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輕撫手中這份厚厚的卷宗,它的威力,已經等同於一次禁咒了,事實上,就算是一次禁咒也很難起到它的效果。筆硯閣 www.biyange.net
約克城大區本就在秩序神教體系內擁有着特殊的地位,一髮禁咒想要波及到這個大區的大部分主教,這顯然不現實。
就算是隕落之神的傳承者也就是那個刺客瓦洛蒂,成功刺殺了首席主教家,但這已經算是秩序神教那邊懈怠以及他本人操作拉滿的極限了;
刺殺成功後他為什麼第二個就挑卡倫這個有影響力的年輕人下手,因為他很清楚,當時其他主教和高層身邊,應該已經激發出了安保防禦。
只是上次由首席主教帶去禮堂的六位主教,竟然正好是這份名單上的人,讓卡倫覺得有些過於巧合了。
雖然,這可以理解成是首席主教的有意安排與挑選。
但
卡倫開口問道:「首席大人,主教大人,我能出於我私人角度,問一個問題麼?」
沃福倫抬了抬手,說道:「當然可以,問吧。」
「是真的那六名主教,不,是那五名主教本就是有問題的,還是恰好因為那天他們五個去了,所以才會變得有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沃福倫笑了:
「你想問的是,是不是大家都是黑烏鴉,只不過平日裏喜歡披着紅色的神袍,需要時,閉着眼上前挑選,只要將神袍撕扯下來,就都是黑的了?
至於他們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要不要撕扯下偽裝,純粹看需求需要?」
「首席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你該有這個意思,有這個意思才是對的,我們在對待生活的態度上需要天真一些,但在對待具體的事務和工作上,天真,是要不得的。
不過,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因為立場和身份原因,我的回答你也不會真的相信。
這樣吧,你來問我們的伯恩主教吧,畢竟,這些犯罪證據,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搜集來的,你知道在不驚動本人的前提下搜集到足夠夯實有力的證據,得有多難麼?」
伯恩主教回答道:「這也是我對您不是很滿意,但會尊重您和服從您安排的原因,沒有您的默許和支持,我也做不到這一點。」
沃福倫馬上擺手道:
「唉,別這麼說,都是你這個隱藏在陰影里的傢伙自己搞的,和我沒關係,否則我這個首席主教背地裏幫你去搜集手下主教們的犯罪證據,傳出去可真不好聽。」
「事實上,您的風評已經這樣了。」伯恩主教笑了笑,「如果評選一下歷屆約克城大區首席主教的風評榜單,您的風評,肯定是最差的一個。」
身為一個地方利益集團的領頭人,現在卻帶頭配合外部系統的力量來對己方進行打擊和拆分,放在世俗,就等於是國王帶領反叛軍造自己的反,真正的砸鍋行為。
伯恩主教看向卡倫,說道:「我已經認同了你,所以,你也應該相對應的,認同我。」
「您還是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這個世上,有真正清澈到沒有絲毫雜質的魚塘麼?」
卡倫回答道:「不存在。」
「是的,魚塘到底是否真的乾淨,取決於管理魚塘的人,是否會對它進行定期清理。」
卡倫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伯恩主教攤開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位置: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灰心,我說過,你和我很像,你還記得麼?」
「記得。」
「這個世上最不缺兩種人:
一種是只知道低頭前行,哪怕身在污泥依舊選擇與污泥共同沉淪,而不想着抬頭看看上方是否有閃爍的星星,他以為自己一直在行進,可實際上,他一直在污泥裏頭不停繞着圈。
另一種人,他的眼裏只有星星,且沉迷於去分辨每一個星星的特點,去辯論星星的大小和亮度以及它們背後的寓意。但他本身就站在污泥里,動都不動一下。」
伯恩主教伸手指了指卡倫,又指了指自己:
「我們都抬頭看着星星,但我們沒有去沉迷於它們的特色和美麗,以及背後所蘊藏的動人故事,我們拿它辨認前進的方向,同時,我們的步伐永遠都沒有停下來過。
你問我,是不是全都是黑色的烏鴉,我可以告訴你,並不是,大區的主教和副主教包括不是主教的部門主管,大部分,其實都是乾淨的。
真要是全黑的那麼誇張,那我秩序神教,早就垮台了。
但那五個被抓起來的主教,就是全部?我調查出來的卷宗就是剛給你的這一份,就是全部?
