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斯火葬社的那一晚,卡倫坐在椅子上,示意爺爺把自己捆起來以營造出一種他也是受害者的假象來躲過來自警察的麻煩。伏魔府 m.fumofu.com
狄斯則拿起一把刀,直接捅入了卡倫的胸口。
這一刀,雖然沒傷及到要害,但也讓卡倫在醫院躺了好多天。
起初,卡倫認為是爺爺覺得這樣做才能更真實,避開一切後續目光與麻煩。
等到那位鷹鈎鼻,明顯是政府特殊部門的人來自己病房詢問自己情況時,卡倫認為,爺爺可能是為了躲避這些人的目光,因為他們畢竟是監管方。
但在那個殺戮的夜晚之後,
卡倫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什麼警察,什麼政府特殊部門,爺爺完全是不在乎的。
他完全可以不用做戲,
所以,
為什麼那晚要捅自己一刀?
只不過這個疑惑卡倫一直沒問,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去問。
就當是一個長輩抱着孩子玩,失手讓孩子摔了一跤,磕破了點皮,還能真的去計較麼?
再加上,
卡倫猜測可能是當時狄斯給自己的安排是一直「乖巧」地在茵默萊斯家當一個普通人,所以手腳上自然要做得很乾淨。
但,
直到此刻,
捅那一刀的目的,才算是真正的顯現!
有時候,
你真的很難理解,甚至很難想像,
一個老人,為你做出了如此深思細緻的籌備,
僅僅是因為,那一聲……「爺爺」。
……
橡木墓園,
黑色結界。
狄斯的手,從自己胸口的黑洞之中收回,手中抓着一團黑霧。
「以吾拉涅達爾之名起誓,若是你能在此時放過我,我將給予你以及你的家族,十倍百倍的饋贈。」
狄斯根本就沒做任何回應,他的身形緩緩地落下,來到了霍芬和那條金毛面前。
「你正遭遇着最大的危機,將我拋開才是你眼下最正確的選擇,我拉涅達爾,一向重諾守信。」
霍芬先生好奇地看着這團灰色,興奮地臉上吊着的老皮仿佛都往上拉了不少,像是一個大廚,平生第一次看見這世間最為珍貴難得的食材。
「我可以與茵默萊斯家締結友誼,如果你能躲過這一次難關,我將給予你成神之路的路標。」
狄斯看向霍芬,霍芬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一團灰色,被狄斯放在了面前,他雙眸下方的金色,散發着真正的神性威嚴,漸漸的,讓灰色的邊緣位置,也像是被鑲了一層金線。
狄斯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拉涅達爾,我的名字,曾在上一個紀元響徹!」
「不,你不叫這個名字。」
「不叫這個名字?」
「你叫……凱文。」
話音剛落,
狄斯將這一團灰色直接拍入身前的這條金毛的身體。
霍芬先生馬上開始運行陣法,金毛身上閃爍着七彩的光芒,在光芒最盛之後,又在瞬間消散。
先前口吐白沫幾乎被嚇得昏厥過去的金毛在此時悠悠睜開眼,它的眼珠子掃了一下四周,似乎是發現自己身邊的場景依舊是這麼的可怕,然後又馬上閉上眼,還強行喉嚨里咳了兩下,爭取再吐出些沫子。
阿爾弗雷德睜大了眼睛,看着這一幕。
雖然他親眼目睹了,
雖然他親自參與了,
但直到此刻,他依舊感到一股極大的不真實。
一尊邪神,就這樣被封印了?
