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朱允炆也不太好繼續抱病下去,兩京一十三省問安的奏本在內閣都快堆成了山,內閣只能整天往後宮裏跑。
雙喜擋了幾次,後來實在攔不住,再攔下去,朝野都該風言朱允炆是不是駕崩了,沒辦法,朱允炆只能親自露面在乾清宮裏接見三閣。
「臣等叩見吾皇聖躬安。」
大禮參拜後,方孝孺便起身小心翼翼的看了朱允炆一眼,「陛下的龍體可好些了?」
這些玩意一抬屁股想拉什麼屎朱允炆心裏都門清,聞言便扶着額頭,故作疲態,「朕安,只是前些日子發了些高燒,加上西南那邊戰事即將要打,這事一多,朕這腦子裏就跟漿糊一樣。」
三閣互相看了看,心裏都有些哆嗦,暴昭試探着提了一句,「陛下欲辦新學,朝野上下無不翹首以盼,以求成為天子門生,眼瞅着就要新年,不知道陛下打算何時辦學?」
「辦新學?」
朱允炆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發起懵來,「朕辦哪門子新學?」
候在一旁的雙喜湊過來,「陛下當初在文化殿說歷朝歷代土地兼併嚴重,陛下心裏甚為擔憂,所以欲辦新學,傳授遏制土地兼併的知識。」
朱允炆便笑了,「胡扯,朝中有賢臣良相,地方官員一心為公,天下大治,哪裏輪得到朕這半瓶子墨水來傳授哪門子知識。」
皇帝變臉的功夫是真快啊。
但甭管真假,皇帝反悔總比一條道走到黑的強,三閣心裏鬆了口氣,也可以踏踏實實的說起正事來。
「陛下這段時間頤養龍體,無法臨朝,幸賴太祖天佑,國家也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郁新打懷裏掏出一個奏本遞給雙喜,「馬上新年了,各省鄉試已經開始籌備,庚辰科的會試題吏部也要抓緊思量,想問問陛下有沒有什麼指示。」
所謂科舉,大體形式上跟後世的公務員考試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鄉試類似於各省的公考,考題是八股文,好比後世的行政職業能力測驗,會試擬題就偏重於國家當前面對的一些問題。
可以是政治上的、可以是軍事上的、也可以是民事上的,這就好比後世的申論。
至於殿試,就是面試,只是面試的規格比較高,要麼是皇帝親自面試,要麼是吏部尚書代為面試,但無論哪一種,都算是頂尖的規格了。
朱允炆接過,草草的看了一眼,「朕現在的狀態還是有些欠佳,就不費這個腦子了,會試的題,內閣和吏部自擬吧。」
這才是我們愛戴的好皇帝嘛。
士人集團最愛什麼樣的皇帝,就是朱允炆這樣的,科舉選材的權利都不要,動不動就罷朝、動不動連奏本都不批,直接加印頒發,最好什麼時候連玉璽都送進文華殿才好呢。
「還有事嗎?」
朱允炆抬抬眼皮,打了個哈欠。
方孝孺猶豫着,硬着頭皮說道,「倒不是臣等有什麼事,是前些日子太后和皇后傳了一句口諭。」
朱允炆頓時皺起了眉頭。
一個自己親娘、一個自己老婆,兩個女人繞過自己直接給內閣傳口諭,她們這是要瘋?
內宮干政,歷來都是國家作亂的禍源之一。
心裏不爽,朱允炆的臉色也就難看了起來,「是嗎?朕這段時間頤養,怠慢了國事,不知道內閣都跟母后她們議定了哪些事啊。」
皇帝這是要發飆的節奏啊。
方孝孺嚇得趕緊回話,「主要是太后和皇后看陛下子嗣不旺,傳了口諭,讓內閣六部的大臣、五軍都督府的武勛以及十三省布政使司推選一批秀女送進京,想着讓陛下降下恩澤,挑些出來充實內廷。」
朱允炆這才鬆了口氣。
鬧了半天,感情是為了給自己挑女人啊,那就不算什麼大事。
當娘和當妻子的急着給自己挑女人,這種優良的歷史習俗後世咋沒繼承下去呢?