不,不是全部,當然不可能是。
但大頭,都在裏頭了。」
「是,我明白了。」
「啪啪!」
沃福倫拍了拍手,感慨道:「我說,咱們這是在開讀書心得交流會麼?」
伯恩主教微笑道:「能遇到一個值得交流的年輕人,是一件很幸運甚至是很幸福的事,心裏自然會有一種想要將自己的經驗和感悟分享給他的衝動。」
卡倫馬上起身,對伯恩主教行禮:
「感謝您的教導。」
伯恩主教也站起身,進行回禮。
沃福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道:「這就是傳承往往會超過血脈關係的原因,就算是自己的血親後代,大概率也就是像貌上和你相似,但如果一個年輕人可以傳承自己所認同的道路,就真的像是自己又多活了一次,至少,是給自己的生命,又多了一個可能。」
伯恩主教點頭道:「是啊,你的孫子和卡倫比,真的是沒眼看了。」
沃福倫:「」
伯恩主教看着臉氣得發紅的首席大人,不解道:「我原本以為,你應該很清楚地認知到這一點。」
「我是否認知到和你當着我的面說我孫子的壞話,還是有差距的,你懂吧?」
「不懂,也懶得懂。」伯恩主教整理了一下神袍,「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還早。」沃福倫抬起手,「萊昂去準備晚餐了,吃完了再走吧。」
「好吧,畢竟下次陪你吃飯,可能就在你的葬禮上了。」伯恩主教指了指前方,「端着餐盤,對着你的遺像吃。」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讓我的遺像對着你眨一眨眼。」
「這個好辦,我會故意把一點湯汁濺到你遺像的眼睛位置,你閉着眼想像一下那個畫面。」
「不用閉眼想像了,已經在難受了。」
「呵呵。對了,你的葬禮是交給卡倫辦的,是麼?」
「是的。」
伯恩主教看向卡倫,道:「很輕鬆的一個活計,大概率沒幾個人會來。」
「說不定都走在我前面,呵呵。」
「晚餐準備好了。」萊昂敲門問道,「爺爺,現在開始用餐麼?」
「嗯。」沃福倫應了一聲,「就現在吧。」
萊昂推着一個小餐車進來,卡倫目光落在餐車上,上面放着三碗嗯,三碗卡倫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
伯恩主教用勺子舀出一顆肉圓,送入口中,點頭道:「味道不錯,很鮮美。」
沃福倫則將一塊面片吸入口中,笑道:「沒想像中難吃。」
卡倫低頭看着碗裏的面片肉圓湯,
試探性地問道:
「餛飩?」
「是的,主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包的餛飩下鍋後就散成了這樣。」
卡倫喝了一口湯,很違心道:「做得不錯。」
沃福倫一邊用勺子攪拌着,讓碗裏的一切雜亂得更加均勻,一邊對卡倫問道:「有件事倒是一直忘了沒問,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也不難猜吧。」卡倫將勺子放下,認真回答,「主要是對您有信心,知道您不會就這麼放棄了的,您但凡選擇性掙扎幾下,我也不會這麼篤定。」
「好吧,原來是這樣。其實吧,很多事情就像是這碗雜燴湯一樣,按照你和萊昂之前的對話,它正確的表現應該是被麵皮包裹完整着的,對吧?」
「是的。」
「教內鬥爭呢,其實也是這麼回事,首先,你要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再之後,你的一切手段措施,都得圍繞着保護這個目的的完整來進行。
