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回到府中,正在門口等候的家春華就迎了上來,神情焦急。
「大王子,你可回來了。」
曹苗看看她,心中不安。府里怕是出了事。春華名義還是婢,但她深得曹志寵信,實際上已經是曹志的妾,掌管着曹志院裏的大小事務。只是曹志年齡太少,這才沒給她正式名分。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派秋春或者一個小奴在這裏等着就行,不需要她本人在這裏等。
「什麼事?」
「請大王子隨婢子來。」春華躬手施禮,引着曹苗去了東跨院。京師的雍丘邸比雍丘的王府大,但格局差不多,曹志還是住在身份最差的東院。
進了小院,曹苗就聞到了藥味。他加快了腳步,闖進曹志的臥室。坐在床邊的謝夫人聽到腳步聲,連忙起身,向曹苗行禮。曹苗匆匆點頭致意,兩步搶到曹志床邊,只看了一眼,便是眉頭一皺。
曹志的屁股又被打爛了。這次是真爛了,不像上一次只是皮肉傷。曹志趴在床上,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像是死了一般。
「誰打的?為了什麼事?」曹苗壓着怒火,沉聲道。
「是大王責罰的。」陳夫人輕聲說道:「大王子不必擔心,已經用了藥,休息十半月就能好。」
「父王?」曹苗皺起眉。「他也瘋了?」
謝夫人眨眨眼睛,裝沒聽見。春華湊到青桃耳邊,嘀咕了幾句。青桃走上前,附在曹苗耳邊。
「大王多次上書,宮裏都沒有回覆,今天來了一個常侍,詢問王子病情,說宮裏準備派太醫前來診病。二王子見大王心急,便多問了一句,常侍沒有回答。大王便說二王子言語不當,當着常侍的面責罰二王子。」
曹苗明白了。這是老爹曹植急了,把無名之火撒到了代他發聲的曹志身上。這個不成器的玩意,真是欠揍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曹苗左右四顧,沒找到什麼趁手的,轉身對青桃說道:「去,把我的棍子取來。」
青桃一愣。「棍子?」
曹苗眼睛一瞪。「聽不懂人話嗎?」
青桃嚇了一跳,轉身出去了。曹苗也轉身離開,謝夫人、春華看了,面面相覷,想攔卻又不敢攔。謝夫人給春華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小心照料曹志,自己轉身趕去正堂,向曹植通風報信。
曹植負着手,正在書房踱步,步伐急碎,如同困獸,不時停下來,嘆一口氣,接着又踱步。看到謝夫人進來,連忙問道:「允恭如何?」
謝夫人說道:「允恭無妨,休息十天半月就好了。倒是大王會有麻煩,趕緊躲一躲的好。」
「我能有什麼麻煩?」曹植不屑一顧,甩了甩袖子,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面曹苗的聲音,頓時臉色大變。「允良回來了?」
謝夫人點點頭,還沒說話,曹植便一個箭步衝到窗前,搶在曹苗進門的一瞬間,一個魚躍,從窗戶里竄了出去,就地一滾,竟然悄無聲息。
即使朝夕相處,形影不離,謝夫人也驚得睜大了眼睛。什麼時候大王的身手變得這麼利落?都快趕上二十歲的時候了。
「人呢?」曹苗提着棍子,一腳踹開房門,沖了進來。見屋裏只有謝夫人,卻看不到曹植的身影,又見窗子開着,頓時明白了。他走到窗邊,用棍子敲了敲。「是你自己進來,還是我出去追你?」
屋外沉默了一片,曹植慢慢站起,一臉假笑。「允良回來啦?出來乘涼?外面有風,涼快。」
「涼快是吧?要不要痛快?」曹苗用棍子擊打着手心,皮笑肉不笑。
曹植眨眨眼睛,看了一眼謝夫人。謝夫人會意,悄悄退出。曹植慢慢繞到門前,正和謝夫人錯肩而過,兩人用目光交流了一下,謝夫人離開,曹植一步一步的挪進了屋,貼牆站着。
曹苗已經在曹植的書案上坐下,拿着一份曹植正在寫的文章在看。文章雖是新寫,意思卻已老舊,無非力諫皇帝罷兵,停止伐吳。
「問你一個問題。」曹苗放下文章,看向曹植。
曹植擠出一絲笑容。「允良,你說。」
「怎麼才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曹植神情窘迫,苦笑道:「既是裝睡,又豈是能叫得醒的。」
曹苗點點頭。「你說得,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要他醒,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打醒,二是等他遇到生死危機,自然會醒。」曹苗手裏的棍子躍躍欲試。「你說是打醒好,還是等他自己醒好?」
曹植的眼睛隨着曹苗手裏的棍子一上一下,保持着隨時開溜的姿勢。「自然是等他自己醒好,可是……」
「可若是他自己不肯醒,那就要打醒,對吧?」
曹植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忽然一聲長嘆。「允良,你知道今天宮裏來的人是誰?是荀霬(yi)。」
「不認識。」
「他是你的表兄,允恭認識。本以為自家親戚,他父親在世時,又與我交好,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或許能透露一點消息,沒曾想……」曹植神情黯然,低着頭,蹋着肩,像一隻敗犬,而且是剛剛被人痛打了一陣的敗犬。
曹苗仔細想了想,好像有點印象,卻記不清模樣。曹家和荀家是有婚姻關係的,他有個姑姑嫁給了荀彧的長子荀惲。和很多汝潁子弟支持曹丕不同,荀惲不喜歡曹丕,反倒和曹植走得親近。荀惲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就叫荀霬。
看來是曹植表錯了情,會錯了意,結果碰了一鼻子灰,就將邪火發在曹志身上了。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有人裝睡,不肯醒,該不該打醒?」
曹植長吁一口氣。「還是等他自己醒吧。我想,應該用不了多久了。」
曹苗站了起來。「那好,從現在開始,安心寫你的詩賦,不准再議政。要不然……」他用棍子敲着書案。「我只好代武皇帝在天之靈,略施懲戒,將你打醒。」
曹植嚅嚅的應了兩聲,隨即又說道:「荀霬說,他明天會帶着太醫來,為你診病。」
曹苗向外走去,揮揮手裏的棍子。「放心,他治不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