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浴佛節
草庵寺本堂,擠滿了參拜人潮,六尺高的佛祖立像,用菩提樹葉蓋於其上,佛祖前供奉着甜茶,一個和尚拿着小竹柄勺子,當參
拜人上香,跪拜,然後就會有和尚,把甜茶倒在他們帶來的竹筒里。燃武閣 www.ranwuge.cc
「請大家儘量捐香油錢,有錢人更要如此。一勺的甜茶,換十文錢,這是侍奉佛祖的心意啊,來世必得福報。」
「來參拜的人很多啊?」一個穿着普通武士衣服的年輕人說着,他的身後,也站着一個黑衣的年輕武士。
「是的,殿下,天寶元年榮睿普照聘請鑒真,天寶十二載第六次東渡,終於到達了日本九州,次年二月至平城京,傳於佛法,自
今已有八百年,民間流傳,信仰已固,自然不是一時一日所能夠改變。」黑衣年輕武士恭謹的回答着說。
「孝高說的不錯,哈哈。」說話的,是黑川慶德,黑川慶德身穿普通武士衣,身邊並沒有阿市,是因為阿市已經懷孕,早早送到
琵琶湖附近一處莊園中修養,此時在他的身邊的,是黑田孝高。
黑田家是宇田源氏,14代京極滿信的次男宗信開始居住於近江國伊香郡黑田村開始使用黑田姓,是近江源氏望族。
黑田重隆,黑田官兵衛祖父,隱居於姬路的城下町,以製藥、販藥發富。之後,借錢別人,以收取利息。由於重隆只收百分之二
十的利息並且無須擔保,他不但因此發富,而且還收買人心,
很快成為當地的重要人物,可以動員200餘人左右。
而重隆之子,黑田官兵衛之父,又引家臣團大敗小寺政職宿敵香山重道,並取其首級。後憑此首級出仕小寺政職。政職以六百石
知行相賜,以客將之禮厚待之。
天文14年,小寺政職將養女嫁與職隆,職隆成為小寺一門眾,任家老。
次年,11月29日,黑田官兵衛在姬路城誕生。幼名萬吉,幼年師從姬路村中淨土宗草庵的圓滿御坊。十四歲元服。改名官兵衛孝
高。
1561年,小寺政職鷹狩後的宴席上見到15歲的黑田官兵衛,將其召至御着城為近習,知行八十石。
今年,黑田官兵衛才二十歲,正是最顛峰的年輕時刻。
永祿8年年底,黑川慶德就命人送去一張請貼:「聞卿有大才,特此相召,且以三百石知行,加月俸十五貫。步兵大將為始。可
否?」
此時,黑田官兵衛尚沒有娶政職之侄播磨志方城主櫛橋豐前守則伊的女兒為正室,雖然小寺政職十分看重黑田官兵衛的
才能。但是還沒有大力提拔,當下,經過還算激烈地家中爭論,黑田官兵衛就辭去小寺家的近習之職,投靠黑川慶德了。
也許在原本歷史上,黑田官兵衛是令先後二代天下人感到畏懼的人,有日本戰國司馬懿之才的評價,但是此時,
面對黑川家的大勢,也無非是招之就來。並不耗費半點力氣。
他的父親職隆,因此還是黑田家家督,並沒有隱居。
「家中情況安排的怎麼樣呢?」黑川慶德詢問的說。
「蒙殿下地恩典,領內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春來的春耕也進行的差不多了,甚至春蠶也準備好了。」黑田官兵衛回答的說。
「嗯,我看見過,你的親戚,都還親自下田幹活。真是比百姓都勤奮啊。」黑川慶德讚許的說着。
此時,就算是武士,如果沒有超過百石領地,都會下田幹活,他們具有半農半武士的身份,也就是所謂的鄉士。
但是,姑且不說黑田家在姬路就有六百石知行,又在此地新獲得的三百石,加起來已經達到千石,應該可以不親自下田了,不過
家中親戚,還是下田勞作,並且養蠶,這就非常難得了。
「戰時從戰,閒時從耕,仕時效死,本是武士地本分。」黑田官兵衛謙虛地說。
「甚好。」黑川慶德笑了,有這個心,自然給他機會,給他前途。
「走吧,最近有不少人組織起來了女歌舞伎,在河邊的平地上搭着架子表演,嗯,還有許多女人,因此成名,進出於武士和貴人
住邸,這也是最近才有的現象。」
「殿下不準備管一管嗎?似乎有辱世風,這樣多年輕女子不安心於家,進出住宅,也許引出了許多事端來。」
「這是太平盛世要來地預兆,就不必管它了。」黑川慶德寬容的說着,歷史上的德川幕府,曾經有鑒如此,下令凡是歌伎全部用
男,就算有女角也全部用男人女裝,但是黑川慶德不會如此。
「如果殿下這樣說,那就這樣決定吧,啊,侍從們,還沒準備好嗎?」時間已近中午,應該是找一家安靜點的地點用餐了。
「已經找好了,並且吩咐好了,大殿和殿下請過去!」所處的地點是河川上的一家酒店,小橋有人有車通過。甚至還有人用着木
刀練習武藝,相互鬥毆,二個武士警惕的看着四周。
雖然武士也知道,附近肯定有忍者的秘密組織來保護,旗本軍也可以在半小時內趕到,但是還是必須保持相當警惕。