那天那個叫尼奧的上台,把桌子掀了,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破局手段,年輕人也更喜歡和嚮往這樣的場面。
但這就像是把皮和餡兒剝離開一樣,已經下鍋煮起來後,再想包連回去,就幾乎不可能了。
如果不能把碗直接打碎,而只是破開了這個皮的話,雖然是一團漿糊,但終究還是在碗裏,跑不出去。
就像是你這半個月的經歷一樣,雖然你告訴我,你什麼都沒做,只是在看書和休息了。
但實際上是,你自己心裏很清楚,就算你想去做什麼,也很難取得什麼效果。
掀桌子時固然暢快,總覺得心中的那一口抑鬱全都傾吐了出來,但只要你的對手不蠢,接下來還是得自己彎腰把散落的筆和紙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再都撿起來。
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順着你上司的指示,裝作不知道,或者說,讓他看出你知道卻不得不配合下去的樣子,先按照他想要的流程來走。
然後,為了消弭這件事的負面影響,你來找我,求我看在萊昂的面子上,看在你幫我殺了刺客的面子上,將更多的名單和細節交給你,讓你拿這些去和大區管理處進行談判。
你拿着證據,和那些傢伙進行拉扯,他們就不敢鼓譟了,我呢,可以幫你穩定住衝突的局面,最後,耶德爾大概也就是多爾福一樣,被默認放棄止損掉了。
這樣的話,負面影響就會被降到最低,你甚至還能繼續維繫住自己本大區秩序之鞭形象人物的地位。」
「首席大人」
「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本心不願意用這種方式來進行妥協,你可能會覺得我說的這些太過迂腐,和你的信念不符,什麼保存自己才能圖謀以後這類的話,你耳朵可能都聽出老繭來了。
但有些時候,不要讓自己的信念成為反向束縛住自己的壓力,限制了你自己的騰挪餘地。
伯恩他不知道那頓家是個什麼鬼樣子麼,但他不也是選擇代替大區管理處為維科萊進行了辯護?
任何事情上,笑到最後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再說了,這和你的信念並不衝突,你不是為了委曲求全來獲得什麼利益,無非是退一步好為以後積蓄力量的爆發做一個鋪墊而已。
就像這個餛飩是吧;
既然下鍋煮了會散,那就用橄欖油煎嘛,方法不同,但本質上還是一樣的食物變來的。」
「可是首席大人,我覺得我該有自己的信仰和堅持。」
「如果你沒有選擇跟着自己的信仰去走,會產生愧疚和對自己的憤怒,這是正確的,但那只是第一階段,你懂得了尊重自己的內心,遵從自己的信仰,且從它那裏獲得了去面對困難和進行痛苦抉擇的勇氣。
但對一件事的看法,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句話,隨着年齡閱歷的變化,也是會產生不同的解讀的。
等過了這一階段,或者叫深入之後,你應該掌握另一個認知:
只要你的信仰足夠堅定,那鬥爭的方式是可以靈活多變的。
高呼着信仰萬歲進行送死一樣的衝鋒,固然死得壯烈;但為了信仰之火低下頭、蜷曲下身子,等待更好的綻放,其實更值得尊重。
只要你自己的本心沒有迷失就好。」
卡倫行禮道:「感謝您的教誨。」
伯恩主教不滿道:「你在教壞年輕人。」
沃福倫對伯恩主教翻了個白眼,道:「我只是把你形容了一遍。」
伯恩主教:「」
沃福倫端起面前的碗,湊到嘴邊,喝了一大口,咽了下去,笑道:
「但怎麼說呢,你所做的並不是沒有效果,攪亂了這些皮和餡兒後,才能方便我們直接吞下去。」
說完,沃福倫將勺子對着碗邊撞擊了一下。
