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向南!
驕陽之下,一萬多身披老撾衣甲的健兒正在滾滾南下。
跨過石隴關往順州便是一片少見的平原,少了許多崎嶇,多了幾分平坦,這對於行軍來說,無疑更加有利。
馬大軍只在石隴關修整了一夜,便將早前脫節,摸了一夜後趕至的幾千山地軍留在了石隴關,自己領着一萬多修整過的大軍直撲順州城。
他沒工夫等朱棣了!
攻陷順州,掐住老撾、暹羅的脖頸,然後才是等朱棣中軍集合的時間。
這一路上到底有多少是可以立下的功勞,馬大軍心裏自有盤算,只要是他自己能夠獨立拿下來的,就斷然沒有分給別人的道理!
「順州城裏只有三萬人,實乃天賜我等之殊榮。」
馬大軍也是一身老撾衣甲,為了不露出馬腳,連當年去南京表功,皇帝老子賜下的魚服都脫在了石隴關。
昂首看着頭頂上的驕陽烈日,豆大的汗珠滾了馬大軍一臉,讓後者煩躁的抹了一把兩頰。
「這鬼地方,可真他娘熱。」
「你熱純粹是因為想媳婦了。」
跟着馬大軍這渾人待得久了,陳春生也就不復當年剛剛入伍時那般純潔了,說起話來也是多了幾分粗鄙。
「自打離開雲南這一個多月,你他娘整天在營里急的像頭髮春的驢子。」
馬大軍就哈哈一笑,整個山地軍裏面現在誰不知道他馬大軍的名聲,一戰成名不說,從南京加了勳爵又領了一大筆銀子,回來之後就一口氣添了三房,家裏的糟糠之妻連個屁都沒敢放。
什麼是爺們?
當如是矣!
「你當老子在軍營里急躁是因為想女人了?」
渾身上下的熱血都仿佛被烈日灼燒起來一般,馬大軍意氣風發的說道:「老子純粹是迫不及待的想幹仗,趁着現在還有着這一腔熱血,非得把腦袋上的伯,換成個侯爺!」
看馬大軍這一臉的傲然,陳春生就艷羨的不得了,整個山地軍現在,除了指揮使沐晟是個侯,便只有這馬大軍這個伯的勳爵。
「牛氣個什麼勁,有本事你將來混個國公噹噹。」
國公?
馬大軍的眼珠子都亮了起來,一巴掌拍在陳春生肩膀上:「你說得對!要當就一步到位,當國公!等老子當國公那天,我就封你做我的世子,等我死了,你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去你大爺的。」
兩人又鬥了幾句嘴,都渴的不行,便找了一片涼蔭稍歇,打開水壺各自喝上幾口。駐足看着隊伍自面前魚貫往南而行。不時還能聽到幾句周雲帆的呵斥辱罵聲。
這是周雲帆在催促那些自石隴關俘虜的老撾降軍。
「這群南蠻子,走的真他娘慢。」
馬大軍看得皺眉,罵咧一句。
將水壺掛回腰間,馬大軍緊走幾步,看着幾個老撾降卒趴地上喘粗氣,直接抽出腰刀,一刀一個砍了腦袋。
「一天一百二十里,多嗎!」
石隴關往順州有兩百多里路,馬大軍定的日子就是兩天!
七號拔營,九號晚上必須趕到!
「老子話扔在這裏,只要給我按時間趕到順州城,等騙開城門,老子就放你們一條生路,若是趕不到,可別怪老子將你們全宰了!」
拎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馬大軍一臉煞氣的繞着俘虜隊伍走上一圈,猩紅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淋了一地,也嚇得其他幾十名老撾降卒面如土色,頓覺兩腿平添了不少的力道。
看到自己的殺威震懾住了這一群降卒,馬大軍志得意滿的笑了起來。
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事不可以用刀子來解決,如果有,只能說明刀還不夠鋒利。
「加速行軍!」
石隴關。
自打接到馬大軍送呈的軍報之後,朱棣趕路的腳程就更加快了起來,幾乎是馬大軍前腳才拔營南下,沒隔兩個時辰,朱棣的大軍後腳就趕到了地方。
「真是一員虎將啊。」
站在城門樓子上,朱棣向南遠眺,衝着身旁守着的朱高煦誇讚道:「你一向自詡少年勇猛,終究是井底之蛙了吧,在這西南地界,此將可不遜色與你。」
朱高煦這回正忙着依靠垛口歇腳,這群西南兵太他娘能走了!
這可是山地啊,朱高煦這幾年都是騎馬沖陣,哪裏靠兩條腿走過上百里,這一日一夜的趕下來,好懸沒讓這個燕趙漢子累斷了腿。
但即使如此,聽到朱棣的話還兀自嘴硬:「一個矮子罷了,不過是自幼長在這地界兒才佔了便宜,要是扔到漠南打瓦剌、韃靼,爹你再看,我倆誰更厲害。」
知子莫如夫,朱高煦的反應完全在朱棣的預料之內,當下便哈哈一笑。
「晝行一百三十里,連夜攻城奪關,身負數創還敢領軍奔襲順州,如此悍勇,此人日後必成我大明棟樑,你的眼界太窄了,不能光看着北地那些牧民,西南這地界,一樣很重要。」
「但是自古以來,不都是那草原上的遊牧民族,才是我漢人之心腹大患嗎?」
朱高煦想不明白,西南這地方有什麼值得提防的?幾千年,中原對西南向來都是絕對的統治力,想打就打,想不打就安撫,算得上大明的敵人?
「心腹大患?」
朱棣陡然不屑的冷笑一聲。
「論丁口,瓦剌、韃靼兩部加一起還沒有安南三成的人口多,論武備,自打退出中原三十多年後,沒有鐵、沒有工匠,他們連騎射都快不會了。
而不事農耕,等到了寒冬,更是每年都會凍死一部分,哪怕過去幾百年、幾千年,都發展不起來。」
只要中原不衰弱,遊牧民族永遠都沒有資格稱得上敵人!
這牽涉到一個戰爭潛力問題,遊牧民族掠邊南下,馬踏中原,永遠是趁火打劫。畢竟人口基數、武器裝備的差距,不是你靠着騎馬就能彌補的,而一旦中原的王朝也開始有了成建制的騎兵,那依靠裝甲之利,遊牧民族就更不是對手了。
朱棣四萬重騎,敢追着韃靼部幾十萬人西逃,為什麼?
就是因為他們的弓箭馬刀都破不了鎖子甲的防,但遊牧民的獸皮裙,可擋不住大明的雁翎刀。
「老子送你去講武堂,看來你也沒學到什麼東西。」
朱棣嘆了口氣:「咱們怕遊牧民,不是怕打不過他們,而是因為咱們打不到他們,他們可以來去自如咱們不行,離開輜重,咱們就會餓死。所以才會讓他們幾百年來一直春風吹又生。」
看到朱高煦仍然是一臉的懵懂無知,朱棣就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沒腦子的玩意,滾去檢查城防,老子要睡一會。」
「爹,我也困啊。」
「你年輕,精力好,仔細守着。等老子睡醒咱們就拔營南下。」
不對啊,當年在北地,老頭子都能連戰三天兩夜,這才趕幾步路就累了?
朱高煦大驚失色,衝着朱棣的背影放聲高喊。
「爹,你是不是腎透支了?」
石隴關城樓之上,頓時一片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