其實對於皇帝三宮六院的事,朱允炆從來沒有主動去垂涎過,包括登基後的這一年多,除了馬恩慧,朱允炆甚至連一個貌美的宮女都沒有碰過,包過朱楩送來的那倆西域美嬌娘,朱允炆甚至只見過一面,說的還是文工團的事。
美色這東西,朱允炆不渴望也不過分看重,但也不會抗拒,馬恩慧說了好幾次,他都沒搭理,沒想到後者直接找到了太后,倆人聯名給內閣送去了口諭。
「陛下正值青春昂揚、龍精虎猛的年歲,宮中子嗣不旺,難免朝野風言四起。」
暴昭老持成重,「天下藩王也都看着,只有陛下這裏瓜瓞綿延,這天下才能安定下來。」
生孩子關係到江山社稷的穩定,這種奇葩的關聯也只有古代家天下才能出現,而且也確實是重中之重。
說句不客氣的,萬一哪天皇子朱文奎早夭,這江山傳給誰?是自家這一支的幾個弟弟,還是自宗人府挑一個賢明的宗親兄弟?
這涉及到政治體系的傾斜和投資、下注問題,處理不好,頃刻就是一場天下割據。
「嗯,朕知道了。」跟科舉一樣,朱允炆也是懶得操心,「內閣跟禮部議定吧,等秀女入了宮,宗人府和御前司來把關。」
三閣領了命,朱允炆便問道,「三位閣老還有事嗎?」
見三人搖頭,朱允炆起身,「那就退下吧。」
「恭送陛下。」
雙喜跟在朱允炆身後,一路向着坤寧宮的方向走着,「陛下,這科舉的事就這麼放給內閣了?」
天下選材,三甲進士,這可是培養政治力量的主要途徑,皇帝就這麼放棄了?
朱允炆不屑一笑,「八股文選不出朕要的人才。」
傳統儒家出來的士子不是沒有大才,三閣是科舉出來的,解縉、三楊、于謙、張居正這些都是科舉出來的,但傳統儒家出來的,也必然永遠是儒家的鐵杆擁躉。
楊士奇這段日子悄麼聲跟朱棣走的很近,寒門出來的楊士奇是鐵杆忠君派,或許他敢站在朱允炆這邊對抗世家門閥,或許他敢推行官紳一體納糧的國策,但他敢跑山東,扳倒那座大山嗎?
他不敢!
天下沒有任何一個傳統儒學士子敢,這已經不是離經叛道了,這是欺師滅祖刨自家祖墳啊。
至聖先師孔子在朱允炆心中的地位是極高的,儒學也是華夏民族文明最重要的一塊拼圖,君子六藝也是很全面的一種培養人才的教誨,但祖宗的餘蔭不代表後輩兒孫可以肆意踐踏民族的感情!
無論是遼金、蒙古、韃子,哪個異族入關,那一支都是最先做漢奸的,漢人江山光復,朝廷需要士子治國,哪一次不是忍了下來,衍聖公的爵位尊榮仍然可以享受着。
這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
「新學的事辦的如何了?」
雙喜低着腦袋,「在東陵選了址,錦衣衛這段時間送來了一百多號人,都是自全國各地挑的苗子。」
可能誰也不會相信,朱允炆為新學苗子挑的學習點,竟然會在太祖陵寢東側伴建陵墓之處!
「這段日子,湖廣布政使司又有奏本遞上來。」
朱允炆的語氣飄忽莫測,「西廠辦的那些事,以後儘量將證據先坐死,不然的話,將來各省不好壓下去。」
內閣現在不說,只不過因為不過寥寥幾家地主豪商,沒必要為此惡了朱允炆這個皇帝,再說了,那幾家遭了難的豪商不是以前得罪過孫雙喜嘛。
皇帝幫忙出口氣,區區百十條賤命,算的上什麼大事,皇帝好容易病情漸復,還是別刺激到的好,將來找機會再說唄。
做臣子的,要懂得找到一種跟皇帝相處的政治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