「叮」
清脆的聲音傳出。
放下碗,沃福倫拿起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後將雙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腹部位置,對伯恩和卡倫道:
「話聊過了,餐用過了,茶也喝了。
怎麼說呢,都挺淡的。
聊天聊了這麼久,其實也沒聊出太多有用的東西,無非是你們兩個看在我這個老頭子快要死的面子上,陪我多說幾句話;
這餐呢,我孫子做得有些清淡了,其實我現在品不出什麼味道了;茶也不是鷹隼茶,那茶上周喝完了,也沒叫萊昂去補。
總之啊,淡得太厲害了,想來點味兒重的調和一下。
再者,
人老了,臨走前最怕的是什麼,是冷清啊。
二位,
我不介意我葬禮那天前來的賓客會比較少,因為我已經把接下來將要發生的,當作我的葬禮了。
要求就一個,
動靜大一點,
我耳朵不好使了,聲音小了,怕聽不見!」
伯恩主教和卡倫一齊向沃福倫行禮:
「是,首席大人!」
「是,首席大人!」
走出首席的家,伯恩走在前面,卡倫跟在後面。
前方路上,一輛貴賓車顯現出來,和尼奧的那輛應該是同一款,區別在於一個是掏空積蓄自費仿造,另一個則是公款報銷。
不過卡倫不會覺得尼奧的選擇太過低級,他的那種快樂,本質上還是建立在他現有條件的正常情況下是比較難獲得的基礎上,如果等到以後升職到一定地位,唾手可得了,反而沒有了那種快樂。
「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的,大人。」
卡倫和伯恩主教一起坐進車裏,貴賓車開始隱蔽行駛。
大概半小時後,這輛車停在了一棟位於郊區的廠房前,從牌子上來看,這裏應該是一座水泥廠。
門口有保安亭,檢查完之後放行,等車子駛入後,卻感到一股森冷的氣息。
伯恩主教下了車,卡倫也跟了下來。
「明天,敦克會以代理首席的名義和區長哈里召開公開的正式磋商會議,你們秩序之鞭看守所里的五位主教會被要求當即釋放,耶德爾以及一眾小魚小蝦會被視為犧牲品。
同時,還有另一個犧牲品,那就是你,以及那個為你掀桌子的主任。
你們,都會被放棄,也都會被定性。
然後,敦克會代表大區管理處認可秩序之鞭在這次行動之中對淨化大區環境所起到的不可忽視的作用,而你們的區長則會對工作之中的失誤進行檢討。
雙方會很默契地達成深刻共識,原本靠着上一次維科萊案秩序之鞭所取得的權力擴展會再次被認同和保留下來。
皆大歡喜的局面,我想,如果我是上面的人,會很樂意看見這個結果的。」
「是的,您說得沒錯。」
「我們要做的,他們達成公開協議,向全教發出聲明,將五個主教『解救』出來時,再手持證據,將五個主教給重新抓回來。
這樣一來,大區管理處代理首席主教包庇五位犯罪主教;秩序之鞭區長瀆職放走五位犯罪主教;
這一切行為,就都坐實了。
畢竟,別人說你屁股底下有牛糞,和你將牛糞塗抹在臉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們的代理首席,和你們的區長,這一次,都得滾了,呵呵。」
伯恩主教伸手搭在了卡倫肩膀上,說道:「你看,我們明天要做的,得是多麼討人厭的事情啊,各方都在為這場大火的熄滅長舒一口氣,而我們兩個,卻抱着一大桶汽油過來,往火星里直接倒了下去,有感覺了麼?」
「有了。」
「你的表達還是太含蓄了,我本以為你會張開雙臂,閉上眼,發出一聲低吟,然後用動情的聲音告訴我,這個畫面,真的很美。」
「您可以先做一次示範,教教我。」
「呵呵,做不出來。」
「我也是。」
「但正因為我知道自己做不出來,所以才更希望能從你身上看到。」