酒店第二樓,採光還是不錯,只是略有點濕霉的味道,但是黑川慶德毫不在意的進入
裏面,將長刀解下,放在自己地身邊。
「近河川中,魚甚鮮美。」雖然來到這裏才二個月,黑田官兵衛似乎已經相當知道這裏的情況了,他早早就吩咐店主準備好了鮮
魚,一一制上送上。
四月天氣仍是寒意,因此酒早早溫上,溫的酒,浮起了一點雜質,黑川慶德略一品嘗,然後砸嘴,才喝了下去。
此酒無毒。他心中有數。
黑川慶德不喜生魚片,這已經是人都知道的事情,黑田官兵衛當然不會犯這個錯誤。
魚並沒有用鮑魚和鯽魚,也沒有用草魚,特地上的是鱒魚,肉質鮮美,上的菜不會很多,但是分量要足夠。
上席自然是黑川慶德和黑田官兵衛。其它武士都居以次席,在隔壁之中,並不在一起吃飯,唯有一個近侍少年武士,跪坐在旁,
伺候着黑川慶德。
雖然在吃着東西,但是其它的幾個武士都個個沉默不言,時不時的觀看着附近的環境,主君在此,當然由不得有任何懈怠。
而在屋檐和走廊地陰暗房間內。想必肯定有人準備着。隨時響應主君的命令,這種氣氛,只要是敏銳的武士。都可以感覺到。
大家屏住氣息,聚精會神的傾聽房間內外的動靜。
連喝着清酒,吃着鮮美的魚,途中交談着,黑田官兵衛知識很是淵博,說起話來自然合體,因此言笑甚歡,一小時後,黑川慶德
已經有了醉意,他就吩咐的說着:「沒有開窗。房間裏就實在太悶了,開窗吧!」
近侍沒有任何異意,他只是打了一個手勢給附近負責安全的人,然後就打開了窗口。
中午地陽光很是溫暖,雖然不能盡去冬天的寒冷,但是也帶來了明媚,這個時代,高於二層的建築非常少,從窗口中。可以一覽
無餘大片的田野,在田野上,麥苗就長的非常茂盛。
「孝高,你知道我們和下面的人有什麼區別嗎?」黑川慶德指着爛漫春光中走來參拜的路人和遊客說着。
這個突然而來的問題,使黑田官兵衛充滿了迷惑,他不知道主君的用意何在。
「我們配有長刀,騎有駿馬,擁有土地。」想了想,他如此的說着。
的確是說對了,但是,卻並非黑川慶德剛才地感覺。
「天慶年間,人們傳說,平將門和藤原純友兩個都是放蕩不羈,曾經約定,成功之後要平分日本。信長和家康,也在少年時,說
着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要共同取得天下。如果在外人來看,這種無智無謀之舉實在可笑。但是,夢想卻是一切偉大事業的源泉,雖
然可能半途而夭折,從這個角度上說,我理解他們。」
「偉大的生命,就是從夢想開始,雖然說人人都有夢想,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夠堅持自己地夢想呢?不過,武士極於劍,大臣就應
該極於政,主君極於天下,就算是平民,也可以極於商,極於茶,極於禪。」
「千居易,不就是如此嗎?先熟悉茶禮,再由茶禮中接受滋潤,讓心靈和生命充滿,最後,成長出的偉大生命,把不同於凡響的
力量通過茶禮而反射出來,讓人體會到無與倫比的美,這就不就是聖賢之道嗎?」
「就算是陶藝木匠,也可以獲得聖賢之道,但是沒有金錢和物質上的補給,總是缺乏了成長的基礎,花草樹木也不能單靠陽光、
雨露、大地中的一項呢!」
「一步步追求和實現自己的夢想,不就是人生的意義所在嗎?那第一步,就是擺脫生存的壓力了,困於一飯一食地,從沒有追求
夢想的權利,其心靈和生命必極端低級,所以我說,勞動者是最低賤的人,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孝高啊,你身為我的家臣,我期待你的進步,如同當年周公與武侯,與氣節而稱忠,與大義稱不違,與學識稱淵博,與政治稱
通明,這些就是重臣的聖賢境界啊!」
黑田官兵衛不知道自己主君想說什麼,但是若有所悟,他恍恍惚惚的思考着,眼前年輕的主君,就是抱着這樣地夢想而走到現在
的地步嗎?他期待主君說更多的話,以增加對主君的理解。
正想着,突然下面發生了喧鬧聲。
「怎麼回事?」黑田官兵衛立刻驚醒了過來,他可不敢讓自己作陪主君時,發生任何的意外,那是滅族之禍。
「似乎是因為一句話,因此野武士之間發生了戰鬥,這些野武士啊,一心就知道斗死。」一個武士上來報告的說着:「要去驅逐
他們嗎?」
「不必了,我們就看看吧!」黑川慶德似乎酒醒了。
這個時代,重視於「恥辱」這件事,如果受了恥辱,甚至隨時都可能以死雪恥。相互發展的戰鬥更是不計其數。
這種信念甚至被當權者故意誇大,以演變成忠誠觀念,成為了武士道的前身。
