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餵寒寒的勺子再舀一口粥餵到自己嘴裏,咽下,慕容懿才道:「有一口出事的水井離這裏不遠,吃完飯我們過去。」
寒寒眨眨眼:「你怎麼知道?」
「店夥計說的。」又一口粥餵進去,慕容懿自己也吃一口。
「你問的?」寒寒咽下一口粥,問。
「嗯」慕容懿淡然的喝着粥,順手餵寒寒一口,面上沒一片淡然。
「……」寒寒咽下粥,有些驚訝的看着慕容懿,這廝一向高高在上習慣了,就是問別人事情時,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王者姿態,因此這一路走來,遇到路人都是她開口詢問,從不用慕容懿張嘴,她還從不知道慕容懿主動問別人事情時是什麼樣子?有沒有氣場強大的把別人給嚇到?心裏倒有些好奇起來。
「吃飽了?」勺子餵到寒寒嘴邊,看寒寒呆愣的表情,慕容懿眼中划過一抹無奈,自己只不過是向店小二問了點事情,也值當的這小丫頭這麼驚訝?難道自己在小丫頭心中的印象就是那麼冷肅的與人親近?
「沒。」寒寒忙一口吞下勺子中的粥,「你就問了這些?還有別的沒?」
「嗯」慕容懿應一聲,眉眼冷下來,沒有多說。
「難道還有別的事情?」寒寒心一沉,看慕容懿的表情,定然是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有毒的井口周圍發現了毒草和毒蟲。這些毒蟲和毒草是在辰州從沒有見過的。有傳言說,辰州知府擅自挖井破壞了當地的風水,天降懲罰才會如此,而這辰州知府又是本王派來的,井也是本王下令挖的……」
慕容懿話沒說完,寒寒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因為辰州知府是攝政王派來的,挖井的旨意又是攝政王下的,所以辰州百姓理所應當的將責任一併推到攝政王身上,認為是攝政王執意如此,才會給辰州造成這樣的災害。
怪不得昨天掌柜的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原來是因為涉及到攝政王。
要麼是掌柜的畏懼權勢,不敢說;要麼是心裏對攝政王這個戰神一向敬仰,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對曾經敬仰的人,不忍說。不忍說,卻也沒有維護,說明心底也是埋怨的。
不管哪種情況,對慕容懿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辰州這樣,可以想像到,其餘四府應該也是這個樣子!
黃埔晨鳴這一招果然厲害。
先擠兌慕容懿過來抗災,又在慕容懿到達前安排這裏的人散播流言,激起民眾對慕容懿的抵抗情緒,現在消息一天一個變化,等暗二他們帶着人到時,這裏的百姓說不定已經被全部煽動起來,將因為瘟疫而恐慌、怨恨的情緒全部散發到賑災隊伍上面。
賑災隊伍如果抵抗,傳出去就是借賑災之名血腥鎮壓手無寸鐵的百姓,慕容懿的名聲就徹底毀了,說不定還能激起全國百姓對慕容懿的敵視與反抗。
如果不抵抗,誰知道這些被煽動起來的民眾里有多少對方的人,這些人趁亂鬧事,借着百姓做掩護,對賑災隊伍不利,到時候賑災隊伍吃了虧,賑災銀兩有失,傳出去了,堂堂攝政王帶領的隊伍,竟然連幾個手無寸鐵的百姓都對付不了,也足矣讓人貽笑大方。
最主要的是,如果一進城就被這些災民的氣焰給壓下去,那麼以後的賑災也就別想順利進行了,攝政王這災星的名頭也就扎紮實實的坐實了。
無論抵抗與不抵抗,都不行,退回京城更是不可以,否則會落得一個畏懼瘟疫,貪生怕死,罔顧人命的名聲。
這樣狠毒的招數,也虧黃埔晨鳴能想的出來!
寒寒既氣惱,又擔憂,抬眸看着慕容懿:「那我們怎麼辦?」
慕容懿眼裏不見擔憂,仿若沒想到這麼些後果似得,淡然的拿起一塊糕點餵到寒寒唇邊。
寒寒搖搖頭,現在這事情,只要想想就心焦,哪裏還能吃得下東西!
