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
吳家的家僕正用一頭小毛驢馱着用稻草裹得嚴嚴實實的幾件花瓶喜滋滋地從窯口出來,見了張春就脫了斗笠問好。
「慢點,小心花瓶沒了你們東家找你算賬。」麗質開着玩笑。
吳家的僕人也習慣了張家這種平和近人的氣氛,他好奇地看着兩個人身上的洋裝,笑着說:「小姐,您就不能說句好話嗎?幾十兩銀子呢。」
從綠源山下來十多個背着柴火的漢子,都是打下來的樹枝和一些小灌木。張春不允許隨便砍山上的樹。就算是蓋房子,也是採取有挑選的間伐辦法,砍下來的樹木需要浸泡和防腐處理以免過快腐朽。窯口燒磚挖出來了的大水塘里泡着好多大樹呢。幾個人都衝着麗質笑:「小姐,好漂亮的衣服。」
張春笑:「過幾天你們也有,只是沒這麼花而已。比你們現在穿的好。」
「那謝了,少爺。」幾個人倒是沒有一絲客氣。
衣服已經不是免費的了,而需要他們用工錢或者山貨去換。除了學生和護衛隊以外,原種場、林場、紡織廠和油脂廠、碼頭雜貨鋪的人也沒有免費提供衣服的福利。因為他們都開始拿工錢。
再過幾年,張春收養的孩子大多數畢業,再小的孩子都有自己的養父母,所以學生也會取消免費的文具和服裝。蒙學堂只是提供免費的早餐和不收學費而已。
這幾年很多農戶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南張村已經只收三成租子了,河南村也快了,水稻和小麥產量每天都有增加,有了錢的農戶已經能夠負擔孩子們最基本的學習和生活費用。早一些分到田地的農戶甚至開始翻蓋住房,以前修建的只能算宿舍,太簡單了。
前李村還達不到這種程度,他們單身漢太多了。據說他們和紡織廠女工成了幾對,但是張秀她們開始宣傳婚育知識,其中有一條就是不滿十八歲不宜成親。實際上,陳繼祖二十一歲在去年和衛生院的一個女孩子成親的時候,還被夥伴們笑得不行。衛生院的研究說最佳生育年紀是二十四歲。男孩子們不在乎什麼時候成親,但是女孩子們當真了。張家嶺幾個大人物都是懼內型的,顧明、王自立、胡登平都是,最高領導人張春,更加是嚴重懼內。張家嶺也就成了女權世界。這也影響了正在掃盲的紡織廠的女工,所以這些男孩子們鬱悶的很。
這十多個漢子不怕張春,朝張春擠眉弄眼,但是卻對麗質點頭哈腰地恭敬的很。知道討好麗質比討好張春管用。
氣得張春在他們身上每人踢了一腳。
他們笑嘻嘻地跑了。
「喂,麗質,又去芹姨那裏去了?」
張秀從樹林裏鑽出來,抱着用油布包裹着的小平板。背着一把漢陽造,蓑衣下面還看得到腰間帶了匕首。
張秀的身後,下餃子一樣,走出十多個人來,兩個農研所的,一個醫館的,兩男一女,剩下的都是護衛隊的。每個人身上都背着漢陽造和子彈帶。不過他們身上都濕透了,緊緊地捂着蓑衣。連衣服比較厚實耐磨的護衛隊也不例外。
這些人很顯然沒有躲雨,而是持續工作到任務完成。見到張春只是呵呵傻笑,連張秀也不例外。
「趕快回去換衣服,小心受涼。」張春沉下臉。
張春很少發脾氣,沉下臉就代表他認真和生氣了。護衛隊帶隊的是一個叫張雲生的小伙子,推了推張秀,幾個人就在路邊排成一列縱隊開始小跑。很快就消失了。
綠源山和牛頭山之間的分解是一個較為平緩的山谷,那裏是後李村的主要的農田所在地。這裏也是通向石女山的通道。
石女村的老少爺們正在靠近後李村的地方修路,這條路他們修了一段時間了,是參照張家嶺的路修的。五米寬,兩旁都有水溝,已經快修通了。本來後李村也會幫忙,但是現在後李村的人都集中起來正在給路邊的一家修院牆,用的是紅磚。後李村離窯口近,綠源山的樹木也有高大一些的,磚瓦不缺,木料也有,所謂近水樓台,這五家就在翻修了以前留下的兩個院子後,相互幫忙蓋自己家的院子。
院子的圖紙是窯口的那幫小傢伙弄出來的,美觀得有些奢侈。飛檐斗拱的,你是修皇宮嗎?