下面的野武士也是一樣。
雖然黑川家規矩,非武士,不許用刀劍相搏,但是浪人們還是帶着長刀,只是戰鬥時拿的經常是木刀竹劍而已。
不過,雖然是木刀竹劍。但是如果在武藝者的手中,仍舊具備可怕的殺傷力量。
從窗口向下看去,是十幾個浪人包圍了一個浪人,這個浪人穿着黑衣,但是已經相當破爛了,開始時,浪人群還是一個個戰鬥地
。
「讓我們看看他們的武藝吧!」一個在樓上的近衛武士說着,在場的近衛武士都發出了低沉的笑聲,他們和重臣不同,作為保護
力量的他們。都是有着艱苦的學習掌握了劍技的人。對鄉下武士和浪人,自然不屑。
「喝嘿!」隨着一聲短喝,戰鬥就開始了。
真正地戰鬥是相當短暫而積累的。幾個交錯之後,第一個上場的人就被他用木刀砍中了腦袋,滿臉是血的跌在了地上。
第二個同樣在幾個回合中被打倒在地,他的肩膀上受了重重一擊,木刀雖然不能切開他的身體,但是帶着武者力量,卻可以打折
他的肩膀上的骨頭。
在樓上的武士笑容停了下來,他們當然看得出裏面的門道,當第三個人被用木刀砍折了他地左手時,上面地人都鴉雀無聲。連黑
田官兵衛都專注的看了下去。
中間的那個浪人在喘息,比武是高體力地運動,缺乏足夠營養的他已經冒出了虛汗。但是浪人的比武還在繼續,一個又一個的浪
人上前。
在砍下第七個人時,中間浪人手中的木刀上,也染滿了鮮血,地上翻滾的,是呻吟的浪人們,周圍的浪人停止了說話。他們相互
望着,一股殺氣在流轉,在眾目睽睽之下,七個浪人被打倒,他們已經不能讓這個傢伙活着了。
剩下的四個浪人,一起拔起木刀來,如果有殺意,用木刀殺人那是很容易的事情。
旁觀地人頓時大嘩,但是當這四個浪人用兇狠的目光掃過,喧鬧的聲音就沒有了。
四人慢慢的圍攻上去。
「殿下,這實在有違武士之道。」一個近衛武士忍耐不住說着。
「嗯,你下去制止他們吧!」黑川慶德說着。
那個武士應了一聲,正想下去,就看見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場景。
中間浪人怒叫一聲,木刀所向,周圍三個浪人手上都中了一記,手中木刀全部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
「啊,這是什麼?」一瞬間能夠同時擊落三人的木刀,其劍技之精,一至於斯,樓上的武士都發出驚訝的聲音,雖然這次很明顯
,由於體力不足,三連擊並沒有打斷三人的手骨,手上只是紅腫。
最後一個浪人趁着機會,大喝一聲,木刀砍下,眼見中間那人體力耗盡,避開不及,一把鋒利地長刀破空而下,當木刀切斷,又
插入地中。
所有人都驚訝的向上望在,看見了樓上的武士。
黑川慶德收回了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後吩咐的說:「把那個浪人帶來吧!」
「是。」侍衛回答的說。
沒有多少時間,上來的,是一個浪人,看上去是二十歲左右,但是頭髮污穢,衣服也破碎不堪,身上甚至帶着臭味,典型的浪人
一個。
「多謝大人幫助。」
「你是什麼名字,來自那裏呢?剛才不怕被打死嗎?」黑川慶德問着。
「我是山城國的安木村的人,名字叫桃太郎。最喜歡學習武藝,因此向每個兵法家學
習,現在我想週遊諸國,一一學習。」
「沒有名師嗎?」
「沒有。」
「那你當真很有天賦呢?我是附近的武士,你就作我的家臣怎麼樣?」黑川慶德說着。
「我追求兵法的要義,不準備出仕。」
「是嗎?想專心於劍道啊!」黑川慶德點了點頭,沒有再堅持,他打量着他臉色鐵青的臉,注意到他面黃肌瘦的身體,隨手取下
一塊玉佩,說着:「身為追求劍道的人,更需要一個好身體啊,營養不足怎麼樣練習武藝呢?你去找上泉信綱,就說我介紹你去的,
嗯,他會關照於你。」
頓了一頓,又說着:「你沒有姓吧,就姓宮本好了,未來你有一個徒弟,會叫宮本武藏呢!哈哈。」
說着,又對命運作出了一次玩笑,黑川慶德就起身離開。
「啊,這個人是誰呀?」跪伏在地上看着黑川慶德離開,趁最後一個武士走過他身邊時,他忍耐不住問着。
「你這個傻人,他就是兵部卿大人,多好的機會啊,你竟然不就仕,實在太沒有福氣了呀。」武士用羨慕又憐憫的眼光看了一眼
他,然後就匆忙的離開了。
「啊!」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直到黑川慶德離開了一刻,他還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