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他寫信?」
「是的,我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但是要他親自去做。」夏侯徽冷笑道:「他想出海,逍遙自在,哪有這麼舒服的事。」
夏侯徽隨即將自己的方案說了一遍,還沒說完,就發現德陽公主的神情不對。
「怎麼了?」
「媛容,你最近沒怎麼出門吧?」
夏侯徽神情微變。豈止是她最近沒怎麼出門,司馬懿、司馬師閉門養病,整個太尉府都冷冷清清的,沒什麼客人。
「最近有什麼重大消息?」
「天子剛剛轉毌丘儉為幽州刺史。」
夏侯徽皺起了眉頭。毌丘儉剛剛任荊州刺史沒幾年,還沒看到政績,為什麼突然調任幽州刺史?難道和遼東的事有關?
她隨即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青州刺史程喜和毌丘儉一樣,也是天子的東宮舊臣。幽州、青州,這是與遼東靠得最近的兩個州,天子的安排看起來絕非無心之舉。
如此,曹苗的猜測又多了一份證據,要證明天子是曹氏血脈的可能性越發渺茫。
夏侯徽沉思良久。「阿母,浚儀王……會知道真相嗎?」
德陽公主大惑不解。「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在想,如果浚儀王知道真相,那倒是可以解釋文皇帝當初為什麼會對他那麼嚴厲,卻又在可以殺他的時候,饒他一命。」夏侯徽抬起頭。「如果真是這樣,那現在他的處境就相當危險,隨時可能再被圈禁,甚至……被殺。」
德陽公主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煞白。
她原本已經覺得事態嚴重了,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而且迫在眉睫。如果天子真是袁氏血脈,而且開始佈局行動,一旦發現消息有泄露的可能,清洗宗室的行動也會提上日程。
德陽公主看向夏侯徽的眼神有些複雜。
她有些後悔找夏侯徽商量這件事了。如果天子有意起用世家來對抗宗室,司馬懿就是一個選擇,夏侯徽夾在中間,會偏向哪一方,誰也說不準。
夏侯徽立刻感覺到了德陽公主的情緒,心中酸楚,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我來起草吧,讓阿琰謄寫一遍。」夏侯徽低下頭,取過紙筆,一邊研墨,一邊說道。
兩顆淚珠沿着臉龐滑落,落在硯中。
德陽公主也很難受。「媛容,不是阿母……」
「阿母,我知道。不過就算太尉能夠重新起用,也和子元沒什麼關係。他已經……」想起司馬師的模樣,夏侯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泣不成聲。
德陽公主也落了淚,挪到夏侯徽身邊,將她摟在懷中。司馬師原本是個極佳的夫婿,家世好,人品風流,前程似錦,現在卻成了一個廢人。夏侯徽只生了一個女兒,以後在司馬門內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母女倆相擁而泣。
夏侯琰聽到哭聲,悄悄走了出來,見夏侯徽伏在母親懷中痛哭,也有些後悔。她走了過來,抱着夏侯徽,含着淚。「姊姊,我不是有意的,你別哭了好不好?」
夏侯徽哭得更厲害了。
——
曹苗站在長安艦上,看着忙碌的造船工地,面無表情。
「我大吳的戰船不威武嗎?」虞翻走了過來,與曹苗並肩而立。
曹苗轉頭看了虞翻一眼,哈哈大笑。「威武,相當威武。」
虞翻皺了皺眉。「言不由衷,不如不說。」
「虞公,聽說你精通易學。」
「我虞氏家傳易學。」虞翻撫着鬍鬚,斜睨着曹苗。「怎麼,你想討教討教?」
「我不懂易學,也沒興趣。我就想問一下虞公,你能算出關羽什麼時候死,能用易學算算這船為什麼就不穩嗎?」
虞翻的手滯了一下,一拍額頭。「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不等曹苗說話,他轉身就走,將急行術發揮到極致,一轉眼就不見了。就算是以輕功見長的曹操見了,也要大呼內行。
「噫,微斯人,吾誰與歸。」曹苗嘆了一口氣。
「你在說什麼?」頭頂傳來孫夫人的聲音。曹苗回頭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孫魯育。這小姑娘最近總纏着孫夫人,有接替她姊姊孫魯班,做孫夫人跟屁蟲的跡象。
「沒什麼,突然想吟幾句詩,發發騷氣。」
「噗!」孫夫人沒忍住,笑出聲來。曹苗從來不喜歡吟詩作賦,今天居然有了詩興,實在罕見得很。只是不管多文雅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透着痞氣。
什麼叫發發騷氣?
「吟來聽聽,我倒要看看你這嘴裏能吐出什麼珠玉。」
曹苗猶豫了片刻,搖搖頭。「我覺得還是算了吧。不得其人而言,是謂失言。我身處嫌疑之地,還是慎言為好。萬一樹大招風,惹來無端猜疑,豈不是自找麻煩。」
孫夫人點頭道:「這倒也是。」
孫魯育卻扯了扯孫夫人的袖子,踮起腳尖,湊在孫夫人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孫夫人頓時變了臉色,看向曹苗,緊咬銀牙,恨不得咬下曹苗一塊肉來。
「念來聽聽!」孫夫人低吼道:「念得不好,扒你的皮。」
「夫人,你這就有點……」
「我不懂,沒別的人懂嗎?」孫夫人幾乎要暴走。「小虎就通曉詩賦,比你強多了。快念!」
曹苗咂咂嘴。「樹大招風,萬一有人嫉妒我,來找我比試怎麼辦?比武我不怕,比文章,我可是千年等一回,難得好辭,應付不過來。」
孫夫人眨眨眼睛,覺得有理,正準備罷休,孫魯育說道:「曹君多慮了。此處並無外人,只有我和姑姑。我們不說出去,誰知道曹君文採風流?」
孫夫人聽了,連連點頭。「還是小虎聰明。小子,快念,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曹苗很無奈。「好吧,既然夫人和公主這麼熱情,我就隨便念兩句。念得不好,你們也不要見怪啊。」
孫夫人很不耐煩。「快念,哪來這麼多廢話。」
「等等,等等。」孫魯班雀躍道,俯在孫夫人耳邊說了幾句,飛奔着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又帶着兩個侍女,一個抱着案席,一個抱着筆墨紙硯,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
在曹苗身邊擺好案席,孫魯育入席,鋪紙提筆,笑道:「曹君可以念了。」
「這是……」曹苗不解。
「留下證據。」孫夫人在頭頂,恨聲說道。
「好吧。」曹苗咳嗽了兩聲。「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