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
凌虛子半昏厥的狀態,卻還是能看到眼前的畫面。
道人度步生春風,將這屋內的冬雪寒意都吹拂的消散的散盡了。
灰白色的世界再一次充滿了色彩,還有陣陣的春意。
冬日逢畫色,恰似春風如沐。
道人的腳下生出墨色的蓮花,將這裏都帶來了色彩。
他光是站在那裏,就消開了無解的陰寒。
劉夢琳所化的厲鬼陰狠的盯着李衛,白綾一串串的朝着道人飛掠而去。
「退下。」
白綾似乎是被什麼力量給彈走了一樣。
這一幕讓凌虛子感到震撼無比。
這到底是什麼道法?
言出法隨,既是術法呈現。
到底多高深的修為,才能做到這一點?
掌門師兄...做的到嗎?
這女鬼雖然是滿心恨意,卻也不是傻的,想要借着窗戶飛掠而走。
「得罪了道長還想走?」
李衛以靈力化墨,衣墨生出一道道的繩索來,將她死死的禁錮住。
「我要殺盡天下負心人!」
即使是被李衛用法力死死的禁錮住了,她的怨恨絲毫沒少,反而是將自己的滔天怨念給釋放了出來,也許這怨念不會對李衛造成什麼影響,但他們若是散開...
「高...高人不可...若是強行殺伐,她怨氣散開,這片地方將會毫無生機可言。」
凌虛子強忍着打起了精神。
「心纏痴恨,卻將怨恨泄於世間,你說你要殺盡天下負心人,卻只是給自己宣洩怨恨找一個理由,當真開始殺傷人命的時候,你才不管對方是不是負心人。」
李衛淡淡的說道。
之前這女鬼可是想纏上自己的。
自己一個母胎單身到現在的大好青年,哪來的人心可以負?
劉夢琳此時沒有回應李衛,而是面龐開始虛空變化,一個個黑氣凝結成的人面在她的臉上不斷的交替浮現。
李衛此時明白了。
這厲鬼是劉夢琳不假,但組成她身體的部分,不僅僅有她的怨氣,還有當年,在卿月樓里被燒死的無辜人們。
他們懷揣着怨恨和不甘死去,怨氣和劉夢琳的冤魂相結合。
不是一人的怨氣,而是許多人的怨氣結合在一起。
李衛至此已經有些瞭然,隨手丟下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當年那書生連同古琴,一起藏起來的,珍貴照片。
那個時候的照片十分的珍惜,一般人拍攝不起,也收藏不起。
這是當年的書生,和古琴一起留下來的珍寶。
當厲鬼劉夢琳看到這張照片時一愣,那滔天的怨氣居然停止了向外播散。
「虎門銷煙,當年華夏英雄,於此地,焚毀了洋人們傾銷而來的大煙,這毀掉了泗水街的事物,暫時離開了這裏。」
「這一次銷煙雖然並沒有真正的將大煙逐出華夏,卻是奮勇的,反抗的第一槍。到如今,大煙已在華夏基本絕跡,雖然也有些蟲豸在暗,卻已不復當年之勇。」
李衛平淡的敘述着事情。
劉夢琳周身的怨氣,有幾股徹底消散...這些在卿月樓的人,對大煙恨之入骨。
大煙毀掉了風流士子,風雅秋月的泗水街,也讓煙鬼燒毀掉了卿月樓。
此時,眼前這女鬼的眼神恢復了幾分清明,卻是恨意難消。
她還有怨厲,特別是看到了那橫亘在中間的古琴時,更是眼神複雜。
愛意、恨意、迷惑、不解。
「出來吧。」
此時,古琴幻化出一個人形來,乃是一長褂扎辮的青年。
在看到這青年時,劉夢琳的怨氣大增,雙目泣血:「你...你這負心人,張明武!」
這張臉,忘不掉,無法忘。
即使是過了那麼久,他的面容還是會縈繞在腦海里。
愛是真,恨也是真。
「我非張明武,我乃是應他執念而生的一縷念頭而已,只是...一把琴罷了。」面對能夠撕毀自己的龐大怨念,古琴之靈並未有退縮或者畏懼,只是輕輕說道:「張明武當年,並未有拋棄你。」
「當時的洋人煙侵入華夏,他一路見聞,深知拿起筆,無法保護你。放下筆,無法見到你。」
「他毅然決然的決定拿起了筆,為你,為千千萬萬個你,而去戰鬥。他給你寄過不少家書,可在那個年代,家書又哪裏是那麼容易到的了的呢...」
「而當他的身軀無法再與洋人戰鬥時,他回到了家鄉,回到了泗水街道,回到了卿月樓前,他想要告訴你,自己這些年做過的事,自己這些年裏為誰而戰鬥,拋頭顱灑熱血。」
「即使回到這裏,已經沒有你的影子,他還願意守候,這裏是他的傷心地,而他選擇了面對。」
此時,古琴之靈揮舞手臂,一道道的畫面幻化而出。
畫面之中,是一個殘廢的書生,他被炸毀了一隻手,被炸毀了面龐,他活了下來,成了一個醜陋的,殘廢的人,定居在這裏,依靠幫人寫信認字維生。
這裏的人已經不認得當年士子風流的張明武了,只知道這裏有一個天殘地缺的殘廢人。
他再也不能彈奏心愛的古琴了,卻還是將琴帶在身邊。
因為見琴,如見她。
春夏秋冬,張明武從未離開這泗水街道,等在這卿月樓前。
「我知曉你已去世身隕,明武對你不起,願此生餘生在此守候。」
「若還有來生...」
張明武守在了這裏,直到衰老,直到快凋零。
他在自己快要走不動路的時候,將琴,將照片,都葬在了槐樹之中...
希望這古琴能夠替他守候着這裏,當年那風花雪月的卿月樓,和那第一的花魁美人。
他死了,但他的琴還在替他守候着,等待着。
看到這裏,劉夢琳已是淚流滿面,不復剛剛那怨恨煞氣的模樣,在了解了一切卻才知道,驀然回首,那人在燈火闌珊處。
只可惜,因為不想觸碰傷心之處,即使是化為了怨鬼,一口怨恨滔天,也沒回到這傷心地。
若是她這些年裏,哪怕有一次回到了這一處傷心地,不說能見到他,也能見到為他一直等待的琴。
至此,余恨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