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不甘
下人說大舅老爺來了,陳七娘挺着大肚子,和景氏一起迎了出去。
陳七娘眉宇間的興奮藏匿不住,走得有點急,景氏也加快了腳步。
凌青菀還在屋子裏,沒有起身。
她慢悠悠倒了一杯茶,輕疊羽睫,不看陳三太太母女,用杯蓋撩撥着碗裏的浮葉,茗香滿室。
陳三太太和她女兒坐立難安,臉色都不好看,似乎想要逃走,但是又覺得不妥,唯有等待着。
特別是十三娘,不時的咬唇,小巧的面上全是焦慮。
凌青菀眸光細柔,緩緩從她們身上流淌而過,又恢復安靜,喝她的茶。
「娘,咱們......」陳十三娘終於忍不住,焦慮開口。
陳三太太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坐回去。悄聲說:「別慌,有娘呢!」
陳三太太還瞥了眼凌青菀。
見凌青菀垂眸喝茶,沒有半點留意的樣子,陳三太太又放下心去。
片刻,庭院裏才響起腳步聲。
陳七娘接了她大哥進來。
凌青菀知道祁州陳氏是大藥商,對他們原本就有份崇敬之情。
她對藥比較敏感。
對於陳七娘娘家的人,凌青菀也帶着幾分好奇,因為她從來沒見過。
片刻之後,進來一個男人。
他就是陳七娘的長兄,陳家大郎。
陳大郎約莫三十來歲,穿着絳色綢布直裰,白白淨淨的,中等身材,微胖,看上去和藹又不失精明。
他的拇指上,帶着一個翠玉扳指。那扳指映襯着驕陽,泛出淡淡流光,讓他的氣質添了幾分雍容。
陳大郎的模樣,和凌青菀預想的差不多。
「大舅老爺。」凌青菀和他見禮。
陳七娘說這是她小姑子。陳大郎也笑呵呵同凌青菀見禮。
餘光瞥見了陳三太太,陳大郎眼眸收斂,薄唇微抿,露出幾分威嚴。
「三嬸。侄兒接您回家。」陳大郎聲音一改溫和,清冷嚴肅對陳三太太道。
「我們不回去!」陳三太太尚未開口,陳十三娘就跳了起來,大聲對陳大郎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還能逼迫我們不成?
這可是天子腳下,七姐姐家的親戚,都是大官!你若是非要逼迫我們,我們就去告官!」
陳十三娘只不過十五歲,長得像陳三太太,姿容美麗可愛,一雙眼睛似墨色的寶石,褶褶生輝;雙頰飽滿,肌膚瑩白,很有福氣。
她氣鼓鼓跳腳的模樣。也是嬌憨動人。她盈盈照人的眸子裏,有幾分委屈,雖然說着狠話,卻是淚盈於睫,楚楚可憐。
原來,他們是奔着陳家有做官的親戚而來。
陳大郎濃眉微擰。
陳七娘也秀眉微鎖。
「十三娘!」陳三太太佯裝拉了拉女兒,想勸她不要多言,實則暗地裏推了推女兒的腰,想讓女兒上去和陳大郎拼命。
孩子很好利用。
不管怎麼頂撞大人,都可以用「不懂事」來蓋過去。大人倘若非要計較。也落得個不夠寬容的名聲。
這個計策,陳三太太也會用。
「妹妹怎麼急了?」這個時候,凌青菀笑着走到了陳十三娘的身邊,拉住了十三娘的胳膊。免得十三娘真的沖了上去,「妹妹有話好好說,沒什麼值得這樣急的。」
陳十三娘猛然就甩開了凌青菀的手,退回到了她母親身邊,對凌青菀頗有敵意。
凌青菀笑笑,不以為意。
「親家太太。二姑娘,真是見笑了。」陳大郎回眸看景氏和凌青菀,笑容有點尷尬,「我今天貿然來打擾,是來接三嬸母回去的.......」
「大舅老爺,您難得來趟看我嫂子,不如先住下,再做打算吧。」凌青菀道。
「是啊,大舅老爺。」景氏也道。
這樣,就算給陳三太太解圍了。
陳大郎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說叨擾了。
景氏就安排陳大郎在外院住下,然後置辦了點心款待他,讓他先果腹;另一邊,景氏又安排人去請凌青城回家。
「這是怎麼回事啊?」陳七娘這個時候,才開口問陳三太太,「三嬸怎麼不願回家?」
陳七娘早已知曉實情,她不過是明知故問。
陳三太太沉默。
陳十三娘也垂首不語。
「有什麼話,應該家裏言明說清的,貿然跑出去,着實非良策。」陳七娘又道。
凌青菀看着陳三太太母女,心裏明白了幾分。
也許,是跟陳十三娘有關。
凌青菀也不好說什麼。
陳七娘自然也不能教訓長輩,說了幾句話,就各自散去了,陳七娘去外院見她的長兄,兄妹倆說了一上午的話。