而且……是被封印進了一條狗的身體裏。
這時,
許多道光柱已經來到了這裏。
首先落下的,是三道秩序神殿長老,另外四道光柱,則停留在了外圍。
結界被打開,狄斯再度飛起。
他眼睛裏的金色還在,但他一直在克制着,一隻腳已經踏進去了,但另一隻腳還停留在外面,但此時的他,已經具備了確實存在的神性。
在場七位存在的注意力,其實都落在狄斯身上,因為狄斯的反應,才能決定他們接下來的動作。
狄斯面向輪迴神教所在的那道光柱,
質問道:
「輪迴神教是否想要質疑我秩序神教是否依舊有代表秩序的資格?」
狄斯發問之後,輪迴神教光柱內的存在明顯愣了一下。
也就在此時,
西蒂橫擋在黑夜神教光柱內的存在面前:
「黑夜神教是否想要質疑我秩序神教是否依舊有代表秩序的資格?」
尼文橫檔在原理神教光柱內的存在面前:
「原理神教是否想要質疑我秩序神教是否依舊有代表秩序的資格?」
蓋勒橫檔在深淵神教光柱內的存在面前:
「深淵神教是否想要質疑我秩序神教是否依舊有代表秩序的資格?」
此時此刻,
四道光柱內的四位存在,內心無疑是驚愕的。
他們收到了消息,一位秩序神教的神殿長老級存在,選擇了自我放逐,即將與秩序神教決裂,可眼前的景象,哪裏有半點決裂的樣子?
可問題是,他們經過各自教會的力量多方打聽之下,確實是證明這則消息屬實!
所以,是秩序神教的內部已經完成談判了麼?
「輪迴神教尊重秩序神教維護秩序的資格。」
「黑夜神教認可秩序神教維持秩序的能力。」
「原理神教感謝秩序神教為秩序的付出。」
「深淵神教贊同秩序神教繼續執掌秩序的規則。」
當所謂的決裂不再存在時,他們也就失去了摻一腳的機會。
因為當世,沒有哪個教會敢獨面秩序神教時選擇撕破臉皮開戰。
就算是他們聯合起來也不行,因為他們根本聯合不起來,讓自家信奉的神成為唯一神,是每個神教的根本訴求與目標。
最重要的是,秩序神教一直維繫着秩序,雖然強行要來了很多的特權,迫使其他各大教會後退一步,但秩序神教的路線和當年光明神教完全不一樣。
這也就使得其他教會沒有聯合起來非要針對秩序神教的根本動力。
四道光柱,相繼向遠處飛逝。
他們來了,
然後,
他們又走了。
「狄斯,隨我們回秩序神教,接受長老之位,成就你的無上,同時,秩序的光輝,會撒照你的家族。」蓋勒向狄斯開口道。
狄斯沒有回應,身形再度落下,雙腳,踩在了墓園泥濘的土地上。
墓園內,是阿爾弗雷德、老霍芬以及一條狗。
因為先前狄斯用結界隔絕的關係,所以結界內剛剛發生的事情,外界並無法感知到。
而那位邪神本就無法被看見,此時的他更是已經被封印在了一條狗體內,相當於又加了一道阻隔,自然更加無法可見。
「狄斯,藐視秩序神殿是什麼下場,你應該清楚。」
西蒂的身影出現在了狄斯身前,攔住了狄斯。
狄斯沒有理會這位高高在上的神殿長老,他雙眸之中的金色在此時完全褪去,身上的氣息也以極快的速度滑落,到最後,只保留到一位基本的秩序神教審判官水平。
也就是說,
現在西蒂可以一根手指就輕易地碾死面前的狄斯,但她的臉部,只剩下僵硬。
狄斯從她身前繞開,走過去,她也只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雖然她的脾氣在進入神殿當長老前就是出了名的暴躁,進了神殿成為長老後也沒有絲毫收斂,但她是一個以大局為重的人。
秩序神教,需要狄斯。
除非狄斯真的表達出了清晰的決裂姿態,否則,她就算嘴上喊得再大聲,也依舊不忍……不,是不捨得將這位新晉的長老就這樣抹除。
這是秩序神殿的損失,更是秩序的損失。
她生氣的是,狄斯分明是洞悉了她的心態,所以才……肆無忌憚。
尤其是,狄斯雖然是個老人,但在她眼裏,依舊是一個晚輩,她的真實年齡,其實很大,拉斯瑪在他們眼裏,更像是一個孩子。
不尊重秩序神教,也不尊老!
