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師身受重傷,生命垂危,這一切都和曹苗有關。
曹苗的行為已經不是膽大妄為這麼簡單,而是瘋狂。他肆無忌憚地在大司馬、太尉兩個重臣之間挑起糾紛,毫不顧及大局,簡直不可理喻。
夏侯徽很生氣。她很想質問曹苗,如果大司馬和太尉為此翻了臉,兩敗俱傷,進而引發朝局動盪,誰來承擔這個責任,誰又擔得起這樣的責任?
可是,當她看到曹苗的臉頰開始抽搐,嘴唇開始哆嗦,語無倫次的自言自語,眼神也變得狂亂時,她忽然驚醒,知道自己又犯了一個大錯。
曹苗是個病人。今天相親連出意外,折騰到半夜還沒睡,現在又出了這麼大的事,就算是個正常人都會崩潰,更何況一個病人。
「允良,允良……」夏侯徽下意識地起身去扶,隨即又覺得不妥,連忙轉身叫青桃。「青桃,快來快來,鄉公不太對勁。」
青桃、紅杏已經看到了曹苗的異樣,連忙趕了過來,一個將曹苗抱在懷中,一個從懷中掏出汗巾,揉成一團,塞在曹苗口中,又叫過知書、如畫,將曹苗抬往後院。四人動作熟練,配合默契,轉眼就不見了。
夏侯徽目瞪口呆,自責不已。看青桃等人的舉動,曹苗今天發病好像比往日更嚴重,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這可如何是好?曹苗是山莊主人,他發了病,誰來主持莊中事務?
夏侯徽後悔莫迭,轉身命人去尋夏侯序。山莊原本就是夏侯序家的,他現在又是陛下指定的人,曹苗病倒,自然要由夏侯序來接手。
夏侯序剛剛安排人送走司馬師,聽說曹苗又發了病,急得直跺腳,脫口說道:「這司馬氏就是災星,不能惹啊。本來都挺好的,他們一來,全亂套了。」
夏侯徽臉上火辣辣的,卻無言以對。正在這時,錦兒來報,德陽公主已經起來了,派她問過詢問情況。夏侯徽不敢怠慢,匆匆趕到側院。一進門,就看到張春華坐在堂上,臉色陰沉,司馬果坐在一旁,渾身顫抖,噤若寒蟬。看到夏侯徽進來,偷偷瞥了夏侯徽一眼,欲言又止。
張春華勉強緩了顏色。「媛容,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侯徽上前行禮。「阿姑,阿舅已經擊退山賊,只是出了意外,子元受了重傷。莊裏沒有名醫,無法救治,要送往洛陽才行。」
「什麼樣的傷?」
「是與敵接戰時受的傷,具體傷在何處,尚不清楚。」
張春華點點頭,起身道:「既然山賊已退,我與阿果去莊外看看。待會兒你阿母問起,為我向她請罪。你就不用去了,莊裏若是有事,你也能幫幫忙。」
「阿姑但去。」夏侯媛目送張春華、司馬果離開,嘴裏有些苦澀。張春華雖然沒說什麼,但她的語氣明顯不對,似乎對她有所懷疑。司馬果的神情也不對,也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夏侯徽深感無力,恨不得坐在地上痛哭一場。可是她清楚,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麻煩才剛剛開始。如果處置不當,甚至可能波及朝堂,引發一場動盪。
夏侯徽走進德陽公主的臥室。德陽公主剛剛被夏侯琰叫醒,聽說司馬師受了重傷,一下子懵了。見夏侯徽進來,連忙詢問詳情。夏侯徽知道真相,偏偏又不能說,只好含糊其辭。
德陽公主急了。「允良呢?莊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這個主人怎麼不見蹤影?」
夏侯徽羞愧難當。「阿母,允良……病發,不能理事。」
德陽公主大吃一驚,甚至比聽到司馬師師受傷還要緊張。她起身往外走,腳步匆忙。「允良怎麼會突然發病,是山賊進了莊,嚇着他了?」
夏侯徽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跟着向外走。夏侯琰原本就有疑心,見夏侯徽臉色不對,便扯了扯德陽公主的袖子,使了個眼色。德陽公主回頭一看,見夏侯徽臉色煞白,似乎有話要說,便停住腳步。
「媛容,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告訴我?」
夏侯徽咬着嘴唇,左右為難。德陽公主急了,厲聲喝道:「媛容,你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平時看起來挺聰明的一個人,真遇到事,卻一團糟。」
被從小寵愛她的母親如此喝斥,夏侯徽委屈之極,扶着一旁的門框,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德陽公主和夏侯琰也愣住了。在她們的印象中,夏侯徽如此落淚還真是不多見。今天的夏侯徽太反常了,考試考得那麼差也就罷了,平時的沉穩幹練也全不見了,現在更是落了淚。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夏侯琰歪着頭,想了想,悄悄的扯了扯德陽公主的袖子,將德陽公主引到一旁,俯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阿母,會不會是允良阿兄欺負姊姊了?」
德陽公主一頭霧水。「允良欺負你姊姊?你姊姊欺負他還差不多。」
夏侯徽聽得清楚,心裏更是委屈,哭出了聲。
德陽公主也覺得不妥,司馬師受了重傷,有生命危險,夏侯徽已經很傷心了,再責備她實在不合適。可是她還是覺得曹苗欺負夏侯徽的可能微乎其微,反倒是夏侯徽有欺負曹苗的可能。夏侯徽一向驕傲,今天接連受挫,又逢司馬師出事,一時氣極,出言不遜,是完全有可能的。
德陽公主嘆了一口氣,走到夏侯徽身邊,將她摟入懷中。「媛容,不管出了什麼事,受了什麼委屈,你對阿母說,阿母幫你出氣。如果在阿母面前,你都不能說真話,那你還能對誰說呢?」
夏侯徽伏在德陽公主肩頭,心中添了一份暖意,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她很想將與曹苗見面的事告訴德陽公主,可是轉念一想,阿母畢竟不是阿翁,她對朝政的影響非常有限,幫不上什麼忙。這件事,只有和阿兄夏侯玄商量才有意義,和阿母說只會惹她擔心。
「阿母,沒什麼,只是……這些日子太累了,一時難過。」
「當真?」德陽公主將信將疑。
「阿母面前,豈敢虛言。」夏侯徽拭了拭眼淚。「還有,我剛剛聽說子元受傷,一時着急,與允良說話時語氣不太好,怕是……嚇着他了。」
德陽公主本來就這麼覺得,此刻見夏侯徽自己認了,更加篤定。她拍拍夏侯徽的肩膀,安慰道:「你啊,就是從小佔上風慣了,目中無人。今天被允良說了幾句,心裏有氣,也是正常。不用擔心,阿母去看看,允良最聽我的話了,他一定不會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