你回家」萱兒,好像在叫他,那個人的聲音真好聽,就如同他的相貌一般令人驚艷。
萱兒,回家?那裏來的家,她的家早在數萬年前就被那個人舉族全滅,哪裏是她的歸處?她忽感頭痛欲裂,壓抑不住喉間嘶啞,忍不住發出鳳鳴聲,一聲悽厲的火鳳之鳴響徹整個水鏡,久遠的記憶全數涌到了她的腦海里。
她忽而記起了許多事,抱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喚萱兒的這個男人就是無宸,是她早該忘記的人。早在數萬年前她和無宸就認識了,她是魔族公主嫿萱,得魔君寵愛,在魔界一時風頭無兩,她的一條魔鞭使得出神入化、爐火純青。魔界為擴張勢力,率先挑起戰爭,魔君擔心她的安危,念其年少,不讓她參戰,把她暫置忘川河畔,某一日她在忘川之處洗髓兵器時,在那裏撿到了一個人,那個男人滿身是傷,沒有一處好地方,臉可真好看,就是穿得渾身縞素,晦氣得很。
她把人救醒後,才發現他不能視物,說是盲者也毫不為過。那個人告訴她他叫無塵,塵世的塵,她當時覺得這名字怪熟悉的,好像那天界戰神的名字一樣,不過後面一字不同。
她和無塵在萬川住了下來,無塵的眼睛不大好,她就扶了他,去走走看看,也給他描述這忘川幽幽綠光的森然,妖冶如火的曼珠沙華佈滿整個河畔,美極壯極。
無塵握了她的手只是慨嘆「可惜我看不見你說的這些好顏色。」嫿萱回握住他的手,把自己身上的暖意傳過去,堅定道:「沒關係,以後我做你的眼睛。」
一些不長眼的魔物侵襲,嫿萱把他們擊退後,就趕忙去尋無塵,關切問道:「你無事罷,有沒有嚇着你。」無塵好笑反問:「在你心裏,我就這麼弱?」
嫿萱興致來了會托腮問無塵:「你怎麼穿得白慘慘的,這樣一點都不好看,原本一張臉的顏色該有十分,這下硬生生被襯得只有七分了。」無塵無奈一笑,摸摸她的小腦袋:「那萱兒覺得什麼樣的衣飾襯我?」白衣縞素簡單,他們魔界的衣飾就最好看,最凸顯氣場,嫿萱甜甜一笑:「當然是黑色,黑色最為玄妙。」
不知道外面戰況究竟幾何,他們在這裏住了許久,每日裏閒庭信步,悠哉游哉,好不自在快活,覺得無事了,她會做些吃食打發打發時間,讓無塵嘗時,便總會瞧見他臉上猶如話本般精彩紛紜的表情,好在,嫿萱於廚藝一事上還算有天賦,幾次未果,也找到了竅門,此後做出的吃食雖說不是美味佳肴,入口也是尚可。
兩人長時間的相處,也有了一些,不必多言的默契。譬如嫿萱總念叨無聊無聊時,無塵就知道趕忙摸出枕下的話本子遞給她。無塵站起身在屋裏踱步半晌發怔,嫿萱就會攙着他出去走走,聽聽外面的風聲,聞聞外面的花香。
嫿萱總拿話堵了無塵,說他這麼溫吞吞的性子,還好遇上了自己,不然得悶死。無塵往往不置可否,喃喃「還好有你。」
等到有一日忘川的河裏變了顏色,通通是火光沖天的炙烈,無塵的眼睛終於好了,他把蒙眼的布條取下,手在虛空中揮了一氣,待看見修長分明的指頭,才心下大喜,自己這是好了。他到處去尋嫿萱,入目所及之處,是一身紅衣卻美極的女子,她在自己面前晏晏笑着:「恭喜無大哥痊癒。」那漫天妖冶的曼珠沙華也不及她的言笑晏晏。女子一頭錦緞般的青絲披瀉而下,黑亮水滑,觸手溫良。
但他深知自己肩上所擔責任,更重要的地方離不得他。無塵捉住嫿萱因羞赧而藏於身後的手,鄭重其事對她承諾:「待我了結一些事,就會來尋你,我定不負你。」嫿萱羞得沒處見人了,聲若蚊蠅的答:「好,我等你。」
再見之時,無塵是冷麵戰神,領頭在三軍天兵陣前,而她因為魔君受傷,強行闖入軍中,終在戰場之上看到那個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嫿萱心裏輕嗤:無塵又是無宸,難怪總愛如傳聞中的戰神一般只愛着白衣;難怪如此嚴重的眼疾不消多時就可痊癒。只是強悍的戰神,怎會被人所傷,以致流落忘川。
後來無宸告訴她,天族驚現魔族中人,與魔君一道裏應外合,傷了他。
