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肇趕到雍丘邸時,曹苗已經睡了,而且睡得很香。
曹肇在正院的堂上等了半天,與曹志聊得無話可說,打了好幾個哈欠,才收到曹苗派人傳話。
曹苗不是說去不去,而是問錢在哪兒,曹纂輸給他的五百七十金什麼時候送到。
曹肇大吃一驚,這才知道曹纂為什麼要給曹苗那麼多錢,也是這時候才知道曹纂打架輸給阿虎的事。一開始,他是不相信的。曹纂與人打架無數,幾乎沒輸過。至於連輸五十七合,一合未贏,這種事更是聞所未聞,直到曹志告訴他,這件事是真的,府中有很多人親眼看見的,曹纂身邊的侍衛也可以做證。
曹肇哭笑不得,立刻派人回府,把曹纂揪起來,同時帶上六百金。
六百金雖然不是小數目,對大司馬府來說,還是拿得出的。僅就曹休回到洛陽這段時間,宮裏派人慰問,就送來了大量的金帛。
天亮的時候,曹纂來了,帶着六百枚黃澄澄的金餅,在曹苗的院子裏擺了一溜,在朝陽的照耀下,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有錢的味道。
曹纂尷尬地站在曹肇身邊,連頭都不敢抬。他眼睛瞥着一旁練武的阿虎,見阿虎裸着上身,被兩個胡姬手持粗大的木棍捶打,好奇不已,忍不住問了曹苗一個問題。
「他是犯錯了嗎?」
曹苗搖搖頭。「欲打人,先挨打。不挨打,怎麼成為真正的高手。」
曹纂恍然大悟。他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輸給阿虎,曹苗那天為什麼要問他有沒有挨過打了。他之所以不是真正的高手,就是因為沒挨過打,這一課必須補上。
數好了錢,讓青桃、紅杏收好,又看了曹叡的詔書,曹苗跟着曹肇兄弟,趕往大司馬府。
——
曹苗等人到達大司馬府時,宮裏派來的太醫已經到了。
為首的太醫是張登,曾經為曹苗診過病。就是他,信誓旦旦的對曹叡說,曹苗不僅有病,而且病得很重,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對這種病人,最好的辦法是哄他,順着他的心意說,說他沒病,好着呢,千萬不能說他瘋。
你說他不瘋,他或許還有清醒的時候。你說他瘋,他可能就真的瘋了,治都治不好。
看到曹苗,張登非常客氣,老遠就拱手施禮,敬畏有加。
曹苗頜首致意,雖然禮節粗疏,態度卻還是誠懇的。跟着張登來的兩個太醫一看,覺得張登之前的提醒沒錯,這瘋王子有病而不自知,清醒的時候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張太醫,今天我們合作,我治心,你治身。」
「唉,唉。」張登連聲答應。他倒是不擔心,宮裏派了那麼多太醫來,都說曹休沒治,今天他被派來,不過是例行公事。治好了有功,治不好也無過。
他畢竟是專業醫生,也知道曹苗說的並非全無道理,曹休的病根子在心,背上的癰就是心中鬱積之氣難消所致。真能解了心病,其他的都好說。
曹肇迎上來,問曹苗有沒有什麼需要準備的。通常來說,不管是道人還是巫師,治病救人總要一些儀式,只是師承不同,儀式也各有區別。比如曹苗本人,就在院子裏洗過澡。
「不用。」曹苗揮揮手,氣度從容。「武皇帝所傳的仙法與眾不同,在乎一心,不拘於形勢。」
曹肇無奈的點點頭。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曹苗上了堂,走到臥室門口,抬手掩住了口鼻。臥室里的味道太感人了。汗臭、血腥味、膿液的惡臭,混在一起,讓人窒息。別說病人,好人都得被薰死。
「把門窗都打開。」曹苗說道。
「家父體虛,不能受風。」曹肇自覺底氣不足,又提着張登等人說道:「宮裏太醫也這麼說。」
曹苗詫異地看了一眼張登,見張登等人連連點頭,不由得對他們的醫術產生了懷疑。這什麼狗屁說法?曹休的病,不會就是這麼悶出來的吧?
「那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們的?」
「呃……」曹肇看向張登。張登連忙拱手。「聽王子的,聽王子的。」
曹肇不敢怠慢,讓人打開所有的門窗。曹苗又讓人進去用扇子猛扇,促進空氣流通。借着這個機會,他站在門口,往裏看了一眼,隱約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身影,趴在床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有沒有斷氣,不禁咂了咂嘴,覺得有點懸。
「你立刻讓廚房準備一點食物,最好是粥,裏面加一些瘦肉,不要太多,有一點就行。另外,府里有補氣提神的藥材嗎?也放一點進去,同樣不要太多。等會兒我進去,與大司馬說幾句話。如果大司馬想吃東西了,或許還有機會,你們就趕緊送進去。如果他不想吃東西,那我也沒辦法了,你們就準備後事吧。」
曹肇看着一臉淡定的曹苗,恨不得往他臉上打一拳。我花了那麼大精力,特地進宮請旨,又付了六百金,好容易把你請過來,你就進去說幾句話,行就行,不行就讓我辦後事?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曹苗打量着曹肇,眨眨眼睛。「你是想打我嗎?」
曹肇一愣,連忙說道:「允良,何出此言?」
「那你握着拳頭幹啥?」
曹肇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指甲都快摳進掌心了,疼得厲害。他連忙鬆開手,陪着笑。「緊張,緊張。允良,你進去吧,我這就安排人準備,粥都是現成的,各種樣式的都有,十幾種呢,只是我阿翁一口也不吃。」
「這麼多粥?」曹苗笑了起來。「大司馬府就是大司馬府啊,連粥都有這麼多花樣。那什麼,我還沒吃早飯呢,要不你先讓人送一點過來?」
曹肇忍着罵人的衝動,派人去安排。時間不長,一群奴婢送來了粥,花樣果然不少,林林總總得有小二十種。曹苗看了一遍,最後選了一碗香氣噴鼻的羊羹,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勺,進了屋,坐在曹休面前,一邊喝着羹,一邊含笑打量着曹休。
曹肇等人站在門外,眼巴巴地看着曹苗,連大氣都不敢出。曹苗卻一直沒說話,直到將一碗羊羹喝完,才意猶未盡的喊了一聲:「這羹不錯,再來一碗。」
門外的曹肇等人忍住了,趴在病床上的曹休忍不住了,抬起頭,瞥了曹苗一眼。「豎子,你是來治病的,還是來蹭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