「娘,陳家到底什麼事啊?」凌青菀也問。
景氏在女兒跟前,是藏不住話的。
反正陳大郎都來了,事情遲早要說開的。
「那個十三娘,早年定了親事。去年陳家不是靠販糧食發了大財麼?三太太覺得發達了,應該給她女兒找個官宦門第的,不甘心嫁給商戶,非要退親。
可是對方不願,死活不退,就鬧僵了。三太太見談不攏,就帶着孩子們跑了出來,一走了之,挨過三年再說。」景氏低聲道。
本朝的律法規定,女已受聘,婚姻即告成立,無故不得毀約。若非要解除婚姻,需得官府裁定,雙方自願。
另一方沒有大錯、又不願意退親,官府會判維持舊約,依舊要出嫁。
不過,若是定親三年無故不成婚者,先去官府報備,可以強行聽離。
陳十三娘的婚姻,是兩年前定下的。
既然對方不願意聽離,陳三太太就帶着女兒出來躲避,躲過這一年,就滿了三年。
雖然不是對方「無故」不娶,而是娶不了,也算「三年不成婚」。官府允許聽離。
「怪不得要躲在我們家不肯走了。」凌青菀對景氏道,「原來是怕對方將他們抓回去。」
凌家雖然落魄,可到底也算有權貴親戚,陳十三娘定親的對方是商戶。不敢到凌家撒野。
至於陳家自己人,陳三太太仗着自己守寡,動不動就拿「被欺負」出來哭天搶地,陳家也奈何不了她。
「是啊。」景氏道,「你大嫂接到祁州的來信。甚是不悅。十三娘定親的對方姓衛,和陳家是幾十年的故交,生意來往密切,兩家互幫互助。
陳家去年暴富,天下皆知。世人皆有嫉妒之心,原本就眼紅陳氏多財,而陳氏又是商戶,無所依仗,倘若閒言碎語,授人以柄。以後也是要處處受難。
衛家兒郎健康、上進、潔身自好、一表人才,又不願意退親,陳家無故強行毀約,是授人以柄,少不得有人要對付陳家。
陳家根基還不穩,這個時候最不可做這種令人不齒之事。所以,陳大郎一路追着三太太母女,到了京里。」
凌青菀也覺得這個考慮是正確的。
祁州陳氏,今年開年的確出盡了風頭,大家都知道他們暴富。
每個人都愛財。當權者更是。
這個時候,權貴稍微拿住把柄,就可以叫陳氏滿門輕覆。
財權勾結,也需要時間的。陳家發達不過半年左右。還沒有那麼牢固的根基。
這個當口,怎能犯如此大錯?
「衛家兒郎沒什麼紈絝秉習,三太太卻非要退親,是為什麼?」凌青菀問,「對方家族很落魄嗎?」
不至於啊。
陳家在暴富之前,也是資產豐厚的商戶。衛家和陳氏幾十年的至交。至今還通婚,肯定是雙方財力相當。
難道三太太看着陳七娘嫁到了凌家,有點權貴親戚,也想讓女兒嫁個做官的?
商人的地位,二十年後的確很高,可此前還是有點受歧視啊。
婚姻「直取資財」,也是比較缺錢的人家。而且,十三娘訂過親,等於婚姻成立了。再次改婚,嚴格上說算「再嫁」。
再嫁的話,就沒那麼容易了。
「你大嫂說,三太太心眼高遠。眼瞧着陳氏富足,有人在她耳邊挑撥說,完全可以像七娘子一樣,嫁到京里清貴門庭去。
三太太也聽聞,京里現在的婚姻,不問門第,直取資財。陳家有的是錢,足可以把十三娘嫁到七娘子勢均力敵的人家,她就動了心思。
否則,她也不會直奔我們家來的。我瞧着她的意思,就想讓我們親戚里,幫十三娘尋個如意郎君。她是覺得我們親戚,非富即貴了。」
凌青菀笑了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上次三太太還打聽桐兒的年紀呢。」凌青菀失笑道。
景氏也無奈。
「她後來又問了兩次,還說什么女方大些,更加積福。」景氏搖頭苦笑道。
十三娘比凌青桐大兩歲。
「娘,您別答應什麼。」凌青菀道,「陳家是不可能允許她們在這個風口浪尖胡鬧的。」
「我知道。」景氏笑道,「你這孩子,總是當你娘傻,千叮囑萬叮囑的!」
凌青菀往景氏懷裏靠,撒嬌道:「娘冤枉我,我是知道娘心地軟、麵皮薄,拉不下臉來。」
景氏纖瘦的胳膊摟住了女兒,使勁點了幾下她的額頭,道:「油嘴滑舌的!」
中午,凌青城從宗學裏告假回家。
家裏設宴款待陳大郎。
宴席過後,陳大郎又說起讓三太太帶着十三娘和十七郎回祁州的事。
「當年和衛家定親,也是三嬸極力要求的。如今,又是三嬸不願意,叫我們小輩如何立足?」陳大郎嚴肅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