西蒂眼裏充斥着一股怒火,轉身,看向狄斯的背影:
「神殿不會一直選擇縱容你,秩序的規則上,不會允許存有塵埃。」
狄斯頭也不回,
只是抬起手,揮了揮:
「還有兩天。」
似乎意識到零點已經過了,
狄斯又自我糾正道:
「還有一天。」
蓋勒開口道:
「這是你給的日子,也是我們的最後期限,我們可以繼續等,等到禮拜天那一天。」
狄斯回了一聲:
「是下午。」
因為上午,他需要帶着教堂里的信徒們做禮拜。
三道光柱拔向空中,消失不見。
「西蒂,你看到了麼,他不是在破境,他其實早就熟悉這個領域了,他只是故意將一隻腳踏進來,他是近千年來,神教里最優秀的一位天才。」
「你不用每次都提起這個,我們自己有眼睛可以看,我們也不會認為當年他當着你的面說出那種大不敬的話時你沒有選擇懲戒他是你的目光深遠。
因為他越是天才,就意味着當他選擇當麻煩時,神殿的麻煩會有多大。」
「我倒是開始期待那天到來的談判了,或許,他的選擇會和占卜里的不一樣。如果他執意要選擇叛教,先前就應該與那四個一同呼應才對。
或許他今夜,只是想把那些在四周陰暗處窺覷的傢伙給趕走,讓他們絕了趁機佔便宜的心思。
他可能,
是真的想要來一場談判。」
……
卡倫做了一個夢;
他一開始很冷,冷得刺骨,冷得靈魂似乎都結了冰,但很快,兩道暖流就靠了過來,不僅驅散了他的寒意,還帶來了溫暖與和煦。
他睡着了,應該是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在一開始進入時,他就清晰的知道是一個夢。
在這個夢裏,他躺在草地上,面前,是陽光明媚藍天白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而在他身體兩側,分別躺着一男一女。
男的,很英俊。
卡倫覺得他和狄斯有些像,也和自己有些像。
然後,卡倫笑了;
因為他猜出對方是誰了,所以「和自己有些像」,實在是有些可笑了。
男人似乎是察覺到卡倫的笑容,側過臉來,看着卡倫,他也笑了。
他的眼眸很清澈,給人一種仁厚的樸實感。
茵默萊斯家的男人,長得都好看。
卡倫又側過臉,看向另一側躺在那裏的女人,女人已經手撐着側臉,在看着他了。
她很漂亮,是那種大大方方的漂亮,尤其是她的金髮,和自己好像。
這是夢,
這應該是夢吧。
卡倫嘆了一口氣,
道:
「我很想努力,但我真的喊不出『爸爸』和『媽媽』的稱呼。
我也很抱歉,我佔用了你們兒子的身體,也佔用了他的名字,他的身份,嗯,也佔用了他的家人。」
面對梅森、瑪麗、溫妮這些長輩時,卡倫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正常的交流與接觸就是了。
但在面對這兩位時,
卡倫心裏無法抑制那股愧疚。
因為自己的這具身體,是他們的兒子。
「你不用喊我父親。」男人說道,「我也沒有把你當作我的兒子。」
女人開口道:「我曾嘗試過,但我失敗了,你不是我的兒子。」
卡倫雙手枕在後腦位置,
儘可能地調節到一個讓自己躺的更舒服的姿勢,
道:
「嗯。」
其實,三個人的姿勢,都很隨意,也都很舒服。
男人開口道:「在我眼裏,你和梅森和溫妮很像,就像是我的另一個弟弟。」
女人開口道:「我雖然沒辦法把你當作我的兒子,但能看到自己的『兒子』能夠繼續活下來,我心裏其實很欣慰。」
卡倫腦海中開始分析他們話語中的深意,揣摩他們內心的想法。
雖然,這個夢,可能就是內心世界的投影,但這是他的職業習慣,也是在此時,他唯一能做的事。
因為他不可能爬起來,牽着「父親」的手,再牽着「母親」的手,學着真正兒子的模樣喊道:
「爸爸,媽媽,我們來像小時候那樣一起放風箏好不好?」
男人姓茵默萊斯,所以他把自己當作了家人。