好在村民還不至於那麼有錢,精簡了不少。
張秋月被兩個石女村的漢子護送着走過來,穿的是最新的女士標準學生裝,不過赤着一雙小腳,鞋子提在手上,褲腿捲起來,腿上的泥倒是洗掉了,白花花地耀眼。不過沒人敢動歪心思。光憑張秋月的身手,護送她的兩個漢子怕都不是對手,要知道這些學生早晚都要跑幾十公里。外面的新軍都沒有這樣每天訓練。張秋月是去石女村指導石女村種水稻去了。剛開始的時候,張春為他們提供了稻種,去年他們自己留了種植,不料今年長勢明顯不如去年。所以請張秋月過去幫忙看看。
見到張春,她跑了過來,讓護送的村民回去。
兩個村民沒有走,而是像張春一行揮了揮手,加入到修路的行列中去了。一幫人甩着膀子鑿擋路的岩石。
「怎麼樣?」張春隱約知道了問題的所在,不過沒說。
「好像是退化了。種子會退化,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張秋月笑嘻嘻地說。
「那是因為我們的稻種田裏兩種稻種間隔種植,你們採取了授粉的措施。所以你們的稻種是雜交的,它們如果單獨種植後,退化是肯定的,只是多少的問題。石女村恐怕還是水肥管理不好,導致退化加快了吧。」
「是啊,它們沒經驗,滿足不了水稻的需求,就退化了。不過,真的有雜交優勢呢。」
張春笑道:「廢話,人近親都不要成親。」
張秋月就看着張春和麗質。
見麗質正瞪着他。張春連忙賠笑道:「我們不一樣,她們家的老祖宗是江蘇搬來的,我們家是江西搬過來的,雖然都姓張,隔老遠了。兩家如果不是我們兩個,還是對頭呢。再說麗質她娘那是楊家的優良基因。優良基因。」
麗質橫了他一眼,因為有張秋月在,不理他了。
張秋月毫不顧忌女孩子的形象,笑得彎了腰。
張春苦笑道:「所以我讓你把每種水稻都種一點,不要丟了稻種。產量低的水稻也有好的,比如我知道有一種稻子味道就非常不錯。現在你們用的稻種,產量是高,但是味道可比不上。」
張秋月收了笑容,拍了拍胸口順了一口氣,正經地問:「可是為什麼我用小稻種和現在的稻種雜交後,沒有多少效果?」
張春嘆了口氣:「哪有那麼容易啊,現在的稻種是因為開始是挑選出來的,經過了多少年的優勝劣汰都說不清楚了。你們只是把它們選出來,然後保持它們沒有退化而已。一個新稻種沒有幾年,你弄不出來的。不過實驗不能停,這是靠積累才能奏效的。」
雜交水稻遺傳優勢的理論是不錯,但是現在還沒有那個時間和那個條件,所以現有種植稻種的選育與純化,加上水肥管理是快速增加產量最好的辦法,只有到了極限值的時候,雜交水稻才會被正式提上日程。
張秋月說笑了一會兒就加快步伐走掉了。
因為麗質不自覺地露出一絲醋意。
張春和麗質因為發育慢,平時看不出來,但是同齡甚至比他們年紀小的孩子,因為有了足夠的營養,身形已經頗為可觀。張春和麗質不同,他們的身體對於營養極為挑剔,大部分不需要的雜質都會很快被排斥出體外,而不是如其他人一樣留在體內循環。所以總體來說,就算兩個人已經單獨開伙,吃東西也頗為講究,但是總體來說營養是不夠的。
這也是兩個人發育慢的原因。
張春畢竟大幾歲,還沒什麼,麗質卻還是蘿莉的模樣,而和張春同歲的張秋月卻已經接近大姑娘了。
張秋月確實長的不錯,張春對這個比其他孩子聰明的學生也頗為照顧。麗質年紀小,但從小就把張春當成了唯一的依靠,說不吃醋,或者不在意,那才是假的。(http://.)。加上她還沒有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所以不滿都寫在臉上了,連張春一直和她手牽着手也沒能讓她的臉色好點。
張秋月提前走了,張春也沒有阻攔。而是笑眯眯地看着麗質。
麗質其實在張春的薰陶下,已經完全不想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張春平時也不把她當成孩子看待,因為她可能是除了張春自己以外,心思最重,知識最豐富,最廣博的一個。但是孩子總歸是孩子,平時還好,但是涉及到張春,麗質就不容易克制自己了。
「吃醋了?」張春說得很直接。
麗質不看張春,但是手卻牽得緊緊的:「為什麼我總是長不大呢?」
張春笑:「因為你只有十一歲呀,那麼快長大幹什麼。你不看看,我也沒長大呢。」
麗質想了想就笑了。
麗質皮膚白膩,幾乎少有雜質,笑容非常純淨,這是張春最喜歡的地方。她不是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張春差不多一天到晚和她泡在一起講「道理」,純粹是用海量的知識進行疲勞轟炸,時間一長,不懂也懂了。何況進入練氣期後,對於世界的感知力已經與其他孩子不可同日而語,這是她早熟的原因。她只是不想在張春面前控制情緒而已。
「我會比她們老得慢,她們將來肯定比不過我。」麗質頗為得意。
張春笑道:「她們現在也比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