無宸立在三軍面前,看見她,眼裏並無一絲溫度,古井無波的眸子裏只是強者對於弱者的震懾。嫿萱想起纏綿病榻,已經神志不清的爹爹,今日勢必會同無宸一戰。嫿萱雙手合十,漆黑如墨般的洪流湧起數丈高,打散了許多天兵天將,可還是於事無補。
眾天兵天將與魔兵廝殺,血腥瀰漫,天地變色,一時之間,神魔兩軍死傷大半。橫七豎八的屍體上面已經分不出顏色了,全是黑透透的血浸染了衣袍。
身邊堆積得越來越多的魔界子民的屍體,一道一道的天界靈流打下來,魔界失了絕對強者魔君,已經潰不成軍。
無宸的白衣戰甲也有了斑斑血跡,他冷哼出聲:「我天族願迎娶魔界公主嫿萱,與爾等修同好,不知魔界意下如何?」
「休想,我族公主豈是你們這幫小兒可窺伺覬覦。夢也做得太大了些。」不知何時,魔君爹爹已經站在了嫿萱身側,厲聲狠懟過去。
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下去,握着嫿萱的手有氣無力「乖女兒,爹爹不會那你去換太平的,你放心。」說完就癱軟倒在了嫿萱懷裏。她驀地感覺靈魂深處,驟然抽痛,喃喃看着眼前的場面,她把爹爹抱在懷裏,他的身上是無宸的劍神劃出的痕跡,天界靈寶天生相剋魔族,這些傷難以癒合,久治不愈,拖得久了,沁入肺腑,已是回天乏術了。
她覺得痛極,可是說不上哪裏痛,喃喃失語「爹爹,別離開我,萱兒會好好聽話,不闖禍了。」嗚嗚咽咽,泣不成聲。廝殺沒有停止,兩軍交戰,死傷在所難免,可是死得是她最親最親,這個世上最愛她的人。
憑誰也說不得理的,是魔界先挑起的戰爭,技不如人不必說,只是嫿萱入目所及的生靈塗炭卻是真切擺在面前的。他們不是要她嘛,那她跟着走就好了。將魔君交給信任的人後,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無宸面前,抹掉淚水展露笑顏輕聲問:「戰神剛才的話可還作數」無宸並無神色變化,只說自然。嫿萱答一聲好。就隨着他往天族去。眾魔在身後大聲叫喊「公主不要,君上不希望你這樣。」
她沒說話,悄然在袖下握緊五指,默念『萬籟靜思,五略山川,盡焰極妍,為我橋樑』語畢,渾身爆發出烈焰一般的火光,無宸被這光華震得退開數丈,他瞳孔微怔,神色大亂,疾步上前,焦急喊道:「萱兒,你做什麼?快出來」無宸完全被隔絕在外,以嫿萱為中心,周圍都被佈下了一個結界,儘管強大如無宸也奈何不得。
嫿萱是這世間最後一隻火鳳,她是天族和魔族的後裔,她的娘親負了她的爹爹,她不想去那個冰冷的地方,也不能看着魔界的傲骨被生生折斷,臣服於天界。她自古生來便身負神魔二力,以神魂自祭,可自忘川化出一道天塹,隔絕神魔二界,以後天族便奈何不了他們了。
爹爹自小瞞着她,不讓她修習這個術法,可是未料早早便被她知道了,她想如果如果有派上用場那一天呢。
嫿萱心道果然,無愛生憂。無愛生怖,離於愛者便罷。她以前常聽爹爹說,天族人最是陰險狡詐,計謀深遠,若是他又誆騙她呢!她賭不起,魔界子民殷殷期盼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身為魔界公主,受眾魔朝拜,享無上尊榮,沒有道理在危亡之時只顧自己安危的。
一世長安,並不是只有愛情,親情最牽絆人心,肩上的責任一樣重要。魔界的生靈也是命,她不能不管。
神識潰散之時,她倒在血泊中,魔界的子民在痛呼『公主!』一聲一聲,悽厲傳來。目光恍惚中,她看到那個白衣不染纖塵的男子神情痛苦,跌跌撞撞朝自己跑來。
她以身獻祭,為魔界開闢出一條新道,魔界元氣大傷,再沒有經歷去挑殺了,為防天族乘勝追擊,斬草除根,她也只能如此了。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元神被人凝了,得以重新修煉。只怕是無宸的手筆,除了他,再沒有人有能力以強大的心魂溫養她的靈魄了。這般苦心,倒是叫她無以為報了。