慕容懿將手中的糕點放回盤子裏,拿帕子給寒寒擦擦唇角:「我給暗二傳信,讓他們在路上慢行,調了些暗衛過來。」
寒寒咬咬唇:「黃埔晨鳴他們既然早就算計好了,必定他們安排的那些人隱藏的極為隱秘,恐怕一時半會的也找不出來,即便是找出來了,他們若是不承認,那些受蠱惑的百姓也不一定會相信我們。眼看疫情越來越厲害,時間上,也不允許我們拖着一點點查清楚。」
「不錯,所以趕緊吃飽了,咱們先去發現毒草的井那邊看看。」
「不用吃了,我飽了,咱們走吧。」現在事情分分鐘都有變化,他們不能再浪費一丁點的時間。
寒寒堅持,慕容懿也不猶豫,帶上吃的正歡的小狐狸從房裏出去。
「客官,您這是要走麼?」小二趕忙迎上去。
「一會還回來。」寒寒回一聲,跟着慕容懿去了門外。
「……」小二撓撓頭,都知道城裏鬧瘟疫了,別人避都來不及,他們居然還不走,真是怪人!
寒寒和慕容懿出了客棧,騎着馬一路向南,大約兩刻鐘,到了一處村莊外面。
遠遠看去,村莊裏百十戶人家,卻沒有人煙,寂靜的有些詭異。
村莊外一口新打的井孤零零立在那裏,簇新的轆轤被折斷一半,歪在一旁,昭示着這口新井的悲慘命運。
寒寒抿抿唇,四處看一眼,沒有發現守衛的影子:「你不是下令要各府派人將有事的井圍起來麼?怎麼周邊連個影子都沒有?」
「這裏發現了毒草毒蟲,他們躲都來不及,哪個還敢往前湊?」慕容懿嗤笑一聲,從馬上下來。
因為猜到了沒有守衛,所以他才明目張胆的帶着小丫頭過來。
「……」寒寒默然,這些官府派過來的守衛也只是衙門裏的公差,並不是死士,不可能像死士一樣的只知道執行命令,不懂反抗,他們惜命不敢過來也是人之常情
從馬上下來,寒寒拍拍小狐狸的腦袋:「去找找,看哪裏還有毒草毒蟲?」
小狐狸鼻子好使,一下了直奔水井,「吱吱」的圍着水井打轉。
「我知道那口井有問題,你再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寒寒說着也慢慢的向四處的雜草地里尋找。
因為大旱,他們一路走來,路上的雜草大多都曬得發黃,幾乎要枯死,唯這村莊外有一片小樹林,地上的草也是綠色的,雖然看着沒有精神,但比起那些快要枯死的草來說,已經極為難得了,無怪乎辰州知府會選擇將水井修在這裏,若是沒有人暗地裏搗亂,憑這口水井,就能救下一個村子。
「吱吱」小狐狸歪着頭瞅寒寒兩眼,小鼻子四處聞聞,忽的撒開腿朝一個地方跑去。
寒寒眼睛一亮,也忙跟了過去,就見小狐狸正興奮的圍着一株植株亂轉,看寒寒過來,邀功似的「吱吱」叫兩聲,蹲在一旁不再出聲。
被它圍住的是一株十多公分高的綠色植物,細長略寬的葉子,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便是葉子因為缺水耷拉下來,也不會讓人產生疑惑,畢竟天氣太熱,所有的植物都這樣,這株只不過缺水的更加明顯而已。
寒寒嘴唇抿抿,從地上尋了一截枯枝在這株植物下撥拉幾下,土質鬆軟,沒一會,植株就被刨了出來。
慕容懿雖然不懂植株的藥性,但看寒寒用一截樹枝就輕易的將這株植物給刨了出來,臉色也不由得沉了下來:「這植物是他們派人栽到這裏的?」語氣篤定。
寒寒點點頭:「肯定是的了!這株植物叫毒毛旋花,人們習慣叫它毒箭羊角拗。這東西一般長在南方,北方輕易不會出現,但也不是必然沒有,所以我剛才又探了一下底下的土壤。天氣乾旱這麼久,地面缺水,地皮硬的跟鐵塊似得,若是正常長在這裏,我要想把它挖出來,必然要費一番功夫。剛才我用一根木棍就將它挖了出來,可見它下面的土壤還是很疏鬆的。不可能專門有人來給一株草鬆土,唯有一個原因,就是這株毒箭羊角拗是新種在這裏的。」
