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茉莉在僥倖逃離後,趁天亮之前,將車開到了自己的老巢盛宇茶樓。她疲倦地走下車,打開了後備箱。
格哈德·戈培爾察覺到有人終於打開了後備箱,粗魯地罵道:「可恥的騙子!你們太沒有禮貌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是格哈德·戈培爾吧!」黑暗中卻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警惕的問道:「你是誰?」
「我是黑老闆的朋友,他特地吩咐我將你帶到這裏來。」血茉莉平靜地說道。
「黑先生呢?」他懷疑地問道。
「黑老闆他出城去了,暫時讓我來負責您的安全!」
血茉莉見對方不說話,便話鋒一轉說:「沃森先生不會是懷疑我吧?」
沃森·瓦格納冷冷地笑道:「不要再演戲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既然落在了你手裏,生死聽你安排便是!」
「好,算你識相!」血茉莉笑道,「那就請吧!」
她轉身對身邊的夥計說:「老宋,派人把車子扔到江水裏!」
天快要亮的時候,覃風和張濟生兩人終於甩掉了渡邊淳一的追繳。覃風停下腳步看着懷中僵硬的雁雲,大口喘着粗氣,卻聽見張濟生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他感覺不對勁兒,回過頭去看,整個人不禁怔住了,張濟生臉色蒼白,鮮血浸染了整條右臂,通過指尖還在不停地滴血。
他將雁雲放到一邊,急切的問道:「濟生,你怎麼了?」
張濟生眼神迷離的看着他,掙扎着同自己的眼皮打架,虛弱的笑道:「我沒事……」然後就倒在了地上。
覃風立刻扶住他一看,張濟生的右肩膀被機槍打開了一個口子,他回想起渡邊淳一追上來時,張濟生撲在了自己身上,這才明白一路上張濟生的呼吸和腳步聲為何如此沉重。濟生用自己的後背替自己當了子彈,但自己卻整個晚上都只顧護着雁雲的屍體,不停地跑,從未想過濟生,他內心頓時覺得萬分地愧疚。
他看看雁雲,又看看張濟生,整個人的內心也徹底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天邊的朝陽像一萬隻喇叭那般射出了燦爛的光芒,漸漸照亮了大地,也照在了他的身上。他抬頭看着朝陽一點點升起,眼睛中的惆悵和憂傷一點點散去了,轉而變得剛強和堅毅。他看到不遠處有人家,便起身把張濟生扶起來靠坐在了一顆樹旁,然後去看扶雁雲。可當他走到雁雲前時,整個人再次怔住了,淚水也不禁再次濕潤了眼球。他看到雁雲緊閉着雙眼,但嘴角卻露着幸福地微笑。四年來,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呢,直到現在他才看清楚她的臉頰,時間仿若過了一個世紀,是那樣的漫長而寒冷,此刻他多麼想她能夠睜開眼睛,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洋溢着幸福叫他一聲「覃大哥!」可這一切都不可能了,永遠都不可能了,她已經徹底的走了,遠遠地走了,以至於只要他還活着,就永遠也不可能夠得到她的手。
他慢慢地走過去,腳步是那樣的沉重,眼神是那樣的痛苦,跪在她面前,抱起她冰冷的軀體,緊緊抱在懷裏,緊緊地,再也不願意放手的那般緊。
他將她抱起,緩緩地放到了一旁的大樹邊,然後轉身朝着前面的那戶人家走去。
上午的時候,狼狽不堪的黑狐,隻身回到了吳氏綢緞莊。他在房間內從櫥櫃中拿出藥瓶,給自己的額頭塗了一些藥,然後就癱倒在了床上。但他的腦子卻還在勉強地運轉,他想不通沃森·瓦格納會到什麼地方去,甚至他是不是還活着此刻都成了一個疑問。疲倦漸漸侵襲了他,使他無法抵抗的、前所未有的疲倦,最終合上眼睡了過去。
張濟生醒來,發現自己在家中,藥鋪夥計火急火燎地在房間來回踱步,外面很是安靜,以至於經過了一夜的槍林彈雨,他都變得有些不習慣。
戰爭就是這樣,有人厭惡它,也有人鍾愛它,但就像是一場賭博,只要身臨其境,就會上癮。我們都以為殺人是可怕的,但殊不知殺人才是世界上最誘人的行為,同時也是最容易讓人上癮、無法自拔的遊戲。這就是為何總是會有戰爭狂人出現,用極盡醜惡的手動和行徑犯下人神共憤的滔天罪惡。而張濟生作為一名戰士,正是處於這樣的邊緣,這是戰場上每一個戰士內心都會擁有的原始渴望。抑制了,便是正義;放縱了,就是地獄。
夥計看到他醒過來,急忙三兩步奔到了床前,滿臉的驚喜,說:「掌柜的,謝天謝地,您終於醒過來了!」
張濟生和藹地笑了笑,虛弱地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裏?」
「是郊外的一戶人家送您回來的,說是受人之託。」夥計如實回答道。
他腦海中忽然記起在自己和覃風最後停留的地方,不遠處就有人家,便在心中認定是覃風找了人送自己回來的。他很快又想起了雁雲,還有阿虎,心中不免對覃風感到擔心,怕他情感上會受不了,便問夥計:「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夥計說:「太陽快落山了,您昏迷了整整一天!」
「什麼!」他一臉的不可思議,艱難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從肩膀處傳來要命的疼痛,使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咳嗽起來。
夥計擔心地說道:「掌柜的,您中了槍,我們不敢送去醫院,便讓老伯替您在家裏開了刀,將子彈取出來了。老伯說您現在身子虛,不能亂動,如果您有什麼事情需要做,吩咐我去做就可以了。」
張濟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抬頭說:「把我的衣服拿過來!」
「掌柜的,」夥計一臉的為難,關心地說:「您現在不能亂動!」
張濟生咳嗽了幾聲,語氣堅定地對他說道:「快去!」
夥計一聽,心中不樂意了,站到一旁發起了牢騷:「我不能拿!老伯都說了,這幾天不能讓你隨便動!」
張濟生幾好笑又好氣,一時也拿他沒了法子,轉而說:「你不去,我自己去拿!」說着,就撩開自己身上的被子,準備下床。
夥計見他這樣堅持,那還顧得上牢騷,趕緊上前阻攔道:「行行行,我去給您拿掌柜的,您別亂動!」說完走到一旁將一套乾淨的衣服從桌子上拿了過來,並細心的幫張濟生穿上了。
「我來時候穿的那套衣服呢?」張濟生擔心的問道。
夥計想也沒想就回到:「叫人拿去洗了!」
張濟生聽聞,轉過頭吃驚地問道:「洗了?」
「對啊!」夥計點了點頭,說:「雖說那衣服有些舊了,而且還有好多補丁,但我沒捨得扔,想想洗一洗,還能給大街上那些乞丐穿,就叫人拿去洗了。」
「補丁?」張濟生疑惑的問道。
「恩啊!」這回輪到夥計吃驚了,不可思議的問道:「掌柜的,您不會……腦子也受傷了吧?」
張濟生再次又好氣又好笑,心想:覃風肯定料到回城的路上會遇到日軍,所以才從郊外農民手中弄了一套衣服給他換上了。嘴上不由自主地回道:「或許是吧……」
夥計瞬間瞪大了眼睛,叫道:「啊?」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