她失了記憶,化名白萱,重入世間修煉。千年化形,萬年才得一重天之境,這樣的修煉速度不可謂不慢,好在山上清修的日子雖苦悶,但有一條小靈蛇一直陪伴在身側。小靈蛇通神雪白,漂亮得緊。在飛升那日,小靈蛇忽地消失了,哪兒也找不見,把她傷心了好一陣子。
白萱蓄起全身力氣把他推開,道:「尊上,為了我不值得。」
無宸心疼極了,可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不進這水鏡一遭,只怕她又要加重戾氣,這已經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便又擁了上來,把人攬在懷裏,逼着她承受這最後一道雷刑,恨他也沒關係,他只要她能活着,他受不了萬年孤寂,只能拿着她的長生結睹物思人。「不怕不怕,我們一會兒就不疼了」
水鏡雷刑有為仙重洗魔氣之效,待得三道雷刑一過,萱兒就可以安穩境界,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了,無宸心裏想。
「萱兒,你父已經重回魔界,他只是被洗去了記憶,我沒有傷你的父親,你不要怨我好不好。」無宸把白萱緊緊抱在懷裏,顫抖着嗓音說道。
白萱撫上他緊鎖的眉頭,把人微微拉開來,「我從來沒有怨過你,神魔不兩立,我知道的,我們立場不同。」
「萱兒,你值得。你可以為你族中人犧牲付出,為什麼不能也憐憫憐憫我呢?難道你忘了我們在忘川的那段日子,忘了那條小靈蛇?」無宸不無悽苦說道。
白萱在聽到小靈蛇時微微一頓,不可置信說道:「你是那條小靈蛇?」「是,我存了私心,我不想你離開我半刻。」無宸牽着白萱的手置在自己心口處,鄭重道。
三道雷刑已過,白萱恢復了自己原先的模樣,美艷無雙,燦若朝霞,艷若桃李,當真是好顏色。
無宸看見記憶中心愛女子的樣子,不由得失怔「萱兒,我們成親吧,以後都在一處,絕不分開了,好不好。」好,白萱答。
自此後,總仙只道尊上原是個永世孤獨的命理,卻沒想度厄水鏡一遭後,不但修為大為精盡,還牽出了個如花似玉的妙人兒做媳婦。妙人兒還是原先平平無奇的白萱,這又是驚掉眾仙下巴,少不得又有多少女仙要心碎流淚了。
尊上執意娶白萱做妻,旁人是說不得什麼的。
天宮好久沒有如此熱鬧了,無宸尊上娶親,萬里紅妝作聘,萬千彩霞環繞,百鳥朝鳳和鳴,四海八荒來賀。白萱只單獨姐接見了魔界使者,把一個物事交給他後,自己就和無宸去行禮了。魔界已是前世了,她不該再去擾人清淨了,況且記得她也沒什麼好事,只要以後她能悄悄去魔界看看父君就行了。
天宮中一派喜慶和樂之景,萬民來朝,恭賀無宸尊上與白萱仙子締結同好。
喜宴大擺了三天三夜,總仙還意猶未盡那幾日的萬般美酒宴饗。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
周圍的喜簾喜餅喜燭,叫白萱恍惚,她腦袋裏亂鬨鬨的,怎麼一熱就答應求婚了。無宸也不知道急什麼,剛出水鏡就向四海八荒昭告,說他要娶親了,半月後觀禮。
她心裏飄萍似的無根無依,正思緒煩亂間,門吱呀一聲被人往外拉開,來人很急,衣袍略地,簌簌作響。床榻旁陡然深陷下去,無宸握住她放在膝上冷汗直冒的手,泠泠開口,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高興:「萱兒,你總算是我的了。我活了萬年,只有今日才覺得甚為圓滿,你今日真美」白萱嬉笑:「油腔滑調的。」
無宸告訴她,自己去找過司命,如若歷劫,他和白萱必是要在一處痴纏的,好在他自古籍找到了法子,水鏡雷刑可解困。
「以後的千年萬年,我們都在一處,不分開了。」喜燭噼啪作響,似在慶賀新人之禮。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日頭正好,時間還長。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