「大人,我也是。」
「卡倫,你和我,真的很像,當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成為我這個樣子。」
「這並不妨礙我對您了解後對您的欽佩。」
「其實,確實是有人喜歡活在陰影中,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但是,沒人喜歡永遠活在陰影中,就像是魚在水裏待膩了,它也想冒出來透透氣,這種感覺,你有體會麼?」
「您說,體會?」
「嗯,不是麼?」伯恩主教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和卡倫對視,「某些時候,你是否也想過讓自己走出陰影站在陽光下呢?」
卡倫沒有心虛,目光也沒有迴避,而是面露微笑道:
「有時候做夢時,會有這樣的感覺。」
「嘖。」伯恩主教後退了兩步,雙手擊打了一下,「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如此坦蕩的?」
「可能是因為信仰虔誠,所以無所畏懼吧。」
「前半句話可以忽略。」伯恩主教點了點頭,「原來是因為不用擔心陽光會把自己曬死啊。」
「大人,都到這個時候了,您」
「我不是在試探你,也沒想調查你,如果真要動手進行調查的話,上次帕瓦羅審判官的事就是最好的切入點,我只是心裏有些好奇。
但我有一條準則,不會為自己的好奇去做調查,因為這很容易把自己帶進深溝里,再也爬不出來的那種。」
卡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
「你就當我在大事來臨前的發瘋癔語好了,至於到底是不是,反正你心裏是有答案的。
好了,我們進去吧。」
在伯恩主教的帶領下,卡倫跟着他走進了面前這座最大的廠房,廠房裏黑漆漆的,仿佛有什麼特殊的存在可以吞噬一切光亮。
「卡倫,你人手夠麼?」
「您指的是哪一種?單純講人手的話,其實是夠了的。」
剛開始調查時,伯尼為了營造出他大力支持的假象,不僅在本大區還從附近其他城市大區調來了秩序之鞭小隊來幫忙。
小隊來了很多,但只是負責抓一些小魚小蝦,並沒有什麼大動作,小半個月後,大家心氣兒都很低了,也漸漸有小隊打了報告要回去繼續做自己的任務。
這就和幾百年前的國王號召領主帶領手下跟隨自己出去打仗一樣,如果一直打敗仗或者在單純浪費時間卻沒見到什麼真正的收益,那麼領主就會漸漸離散帶領自己的人馬回歸駐地。
「我問的是,夠用了麼?明天,等他們要將人放出來時,你可是得帶人進去把那五位主教大人給重新進行抓捕的。」
卡倫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可能不夠。」
連續吃過兩次虧的伯尼和哈里他們,肯定不會再給自己機會胡來了,還有就是,他們掌握了話語權,削去了自己身上的那種光環,這一點,從近期記者數目銳減上也能看得出來。
另外,伯尼部長也對自己當面說過,這裏是教會,而不是世俗,且就算是在世俗里,單純想要依靠外部手段進行深層次的權力干擾,那也是建立在對方還想裝一下紳士的基礎上。
卡倫可以想見,明天自己真要帶人去重新抓捕犯人時,可以帶不少人去,但在教務大樓里,只要伯尼部長站出來喊一聲,直接一半人手選擇放棄;
而等到哈里區長出現時,自己身後大概也就只剩下三個小隊了。
自己原本的小隊、尼奧的獵狗小隊,還有那個耿迪小隊甚至耿迪小隊身上還得打一個「問號」。
可偏偏自己不是真的帶人去劫囚和造反去的,更像是幫派之間喊人茬架。
畢竟雙方都不願意爆發出實質意義上的內訌,所以人少了還能玩個屁?
