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璃拿到了青櫻給她的玉佩,她讓蓮兒帶信給自己的父親陰綱。並讓他帶着玉佩去找清河王劉慶,將情況給劉慶講一講。
陰綱自陰璃被封貴人後,雖說沒有被提拔官職,但三個兒子陰軼,陰畏,陰敞卻被封為黃門侍郎,一門三侍郎,也是不小的榮耀。
陰璃心性他自是熟知,所以他也在一力努力的想讓陰璃登上皇后的寶座。只是他也心知竇太后的可怕,所以一聽陰璃傳來的消息,他的心裏就開始擔心起來。
奶娘之事,他事後得知,便嚇得半死,責怪鄧氏沒有早將此事稟告自己。此刻做任何事都戰戰兢兢,生怕給在宮裏的陰璃帶來殺身之禍。
他滿腹積鬱得發脹,吐不出又按不下,棉花糰子似的塞得難受,一出家門,見兒子陰軼還在門口侍候着,便命:「叫人備車,我要去清河王府找劉慶,這天悶得似要下雪似的。」
實際上天大晴着,只是他心亂如麻,看着什麼都是彆扭。坐了車,馬車轉過一個大圈子,但見重雲低暗,白草連天,更覺難受,只得鬱郁着看着滿街上的行人,路上一帶粉牆往東,便見了一座樓,上書着「天仙閣」,三個字,裏頭一個女子聲氣正按弦擊節而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歌聲柔美,聽着耳熱,便叫停車下來,卻見羽林左騎何書同帶着建章衛尉瀋陽林,行人典客路乾,宗正錢正生四人說說笑笑進了天仙閣。他微微一愣,便下了車,進入天仙閣觀看。
四個人上了樓,便聽得樓上靜了一會,稍時歌聲又起。卻是一首《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思我。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陰綱的心狂跳了起來,這四個人中別人他不知道,那何書同卻一定是竇氏一黨的人,當年他正外調在京外,久未回京。便將他給漏掉了。這些日子,他常常帶着一些人吃吃喝喝,光陰綱自己便撞見了幾次,若非璃兒所說的,便是為此?
他坐了下來,已有夥計腳不沾地跑了來,見他穿戴十分講究,臉上自是恭敬異常,哪敢怠慢?笑道:「爺,是獨飲還是待客。用不用找個姑娘唱曲聽?我這裏的姑娘那唱得可是一流的。」陰綱哪有那個心思,他低低地對那老闆道:「我只喝酒,把你上好的酒水拿來即可。菜也挑你們最拿手的做兩個,還有,樓上的那四位是什麼來路?」
夥計一笑道,「爺,我們一個夥計哪裏知道那麼多,樓上的四位都是官爺,我們也得罪不起。」
「啪!」,陰綱將一錠大銀蹾在桌上。立了眼睛道:「怎麼,我就不是官爺,把你知道的儘管說,爺我還有賞!」
「爺。看您說的,這是您的抬愛,我這裏還有什麼事能瞞住?樓上那幾位,只有一位常來,就是那位何大爺,是什麼官。小的不知道。但是準是一個大官,每次都帶不同的人來,錢倒是決不會少了小人的,談的內容小的平時上菜時也能聽到一耳朵。」他看了看左右,低低的附到陰綱的耳邊道:「他們說的都與那位前幾年過了世的竇太將軍有關,多是對朝廷不滿的話,什麼皇上昏聵不明,不給他們升官之類,還說太后掌權什麼。小人知道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要不是大人問起,小人可實不敢說。」
陰綱的頭如馬蜂回巢般,嗡嗡作響,心跳如擂鼓一般,沒有疑問了,這一伙人,正在密謀着對皇上不利的事,而且是竇氏一黨的餘孽。他按了按那夥計的肩膀,四下看了看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千萬別對第三個人講,這事關係重大,若走漏風聲,不光是你,你全家都性命難保,殺你滿門是一定的,你可記下了。」
「是是是,小人決不敢再說,決不敢了!」夥計嚇得臉色慘白,深悔自己多嘴多舌,若真惹來滅門之禍,可怎麼得了。
陰綱又拿到出一大錠銀子,交到那夥計手中道:「你也不必擔心,此事只有我知道,好生在這裏做事就行了。」
「好好,謝大人。」
陰綱也不再吃飯喝酒,向樓上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轉身出了天仙閣,坐車直奔清河王府。
