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現在還有顧慮嗎?」
嬴政哈哈一笑道。
「沒了,全沒了。」
「只是實在委屈公主了。」
王翦也是滿臉笑意,君臣之間,也算是化解了心結,隨後他又嘆了一口氣道。
「身為皇族,享受常人難以企及的殊榮,那自然應當承擔起皇族的重擔,老將軍無需介懷。」
「就讓元曼代朕照顧老將軍吧!」
嬴政的心中雖然陣陣刺痛,可仍舊態度堅決道。
「臣,謝陛下天恩。」
王翦不由肅然起敬道。
「元曼還好嗎?」
嬴政突然話鋒一變,轉過身去,背對着王翦,神色有些複雜道。
王翦看着背對着自己的陛下,感到一陣蕭瑟落寞之意,撲面而來。
他的確是高高在上,至尊無雙的王者,但同樣是一位父親。
君王也有君王的無奈,他們看似高高在上,手握社稷重器。
但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王者才會有更多的無奈。
何為重器?
懸而不決,一旦落下,必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眾生顫慄,人人敬畏也。
倘若君王沒有節制力,濫用皇權重器,必人人以自危,以致天下大亂。
天天殺人,那是瘋子所為。
反而不會彰顯出自己的強大,只會讓人覺得早晚都是死,還不如冒險一搏,殺了瘋子,才會讓自己安全。
所以但凡明主聖君,絕不會濫用社稷重器,只會在需要的時候動用一下,來震懾不古人心。
力量要會用,而非不用。
若是一直不用,那只會讓人覺得軟弱可欺,乃無能昏庸之君。
陛下何以受臣民擁戴?
就是因為陛下雄才大略,從不濫用社稷重器,也從未濫殺無辜,讓人心悅誠服的追隨,為陛下效忠,為帝國效命。
一個賞罰分明,心胸廣闊的雄主,又怎麼能不讓人效之死力乎?
「陛下,長公主一切安好,只是依舊不願隨臣入宮。」
王翦撇開思緒,幽幽一嘆道。
「元曼自幼聰明伶俐,乖巧孝順,深得朕心,是朕這個父皇做的不稱職。」
嬴政嘴角露出苦笑之意,然後緩緩走向了王座,每一步都邁的十分沉重。
「陛下,公主還年輕,所以無法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還請陛下切勿自責,皆因臣之罪過。」
王翦有些尷尬,這叫什麼事。
退婚是萬萬不敢,所以只能自污其名,讓公主來休夫。
但顯然,哪怕陛下心中已有悔意,可是為了顧全王氏的顏面,不願意走出這一步。
讓陛下悔婚,皇族的顏面又放在哪裏?
也是根本行不通,所以人生在世,哪怕站在權利巔峰,依然不可能世事如意,隨心所欲啊!
正所謂人言可畏,終究還是要有所顧忌人倫綱常。
尤其是涉及皇族,更需慎之又慎。
一有風吹草動,流出在外,往往就會越演越烈,越傳越離譜。
嬴政坐在王位上,顯然有些心不在焉道:「若無要事,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聽到陛下開始下逐客令,王翦沉吟了一會,還是開口道:「陛下,如今天下安定,四海昇平,臣年事已高,欲歸鄉養老,請陛下恩准。」
嗯?
嬴政被拉回思緒,眉頭微皺,很快便舒展開來道:「老將軍,朕剛剛所言,全白說了。」
「陛下,千萬不要誤會,臣絕無此心。」
「只是數十載南征北戰,不知多少次生死一線,身上大小傷口不下百於處。」
「臣老了,已六十有七,歲月不饒人啊!」
「如今大秦威震四海,臣總算可以安心享福了。該拼的榮譽,臣都有了,也應該給後生們留下立功的機會。」
「陛下,不會想讓老臣這把老骨頭還到處奔波,縱馬揚鞭吧?」
「經不起折騰咯,說不得,就把老臣這把老骨頭給顛簸散咯。」
王翦苦笑道,言談之中,不乏志得意滿又有一些唏噓與滄桑。
「朕的掌上明珠都給了你們王家,臨陣退縮,朕可不答應。」
嬴政從面前黑色木案上,拿起一卷錦布,直接大手一揮,對着王翦扔了下來。
王翦心中咯噔一下,看着飄揚而來的錦布,當即身手矯健的穩穩接住了錦布。
打開一看,那雙渾濁的老眼,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宛如如獲至寶,臉上時而露出興奮之色,一雙渾濁的眼眸精光四溢。
「陛下,這地圖從何而來?」
「所載地理志確認無誤嗎?」
過了許久,王翦再次神光內斂,難以置信道。
「老將軍,大秦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不要讓消滅六國,這小小的成功熄滅了你的雄心壯志啊!」
嬴政笑而不語,說出了一番意味深長的話。
「臣明白了。」
王翦拱手一拜道。
只是很快他便有些氣餒,大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感慨道:「可惜,如此廣袤山河,老臣也許看不到帝國黑色王旗飄蕩在這些遠方的沃土上了。」
「老將軍,朕也許也看不到那一日,可朕有二世皇帝,三世皇帝。終有一日,在祭祖大典上,大秦的後世之君,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朕。」
「老將軍也有兒子,孫子,曾孫,子子孫孫,那一日,王氏的子孫也會在祭祖日,告知老將軍。」
「朕將用餘生來打造帝國,給後世之君留下一個堅硬的基礎,來完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皇圖霸業。」
「逝去已知萬事休,且悲日月未橫空,王師東渡重洋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嬴政目光炯炯有神,宛如一片炙熱的火海,溫暖世間的一切。
「好一句,王師東渡重洋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臣之境界,比之陛下,相去甚遠矣。」
「雖已是腐朽之身,仍願為陛下,縱萬死,吾亦往也。」
王翦單膝跪下,對着嬴政抱拳一拜道。
「朕可不想背負虐待忠臣良將的惡名,朕不要你萬死,只要你好好活着,活的高貴典雅,活的無限風光。」
「王翦聽封。」
嬴政啞然一笑,然後神色嚴肅道。
「臣在。」
王翦當即也肅然道。
「敕封王翦為大秦第一位國公,號護國,歲俸五千石。」
嬴政在回咸陽的路上就已經想好,要在二十階軍功爵,再增一爵,以激勵三軍鬥志雄心。
「臣領旨,謝陛下。」
王翦心中大為震驚,陛下竟然又無聲無息中增了一個爵位。
雖然他沒聽過國公爵,但也知道能夠被封為護國公,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榮耀。
而且還是大秦帝國一統四海,第一位國公,僅憑這,自己就能夠名垂青史,萬古不朽。
自己多年前就已是侯爵,既然再得賞賜,那不用想,也知道,這國公爵位肯定是在侯爵之上,否則陛下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