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恩人
石庭把盧珃的遺物交給凌青菀,想讓凌青菀去天一閣找他,凌青菀沒去。
她想自己弄清楚。
但是她閨中女子,行走不便。假如安檐在京里,可以讓安檐幫她。安檐的能力不輸石庭,又是安肅的兒子,更方便了。
所以,凌青菀也不急這一時。
她先等安檐回來。
只是,她也擔心要怎麼告訴安檐。牽扯到盧玉,安檐未必高興去查,這是凌青菀的隱患。
她在拒絕石庭,石庭卻時常在凌家露面。
石庭得到了凌青城的信任,凌青城把他當摯友。他的好意,凌青城照單全收了。
凌青菀告訴他大哥:「水這樣精貴,以後還不起他的人情,還是別要了。」
大哥則告訴凌青菀:「我原也是這樣想的。但是中洲他隻身在京城,又把我當個朋友,太見外的話,他以為我不曾真心待他。」
這是石庭告訴凌青城的。
「大哥,他看上去不簡單。」凌青菀道,「他真的只是藥商之子嗎?」
「這個是真的。」凌青城很肯定,「藥商是非常賺錢的,所以他很富足。」
凌青城原先不知道,這次娶了陳七娘,才徹底相信了。
祁州陳家的富足,是不表露的,他們過得很低調。所以這些年,京里也沒什麼人知曉。
但是從陳七娘的陪嫁,可以窺得一斑。
凌青菀就沒有再多談了。
她哥哥喜歡結交朋友,看人也有眼光。石庭是誠心誠意巴結凌青城,而且不會害凌青城,所以凌青城看不出他有什麼問題。
反而是凌青菀,對人家頗有成見。
「他曾有負於我,現在得他些好處,不值什麼。」凌青菀這樣想,就不再為難他大哥了。
石庭仍是每天給凌家送水。他是凌青城的朋友,景氏也沒有多心。
轉眼到了八月十四。明天是中秋節。
今年的中秋,註定是不能好好過了。
那萬里無雲的碧穹,湛藍湛藍的,原本會令人心情不錯。如今。只會叫人絕望。
連絕望都帶着幾分口乾舌燥。
入了夜,滿月如盆,高高懸掛在虬枝梢頭,將清輝灑在庭院,屋檐下的雀兒以為是白晝。唧唧咋咋叫個不停。
乾燥的風,也有股子餿味。
凌青菀坐在針線做針線。
她答應給安檐打劍穗、做鞋襪,還有自己另外準備替他做件直裰,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盧玉針線功夫素來就好。
安檐身長腳寬,樣式比普通男子大多了,所以凌青菀剪裁鞋樣、布料,她母親立馬就明白了,抿唇輕笑,並不說什麼。
鞋襪、直裰和劍穗都做好了。
凌青菀有點無聊,想到自己從前有個習慣。每做一件衣裳,或者鞋襪,必定要在某個不起眼的地方,偷偷繡一朵五瓣梅花。
或繡在襪子的口子內側,或繡在鞋梆里,或繡在衣裳左邊袖子的內側。
盧珃還笑過她:「這到底是哪裏來的壞毛病?」
「不知道,不繡總感覺這衣裳沒做完,心裏不踏實。」盧玉回答說。
盧珃為此,沒少說她。
她變成凌青城之後,她還沒有做過完整的衣裳鞋襪。有時候。她也會做點針線,但都是她母親沒有做完的。
這次第一次正式拿起針了。
所以,她仍是在安檐直裰的左邊袖子裏側,繡着她的梅花。
因為她喜歡用淡色的線描繪。除了盧珃,沒有沒什麼人知道她這個習慣。
她正埋頭繡着梅花,突然聽到了一陣響動。
凌青菀愕然。
好像是遠處的聲音。
「怎麼了,這是?」凌青菀身邊的丫鬟閒兒問道。
凌青菀也不知道。
響動越來越大,還帶着呵斥聲音。
「好像是城門那邊的。」凌青菀自言自語。晉國公府所在的昭池坊,靠近南邊的安平門。
安平門是盛京南邊的三個城門之一。
「會不會是災民攻城?」凌青菀心想。「安平門不太重要,守衛薄弱,假如被攻破,那麼昭池坊......」
每個街坊的坊牆,都是用黃土磚堆砌的。年歲久了,是非常脆弱的。上次凌青菀的狗翻過坊牆,就把土牆給弄塌了一塊。
倘若是有人攻進來,想進這坊是非常容易的。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前頭,母親的院子裏,也傳來這樣的問聲,因為遠處的吵鬧聲越來越響了。
那些吵鬧聲中,還有兵刃發出的冷銳之聲。
凌青菀立馬去了她母親那邊。
景氏站在院子裏,側耳聽外頭的動靜,見凌青菀來,問她:「菀兒,你聽聽,是不是安平門那邊的動靜?」
「是的。」凌青菀道。
景氏眉頭深蹙。
她們母女倆正驚疑不定的時候,陳七娘快步走了過來,也顧不上見禮,對景氏和凌青菀道:「娘,二妹,小廝們來報說,安平門被匪徒攻打......」