劉慶的府第在京城可算得第一美景,即使在三月,景致也算得極美。陰綱站在院中看着滿園的楝樹香氣撲鼻,瑩池的水已化得淨了,在春風中盪起層層波紋。迎春花將開未開,已打了骨朵,顯得很是可愛。當年劉肇也曾在此時來到這清河王府,看着美景,商討着對付竇憲的辦法,如今物是人非,竇憲一黨已倒,劉肇已堂堂正正的做了皇帝。只是清河王府中的舊景卻依舊,仿佛未變化一般,只是多了幾叢楝樹,已繁殖得枝繁葉茂,雖未開花,卻也香氣盈鼻,聞者欲醉。
陰綱正抄着手看着飛樓插穿,雕甍繡檻出神,卻見劉慶帶着李郃從內迎出,一邊笑着一邊往裏讓,一邊說道:「真沒有想到,執金吾陰大人到了,可可我這幾日忙得要死,就沒有上朝,你今兒來了,可得好好的在我這裏喝一杯水酒。」
陰綱也忙施禮笑道:「王爺太客氣了,我這也是無事不登寶殿,原來李尚書也在這裏,我竟不知?」
李郃笑道:「你怎不知,我這人沒有地方住,一真是叨擾着清河王爺,他這是好心收留我!」說罷哈哈大笑。
陰綱一邊跟着往裏走,一邊打量着李郃,他聽說李郃其實是皇上和清河王背後的謀臣,原來都是真的,看來今天的事,還得要他拿拿主意。正想着已進了正堂,見堂中乾淨,正座後一大幅牡丹圖,色彩艷麗,讓樸素的正堂顯得與眾不同起來。
坐下後,王妃左小娥已命人奉上了清茶,點心,陰綱再看左小娥,極是美麗,更是驚訝,他萬沒有料到,清河王爺一個不太顯山露水之人,還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清河王一舉杯道:「陰大人請喝茶!」
「啊,是!」陰綱停止了胡思亂想,喝了一口清茶,覺得入口極香,便問道:「王爺此茶從何處得來,甚是清香。」
劉慶笑道:「我這茶是托人從蜀地得來,皇上親賜的,去年得的,已喝得差不多了。陰綱大人不必客氣,我劉慶也不是忸怩之人,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
陰綱笑了笑,低頭不語,思量着如何開口,李郃的聲音響了起來,卻是清亮:「入門休問榮枯事,見了容顏便得知,陰大人是陰貴人的生父,瞧神態,並不是好事,在下說話不當得聽,是不是與皇上和陰貴人有關?我和清河王爺,什麼事都聽得慣了,你只管說,我們只管聽。」
「事情都有好有壞,好壞參半,我這個人可能二位並不瞧得上眼,只是當父親的,誰不會為兒女着想?我那女兒陰孝和入宮當了兩年的貴人,雖說在皇上面前還算得寵,但是後宮並不比得家裏,事事由得她,總是三天兩頭的鬧彆扭,也惹得皇上不高興。」
陰綱嘆了口氣,沉吟着又說道:「今天這事,我本不欲管,但是偏我今天遇到了一件事,看來不管也不行了。」
李郃笑了一笑,「你說下去,本來就是後宮之事,現在看來這事與皇上扯上了關係了。」
陰綱略帶訝異的看着李郃,心想此人果然不同凡想,實有驚世之才,皇上為什麼沒有重用,而只是做了一個尚書呢?他卻不知,劉肇的所有政策都出自李郃之手筆,每一個難辦之事,都有李郃的功勞,只是此人甘於隱在人後,不肯出面罷了。
他雖與李郃同朝為臣,卻從示如此近距離的看過此人,見他身穿着一件藍芝紗袍,內穿石青色的直裾,下面露出白色的內衣領子,顯得乾淨清爽。一頭烏黑的頭髮,梳得十分仔細,頭上戴着青玉的冠,用一根青玉的簪子束着。身材頎秀,一張冠玉一般的面寵上不見一絲皺紋,立坐行走,都顯得那麼精神,如果不是唇上那綹濃密得漆染一般的髭鬚,任誰看也就是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少年,但是他知道李郃已是三十幾歲的年紀,但是那樣的英武,仍讓人看了心動。
聽說此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難道是真的?自己還未開口說的事,他已知了三分,看來以後還是要小心此人。正在胡思亂想,卻見王妃左大娥入內說道:「王爺,已備下酒席,正要上來,請大人們自用。」她語聲嬌媚,又別有一番動人之處。
陰綱只能嘆道:「人都說清河王爺是天下最有福之人,看來真是如此,兩位美如天仙的王妃,一座京城最美的宅第,一個如此精明的謀臣,還有一個誰也取代不了的地位。」
他剛說到這裏,劉慶突然大笑起來,「我說陰大人,你這套說辭是從哪裏聽來的?我是天下最有福之人?哈哈哈!」他笑聲中帶了許多的淒涼苦楚,竟讓人聽得心酸不已。
陰綱一愣,竟不知如何開口了。
李郃笑道:「王爺,陰綱大人也是開個玩笑,何必當真,陰大人,有事慢慢講,我們先喝點水酒,吃點小菜,今天你一定要不醉不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