「我調人給你吧。」伯恩主教說道。
卡倫問道:「您的人,我用合規矩麼?」
「系統和系統之間,部門和部門之間,偶爾進行一次合作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麼?再說了,你現在是有資格發申請函的,只不過你現在的職位,申請函打去一些更高的部門或者申請一些過分的配合要求,人家大概率會選擇無視罷了。
我就不一樣了,我這個人,最樂於助人了,呵呵。」
說完,
伯恩主教拍了拍手:
「啪啪!」
廠房裏,瞬間亮了。
原本黑暗之中站立着的,是一排排的駐軍騎士,他們排成整齊的隊列,紋絲不動;而在陣列兩翼,鷹隼們低下頭,身上的鷹隼騎士也是雙手抓着韁繩,沒有絲毫動作。
雖然這個規模和場面,和真正的秩序騎士團完全沒法比,但怎麼說呢,駐軍騎士團,已經是每個大區所能調動的最高規格武裝力量了。
而這支力量,名義上是由該大區首席主教所掌握,但卡倫一直都知道,約克城的駐軍騎士,是被捏在伯恩主教手裏的。
伯恩主教將一枚黑色的令牌遞送到卡倫面前,卡倫伸手接了過來。
「我已經抽調出一部分駐軍從駐地秘密進入了約克城,明天需要時,提前半個小時用這個令牌進行傳訊,到時候他們就會出現,聽從你的命令。」
卡倫指尖摩挲着令牌感慨道:「玩得這麼大的麼?」
「你還記得首席用完餐後拿勺子敲擊碗口的動作麼?」
「記得。」
「他是想告訴你,把餛飩皮弄碎了不算什麼,要做,就直接把碗給它敲碎!
只不過首席現在力不從心了,當時居然沒能用勺子敲破碗,所以他大概就沒好意思把那句話對你說出來,所以我這是替他說的。
別怕把事情弄大,你這半個月來,不是一直都這麼做的麼?」
「如果我命令他們攻打秩序之鞭總部大樓,他們也會照做麼?」
「會的。」
「好吧。」
「你以為我會警告你別這麼做麼,不,我心裏甚至有點期待,呵呵。」
「不管怎樣,帶着駐軍去秩序之鞭總部拿人,真的是沒有前例吧?」
「把令牌交給你的我都不害怕,你緊張什麼?
這件事之後,我這個本來主教序列里排尾端的,有很大把握可以坐上首席的位置;
你也會升職的,到時候多抓一些人,事情鬧大一點,反正有了這麼多主教的犯罪證據,上面為了應付局面或者給全教一個交代,捏着鼻子也會讓你再升一升。
但我們繼續上升的路線就被卡死了,會被釘死在下一階段的位置上。
可以說,如果沒有什麼大的變故和事件發生,我們接下來要坐的位置,將會伴隨我們的餘生。
但是,這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伯恩主教對着卡倫攤開手掌,緩緩握拳:
「我們將掌握約克城大區!」
「今天還需要準備早餐麼?」維克問道。
阿爾弗雷德搖了搖頭,道:「不需要了,今天案情發佈會已經被取消了,剛得到通知,今天中午將召開區長和代理主教之間的正式磋商會議,記者們都會去那裏。」
維克伸手撓了撓身邊文圖拉的頭,
嘆了口氣,
道:
「我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無法控制住自己內心湧現出來的悲觀情緒。」
「我依舊樂觀。」
「哦,是的,阿爾弗雷德先生,我相信就算是鍘刀已經固定在你頭頂上方了,你依舊能對着太陽面帶自信的微笑。
但是我做不到,你知道我好不容易從我老師的負面影響中找到一艘新的船,結果這艘船居然也要沉了,天吶!」
「所以,你是後悔了麼,維克?」
「沒有後悔,我是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我懷疑自己是一個不祥之人,而我的老師,就是被我給克失蹤的。」
「相信我,維克。」阿爾弗雷德將手放在維克的面前,「你是一個真正幸運的人,足以讓世上大部分人都羨慕。」
「比爛麼?當然,看在我是前任大祭祀學生的面子上,我相信神教不會讓我流落街頭餓死,如果得了什麼重病或者被污染了,送去教會醫院時哪怕沒有點券,也能允許我欠賬先被治療。」