「毒箭羊角拗全株上下都有毒,尤其以汁液為最。少量食用的話,會令人頭暈,噁心,嗜睡,乏力,若服用過量,則會導致心跳驟停,奪人性命。」寒寒簡單的解釋一下毒箭羊角拗的毒性,「我原以為是普通的毒草毒蟲,原來竟然是這樣的劇毒之物!怪不得疫情會蔓延的如此厲害,人從中毒到死亡的時間也如此短暫!黃埔晨鳴真是好狠毒的心思!這些無辜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他怎麼能下如此狠手!這樣的人,哪裏配為一國之君!」
慕容懿眼裡冷厲與怒火翻湧,很快被壓下去,重又恢復一片平靜無波,只是這片平靜下面壓抑着巨大的風暴。
冷魅的眸子看向一旁的小狐狸:「還有沒有其他有毒的東西?」
小狐狸一激靈,小身子忙站起來四處聞聞,沖慕容懿搖搖頭,「吱吱」沒有了。
「因為氣候原因,這毒箭羊角拗在北方極難養活,植株成活率極低。若是他們想栽贓你成功,種在這口井附近的毒箭羊角拗定然不會是幾株,至少需要幾十株,並且全部都被發現。這毒箭羊角拗的成活率如此低下,每一株他們都不會輕易浪費,所以能留下來這一株被咱們發現已經是萬幸,其餘的,必然早就被挖走了。若是我猜的不錯,那所謂的毒蟲八成也是臨時撒出來做障眼法用的。只是這毒箭羊角拗在北方並不常見,尋常郎中見到的也是炮製後的,新鮮植株一般人都不會見過,會是誰偏巧發現了這毒箭羊角拗有毒,還認出了毒性和井水中混合的毒性一致?」寒寒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嚮慕容懿,其中的意為不言而喻。
這樣稀罕的植物竟然能被人一眼就認出來,若不是這個人對醫術毒術極有研究,就是這個人是事先安排好的,為的就是唱這麼一齣戲!
而從時間上的巧合來看,寒寒更偏向後者。
更何況,若真是對醫毒之術極有研究之人,說明這個人除了對醫毒之術極有研究外,還對醫毒之術非常喜愛——所有在自己的學術領域取得突出成就的人,對自己的學術都有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近乎偏執的熱愛,這樣的人一旦在自己的學術領域遇到難解的問題,就如同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會認真執着的研究解決這個問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樣的一個人,看到了井水裏的混合毒素竟然不是留下來研究解決,而是到現在都毫無消息,任由毒素蔓延,實在是有些奇怪。
寒寒看過來的瞬間,慕容懿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對着空氣吩咐一聲:「去查查。」
沒有聽到回音,寒寒卻知道,必然有一個暗衛聽從命令去找那個人了。
小心的用帕子將毒箭羊角拗包起來收入褡褳中,寒寒來到水井旁,拎起轆轤上面拴的繩子看了看,見頭上拴着一個木桶,木桶完好,並沒有被打破,估計是打砸轆轤的人擔心碰到木桶染上「瘟疫」,這才讓木桶僥倖逃過一劫。
拎着繩子將木桶慢慢放入井裏,剛要往上提,就覺得繩子一端被人拽住,一隻大手覆上她的小手輕輕挪開,耳邊是男人低沉的嗓音:「我來提。」
寒寒勾唇一笑,歡快的站到一旁,這廝雖然對別人都是一副冷冰冰高高在上的面孔,對她卻是實實在在的體貼到骨子裏。
木桶提上來,寒寒取出提前準備好的瓷瓶,拿着小銀勺小心翼翼的舀了一瓶子水,瓶口塞緊,裝好,示意慕容懿:「把剩餘的水還倒回井裏吧,有這一瓶子水做樣本,夠了。」
兩人又圍着井口附近轉了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這才打馬回去。
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先破解了水裏的毒素,救治中毒的百姓,其餘的,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