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魯班接到周魴被擒的消息時,正在吃早飯,嘴裏含了一口肉粥,半天沒咽下去。
周魴被曹纂生擒,還砍斷了一條手臂?
看着面前的斷臂,孫魯班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
周魴攻不下山寨,她可以理解。被曹纂突進中軍大帳,生俘而去,這有點誇張了吧?
聽完整個經過,孫魯班細細品味了一番,有點相信了。
曹纂的時機掌握得極好,將他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周魴來不及反應也正常。唯一讓人疑惑的是曹纂是怎麼悄無聲息的混進周魴的中軍大帳,又冒充成換班的部曲,順利走到周魴的面前。
但凡有一點差池,結果可能就是另外一個模樣。
曹苗說得沒錯,曹纂的實力不俗,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孫魯班想了想,派人請來了魯弘。
看到一條血淋淋的手臂,魯弘嚇了一大跳,臉都白了。等她聽完整件事的經過,連腦子都是一片空白。
周魴以心思縝密、機巧百變著稱,怎麼會出現這麼低級的錯誤,被曹纂突入中軍大帳,生擒活捉?
難道說,他的威名真是出於江東世家的互相吹捧,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與這些疑惑相比,最大的問題還是怎麼解決眼前的困境。周魴生死未卜——大概率是沒有死——接下來該怎麼辦?是繼續進攻,還是談判?
繼續進攻,就要面臨周魴的安全問題。就算周魴自己願意死,她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周魴死。
魯弘猶豫了半天,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心裏咯噔一下。
「公主,這不會是……曹君的計劃吧?」
孫魯班苦笑不語。她也覺得有這個可能,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如果真是這樣,那曹苗從頭到尾就在騙她,將她當作一枚棋子,並不是像她以為的那樣真心誠意,為她着想。
只是這些話,她不願意對魯弘說。
兩人商量了一番,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只能派人請曹苗來。
曹苗聽完之後,很平靜,看不出一點波瀾。孫魯班看在眼裏,心裏更加不舒服,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
曹苗愣了一下,盯着孫魯班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聲。「你這麼說,也不算錯。我的確想過這種可能,只是沒想到曹纂真的做到了。看來他進步不小,比我想像的還要聰明些。」
他頓了頓,又道:「公主也比我想像的要聰明,居然知道懷疑我了。」
孫魯班很尷尬。「我……」
曹苗擺擺手,笑道:「你這麼做並沒有錯。人心隔肚皮,誰能保證一點私心也沒有?只不過這件事的確不是我能設計的。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我縱使能猜到大概,也猜不出細節,做不到萬無一失。」
孫魯班和魯弘互相看看,覺得有理,不免尷尬。
「那應該是曹纂自己的決定吧。」孫魯班自己給了一個解釋,算是對曹苗的歉意。
「也未必,這裏面或許有夏侯徽的建議。」
「夏侯徽?她很聰明嗎?」
「聰明不聰明,等你有機會見到她,你可以自己看。」曹苗笑笑,沒有深談,埋下一個鈎子就撤。「公主,你決定怎麼辦,是打,還是談?」
「你的意見呢?」
曹苗想了想。「出了周魴這件事,我還真不敢隨便說。這樣吧,你試着和曹纂接觸一下,看看他的條件,然後請示夫人和吳王,是打還是談,由他們決定。」
孫魯班很後悔。曹苗嘴上說不介意,心裏還是有疙瘩,不願再惹麻煩,主動避嫌了。
她很想向曹苗解釋,請曹苗幫她出出主意,卻張不開嘴。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好派魯弘上山,與曹纂接觸,探探曹纂的口風。
——
見孫魯班派來的使者是個女子,曹纂沒有見,讓夏侯徽出面接待。
這原本就是他們商量好的。孫魯班身邊沒有多少可信任的人,能夠擔當談判任務的人就那麼幾個,其中又以魯弘最適合。
這時候,夏侯徽正式登場的時機就來了。
魯弘出身江東豪強,家裏小有資產,仕途也算順利,卻算不是高門大戶。她本人識文斷字,讀過一些書,人也算聰明,在同齡人中算是佼佼者,又跟着孫夫人做事,有點自負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在夏侯徽面前,她遭遇了全方面的碾壓。
不論是個人氣質、能力,還是家庭背景,又或者是受過的教育,見過的世面,夏侯徽都遠勝於她。不用刻意表示,幾句話一說,魯弘就知道雙方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也是在這時候,她意識到曹苗那句話並不是謙虛,夏侯徽的聰明絕不亞於曹苗。
這是女子中的魁首。如果孫魯班需要一個張良,夏侯徽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有了這樣的心思,魯弘主動將話題引向了合作。
夏侯徽也沒有推辭,坦誠地對魯弘說道:「你們相信大魏天子姓袁,欲以此要挾,將他掌握在股掌之中,想得很好,但實現的難度也不小。公孫淵為人狡詐,父子兄弟經營遼東四十年,根基甚厚,麾下精騎數萬,想從他手裏劫人,豈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們做不到,我們也做不到,只有我們聯手,或許有一絲可能。」
「成功之後怎麼辦?」魯弘問道。
夏侯徽無聲地笑了笑。「如果我們真能成功,證明了大魏天子姓袁不姓曹,自然要另立曹氏子弟為君。敢問魯都尉,在你看來,誰最適合繼位稱帝?誰又有資格繼位稱帝?我,還是曹將軍?」
魯弘眼神微閃。「曹君?」
夏侯徽點點頭。「論資格,他當然是最有資格的。浚儀王當年就是武皇帝看中的儲君,只是世家強烈反對,當今天子又深得武皇帝喜愛,父以子重,這才讓文皇帝佔了上風。如果天子姓袁,文皇帝就是得位不正,他這一脈自然不適合登基,帝位當歸浚儀王一脈。曹君是浚儀王長子,除了他,還有誰更適合?」
夏侯徽嘆了一口氣。「我擔心的只是他兒女情長,留戀江東,不肯回洛陽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