城外沒水沒糧,莊稼人不知渴死、餓死了多少。
城裏富貴人家,有水井,還有儲備的糧食。與其活活渴死在外頭,還不如拼死一搏,找個最薄弱的城門下手,翻進來強些水和糧食。
反正都是死。
「娘,城門不保了。」凌青菀斷定道,「咱們這昭池坊,定然是第一個挨搶的!」
景氏頓時臉色雪白。
陳七娘也道:「娘,二妹所言不差。這次攻打城門的,只怕不少人,不僅僅是匪徒,還有流民。娘,咱們家院牆不高,容易推到,又是晉國公府,土匪會以為咱們有錢,只要城門一破,咱們首當其衝。」
凌青菀贊同這話。
倏然。外面傳來橐駝的腳步聲,很多人朝榭園而來。
景氏大驚。
「娘,應該是青城。」陳七娘安慰景氏,自己去打開了院門。
果然是凌青城。
凌青城把家裏的小廝、管事和車夫們。全部叫了過來。他急匆匆對景氏道:「娘,城門快要不保了,朝廷現在還沒有增援,那些守衛受不住的。快把要緊的東西,先搬到石府去。
石家有很大的地窖。而且有護衛和院牆。咱們兩家守在一起,總好過勢單力薄。」
他已經和石庭商量過了。
景氏沒有再猶豫,道:「好,趕緊!」
屋子裏的東西,沒什麼值錢的,值錢的都藏在箱子裏。
景氏讓人把她的七八個箱子,全部抬到石家去。然後,又抬了凌青菀的一個箱子。
石庭那邊,派了十五個壯丁過來幫忙。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安平門的聲音越來越大了。不知是哪裏的兵力。增援了安平門。
但是,皇城應該還沒有得到消息,故而一時沒有太多的增援。
凌家所有人,都躲到了石庭的府上。
他們都搬了幾個要緊的箱子,挪到了凌家。
石庭府上,有護院五六十名。
「他怎麼會有這麼多護院啊?」景氏偷偷和凌青菀嘀咕。
他們正在石庭西跨院的小廂房裏。這院子有七八間廂房,凌家的幾十人,佔了五間。
石庭的丫鬟們,佔了其中兩間。
而家裏的男人們,紛紛拿了武器。在門口守衛着。石庭府上,加上凌家男人,足有一百多人。
應該能守住。
蕊娘害怕,沒有跟三叔三嬸。而是緊緊挨着凌青桐和凌青菀。
終於安定下來之後,景氏跟凌青菀嘀咕,為什麼石庭需要五十六歲護院。
石庭的護院,個個帶着雪亮鋒利的兵器。
「我也不知道。」凌青菀悄聲回答她母親。
突然,城門處傳來一陣非常響亮的喝聲,還有笑聲、吵鬧聲。這是城門被攻破了。匪徒闖了進來。
女人們嚇得抱成一團。
腳步聲、吆喝聲愈發近了。
終於,由難民和匪徒組成的人馬,闖到了石庭這處院子裏。
石庭武藝高強,且槍法絕倫。他的幾十名護院,全部都是他親手調教的,又都是使用鋒利的長槍。
雖然不是馬戰,可是長槍對於那些拿着鋤頭、木棍的難民、和那些生鏽冰刃的土匪而言,照樣佔盡了優勢。
外頭的打殺聲越來越烈。
一個時辰之後,朝廷的侍衛才到,將源源不斷湧入的災民擊退,石庭這裏也是屍橫遍野。
混戰中,凌青城受了些輕傷,後背挨了兩棍子,現在還疼着;凌青桐則很機靈,還殺了一個土匪。
「青城,你進去休息片刻。」石庭對凌青城道,「我將這裏整頓好,再讓女眷出來。」
他讓凌青城進去照顧女眷。
這院子都是屍體。
石庭需要把屍體拖出去,才能讓女人們出來,否則會嚇壞了她們的。
凌青城點點頭。
凌青菀她們,直接天色蒙蒙亮,才從石庭的府里離開。東西還在石庭府上,只是人先回去了。
安平門已經派了重兵把守,暫時不會有危險。
盛京城裏,若說最薄弱的地方,大概就是這安平門了。安平門是南邊的城門,而皇城在最北邊,遠離皇宮。
而官道,多半都聯通東西向的城門。
南邊的城門,既與皇宮守衛無關,又不是連接重要官道,漸漸的城門失修,守衛鬆弛,前後不過一個多時辰,就被難民攻破了。
「幸而有石官人,否則我們性命不保!」景氏感嘆道。
回到晉國公府,凌家損失慘重。他們的院牆多處被推到,殘破不堪;屋子裏翻得亂七八糟,糧食全部不見了;家裏留下來的東西,能搬走的被搬走了,留下來的都被打砸過。
幸好他們把最重要的細軟,都搬到了石庭府上。
石庭不僅僅幫他們保存了財產,最要緊的是,救了他們的命。
光凌家這些個家奴,完全無法擋住那些土匪和難民。
石庭就這樣,成了晉國公府的大恩人。
這份恩情,是沒齒難忘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