「呵呵。」
阿爾弗雷德沒有再做什麼解釋,在他看來,沐浴在偉大存在光輝之中的人無疑是幸運的,而已經沐浴卻還不知的人,則更為幸運。
幸運兒維克扭頭看向坐在門口長椅上的菲洛米娜,問道:「主任還沒醒?」
菲洛米娜回答道:「醒了,去看第二辦公室主任了。」
「幾點了?」維克看了一下手錶,「這次會議我們的主任要參加麼?」
阿爾弗雷德回答道:「當然要參加的。」
「哦,對,我問了一句廢話,我們的主任不參加誰去承擔我們這邊的責任啊。」
理查嘆了口氣,說道:「我爺爺說,這次的事情會很嚴重,上面已經準備定性了。」
「嘿,諸位,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要學會樂觀面對。」阿爾弗雷德抬起手,進行着鼓勵。
維克反問道:「現在除了你,誰還能笑得出來?如果主任被剔除秩序之鞭系統,我們這個團隊可能都要散夥了。」
「來,笑起來。」阿爾弗雷德指了指那邊的兩位。
穆里露出了笑容,文圖拉也露出了笑容。
菲洛米娜,也笑了一下。
「所以,可以放我出去麼?」尼奧抓着欄杆說道,「你不覺得這麼精彩的場面下,失去了我,會是一種天大的遺憾麼?」
卡倫笑道:「你是如何做到反應如此迅速地給自己臉上貼金的?」
「我這都是為了你着想,想想看,那時候當你意氣風發時,你環視四周,如果連一個可以和你對上眼神的人都沒有,那得多寂寞啊。」
「暫時還不能讓你出來,另外,你也千萬不能自己出來,我不想破壞他們的節奏。」
「那你特意下來告訴我幹什麼?讓我知道有精彩的事情發生,卻不能參與和見證?卡倫,你好殘忍,你是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的。」
「呵呵。」
「好了,你再委屈一會兒,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今天就能出來了。」
「如果事情不順利的話,當你打算攻打總部大樓時,你喊一聲,我給你們從內部打開陣法。」
「你這是在詛咒我?」
「沒有,反正實在不行我們就去投奔光明餘孽組織,都去當個小長老,也挺不錯的。或者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找另一個正統神教潛伏下來,這樣兩年後拉斯瑪就算能離開明克街,想找到你也不容易。」
「好了,我要去開會了,不,確切的說,我要去認罪了。」
「去吧去吧,下次我有什麼好玩的事情也不告訴你。」
「比如麥菈的事情麼?」
「麥菈是誰?新出道的影星麼?」尼奧聳了聳肩,「我不是很愛看電影。」
「你的書寫得怎麼樣了?」
「已經取好書名了。」
「半個月的時間,你就只取好了一個書名?」
「哦,天吶,你沒寫過書吧卡倫?」
「沒有。」
「那你聽說過一句話麼,每個識字的人,都會在人生的某一階段,認為自己是一個作家。」
「然後呢?」
「然後就是,絕大部分人的作家激情,在他取完書名後,就用掉了九成九。」
「好吧,書名叫什麼?」
「《我的奮鬥》。」
卡倫:「」
「怎麼樣,這書名感覺如何?」
「換一個吧。」
「不好麼?」
「爛透了。」
「是麼,我只是覺得《假如給我一天光明》太露骨了。」
會議,在大禮堂召開。
兩邊,分別是區長哈里和代理首席主教敦克,雙方的下屬都在他們身後坐着。
這個場景,有點像是卡倫以前執行安保任務時,兩個勢力會談;事實上,確實差不多。
下方,記者有很多,旁聽的人更多,轉播法陣也已經開啟。
只不過比起卡倫當時那幾次,現場要安靜太多,因為大家都已經清楚今天要發生什麼事情,都默認只是走一個流程。
當卡倫無聊地將目光掃向下方時,還能看見好些個女記者對自己投來憐惜的目光。
在她們看來,這樣一個年輕英俊又能經常搞出大新聞的年輕人,就這樣結束了政治生涯,實在是太可惜了。
而在下方,阿爾弗雷德將自家少爺上台參加會議前遞給自己的卷宗打開,和坐在身邊的維克一起分閱着。