女人雖然會跟夫姓,但她對茵默萊斯家的感情肯定不如她的丈夫,她的心態像是捐獻孩子器官的家長,可能也會有着一種離開自己的孩子他們依舊在這個世上「發着光」的慰藉感。
只不過,對於女人而言,她把自己的兒子是從頭到腳都捐出去了,然後,那位被捐獻者以一種全須全尾繼承了她兒子器官的形象,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三個人,都不說話了,就在這裏躺着。
吹着風,
曬着太陽,
聽着遠處溪水流淌的聲音。
一直到,
風開始逐漸停了,太陽開始逐漸暗了,流水也開始逐漸緩了。
卡倫開口道:
「我能為你們二位做什麼呢?」
這是真心地發問,不帶絲毫地做作與客套,於情於理,卡倫都欠他們的。
男人回答道:「你好好地活着就好。」
女人則補充道:「儘量,活得開心一點。」
話音落下,
夢開始破裂,
卡倫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狄斯書房的椅子上睡了一覺,眼前的燭台,早已熄滅。
他先下意識地伸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那裏有一道傷疤,曾經的傷口早已癒合,伸手觸摸之後發現並未有什麼黑洞存在。
隨即,卡倫站起身,身體各個關節都有些酸痛,同時喉嚨發乾很是口渴。
他先拿起書桌旁的熱水瓶,發現裏面是空的,再打開狄斯的茶杯,裏面只有茶渣。
卡倫只能推開書房門,走了出來。
普洱蹲在窗台上,卡倫出來時,它也不為所動,因為它的目光,一直落在院門處。
狄斯牽着那條蠢金毛,回來了。
「呼……狄斯安全回來了。」
普洱長舒一口氣,心裏懸着的那顆石頭……剛落到一半又猛地提到了貓嗓子眼兒處。
它馬上站起身,
將腦袋向下,
貓眸死死地盯着狄斯牽回來的那條金毛。
卡倫看見窗台上普洱身體瞬間緊繃,連它身上的毛似乎也都立了起來。
「那條蠢狗……怎麼回事!」
「你怎麼了?」
卡倫習慣性伸手摸普洱的腦袋。
正處於情緒激動狀態下的普洱直接撩起爪子,掃了下去。
「嘶……」
卡倫手背被抓出了三道貓爪血印。
「哦,天吶,天吶!」
普洱尖叫起來:
「不好意思,對不起,我親愛的卡倫,卡倫,我對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剛剛有些走神。」
普洱馬上湊上前,伸出自己的舌頭幫卡倫舔着手背上的傷口,同時還故意輕擺自己的尾巴,在卡倫手臂上來回輕柔地拍着。
「不疼,不疼,舔舔就不疼了哦,我可憐的小卡倫,貓貓愛你。」
卡倫倒是沒有因為手背被普洱抓出幾個小血痕生氣,反而對普洱此時的殷勤有些疑惑:
「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我親愛的小卡倫。」
「你今天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了,我不一直都是這樣的麼,放心,以後你就習慣了,我是一隻擁有百年貴族修養的溫和貓咪,以後你會發現我更多的溫柔,相信我。」
卡倫收回了手,道:「我去下樓倒杯水喝。」
「不用不用,我去把倫特抓醒,讓他出來給你倒水。」
就在這時,
狄斯走上了樓,卡倫看見爺爺手裏牽着那條金毛。
「爺爺,您大早上的就去遛狗了?」
「嗯。」狄斯應了一聲,走到卡倫面前,將牽引繩遞給卡倫,「接着。」
卡倫伸手,接過了牽引繩。
金毛馬上貼了過來,用腦袋輕蹭着卡倫的褲腿。
旁邊的普洱,貓臉凝重。
狄斯指了指這條金毛,
道:
「這條金毛你也帶去維恩吧,雖然用處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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