起初,兩個人沒覺得有什麼,但看了幾頁之後,兩個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只不過阿爾弗雷德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神情,讓自己看起來一切都早就預料的樣子,嘴角還得勾勒出一抹「呵,果然如此」的微笑。
維克則直接雙手攥拳,開始不停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眼睛泛紅,喉嚨里嘀咕着:
「開炮!開炮!開炮!」
「怎麼了?」菲洛米娜問坐在自己身邊的理查。
理查觀察了一下維克的反應,回答道:「不知道,但應該是好事情。」
上面,
會議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一切,都按照昨天伯恩主教預定的路線在發展。
首先,是雙方領導人交流了寶貴意見,確定了基調。
接下來,雙方各自的屬下開始進行基調下面的對接,一切都按部就班。
敦克代理首席主教承認了秩序之鞭的工作重要性和積極性,提出了以後雙方要繼續開展這方面的合作的建設性意見,但對秩序之鞭工作上的紕漏提出了意見,同時默認了耶德爾主教本身存在問題的事實。
伯尼、卡倫和尼奧被哈里區長當眾點名批評,伯尼被輕輕放下,重點在卡倫和尼奧身上,並承諾會對工作上出現失誤的相關責任人進行嚴肅處理。
然後,那五位被看押的主教大人,即刻會被釋放,他們會被敦克代理首席主教一行人接送出秩序之鞭總部大樓。
接下來,就是單純地互捧收尾環節了,主題離不開兩個系統合作共贏開創秩序神教未來美好新局面的政治正確。
當主持者宣佈會議圓滿結束時,台上的,和台下的,似乎都長舒了一口氣,這場風暴來勢洶洶,但總算在造成真正巨大破壞威力前,消弭了。
隨即,幾乎所有記者都蜂擁到了會台邊緣位置,舉着照相機開始對着卡倫抓拍,轉播法陣的畫面,也全部捕捉到了坐在那裏的卡倫身上。
可能,大家都想用這樣一幅畫面,作為這場系列報道的收尾封面吧,一個為了出風頭最終搞出亂子的失意年輕人,他親手葬送了自己本來極為明亮的前途。
「或許,他應該更沉下心來,去踏實於自己的工作,這樣才是一個年輕人該走的正確道路。」這是本教記者。
「我很遺憾,我們可能要失去他了,他本該閃亮。」這也是本教記者。
「再銳利的鋒芒也終究抵擋不住秩序的暮氣,他盡力了,卻無法穿透秩序的黑暗!」這是外教記者。
「看,他就孤零零地坐在那裏,雙手放在神袍口袋裏,是那麼的落寞,是那麼的淒涼,他的內心應該是失落且絕望的吧,因為他無法拯救註定衰落的秩序神教。」這也是外教記者。
已經被記者們在心裏編出無數本自傳的卡倫,默默地抓住口袋裏的令牌,將自己的靈性力量灌輸了進去;
命令,下達。
伯尼部長離開座位走到卡倫面前,他知道,卡倫得到的懲罰是會被剔除出秩序之鞭系統,但這對於他所鬧出的事情來說,簡直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懲處!
所以,伯尼明白了過來眼前這個傢伙,背後也有一支看護和支持他的力量。
因此,事情到了這裏,他也沒有什麼勝利者的喜悅,也懶得去做什麼挑釁嘲諷,因為算來算去,將要被貶職的自己,才是唯一的輸家,只希望上面的大人,會遵守承諾,不要忘記風頭過後再起復自己吧。
伯尼部長伸出手,放在卡倫面前,用一種比較平和的語氣道:
「總之,都結束了。」
卡倫輕輕推開了伯尼的手,明明坐在椅子上的他,卻流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
「其實,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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