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人看着曹苗,覺得曹苗的反應不對勁,卻也沒往深處想。
她現在只關心一件事:抓住曹纂,不管他是不是襲擊陸遜的真兇。
魏國大司馬曹休之子,在武昌肆意活動,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她有口難辯,更何況曹纂還嚴重威脅陸遜和曹苗的安全。
陸遜是吳國柱石,曹苗是她和孫魯班的柱石,都不容易有失。
「回吧,如果曹纂今天真不敢來,下次再找機會。」孫夫人說道。「這幾天,你就住在解煩營。」
曹苗點點頭,剛要說話,孫夫人突然一掌拍向他的肩頭。曹苗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左手格開孫夫人的右掌,扣住她的手肘,右手握拳,準備正面猛擊。手臂相格的瞬間,他看到孫夫人驚愕的眼神,這才意識到孫夫人並非襲擊他,而是提醒他有危險。
但一切都已經遲了。
眼角餘光處,有數隻寒芒閃動,迅速放大。
剎那間,曹苗來不及多想,左臂用力,將孫夫人拽了過來,抱在懷中,一起落馬。
「呯!」一枝重箭射在他的後背,像一柄大錘,狠狠地敲在他的心臟上。
「轟隆!」兩人落地,曹苗趴在孫夫人身上。腦後「嗖嗖」有聲,至少有四五支羽箭掠過。驚叫聲四起,幾個侍從騎士中箭落馬,更多的人大聲驚呼,紛紛舉盾遮擋。
阿虎反應最快,在下馬的同時,策馬擋在曹苗和孫夫人面前,同時翻身下馬,單腿跪倒在地,一手挽盾,一手拔出戰刀,連聲呼喚。「主君,主君!」
「我……沒事。」曹苗艱難的應了一聲,卻一動不動,反而狠狠心,咬破了舌頭,用力吸了吸,然後一口鮮血,噴在孫夫人臉上,接着頭一歪,像八爪魚似的抱緊了孫夫人。
孫夫人摔倒在地,被曹苗壓住,原本就有些暈頭轉向,又被曹苗噴了一口鮮血,眼前一片模糊,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聽到四周的喝叫聲,尤其是部下此起彼伏的請令,她知道遇襲,想推開曹苗,起身指揮戰鬥,卻被曹苗抱着緊緊的,脫不開身。
等她掙脫曹苗,發現曹苗雙目緊閉,嘴角一片殷紅,不禁慌了神。
「允良,允良!」
曹苗動了一下,摟住孫夫人的腰,喉結上下滑了兩下,又吐了一口血。
孫夫人心急如焚,一眼看到曹苗背上的箭矢,發現是一枝專為破甲的重箭,更是慌了手腳。她一手將曹苗抱在懷中,一手摸索着曹苗的背,小心翼翼的將插在背甲上的箭拔了出來,發現箭頭上雖然有血,卻不多,應該只是傷了皮肉,這才鬆了一口氣。
「沒事的,沒事的。」孫夫人用手抹去曹苗臉上的血,連聲安慰,眼淚卻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魯弘大叫:「夫人,夫人!」
「我沒事。」孫夫人大聲應道,小心翼翼的掰開曹苗的手,將他放在地上。轉身半蹲,四下看了一眼,見為她持弓的女衛被一支重弩射穿了心口,倒在血泊之中,頓時大怒,伸手去取大弓和箭囊。箭囊被女衛壓在身下,她費了些手腳,才將箭囊取出。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數騎奔馳而來,女衛們的叫喊聲更急。
「夫人小心,夫人小心!」
孫夫人抬頭一看,只見一匹高大的西涼馬飛馳而至,馬背上一人,手持長矛,左磕右擋,連擋數人,已經衝到了跟前。女衛們心慌意亂,戰馬不安的嘶鳴,有幾個女衛策馬沖了上去,卻擋不住那人,不是被擊落馬下,就是被挑殺。
一人一騎,勢不可擋,殺到了面前。
孫夫人緊咬銀牙,想拉弓射擊,卻沒有足夠的空間。她的弓體積大,要站起來才能拉,可是四周都是戰馬,身邊還有曹苗,她一旦讓開,戰馬很可能踩着地上的曹苗。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身披重甲的曹纂已經衝到跟前,誇張的大叫道:「叛徒,來受死!」挺矛便刺。
孫夫人情急之下,只得全力揮弓,砸開了矛頭,同時翻身趴在曹苗身上。
策馬而過的瞬間,曹纂看得真切,見曹苗躺在地上,嘴角殷紅,不禁吃了一驚。他很想下馬看看,卻不敢停留,一邊大叫着,一邊踢馬衝出重圍,迅速消失在遠處的樹影之中。
四周又射了幾枝箭,迅速安靜下來。
孫夫人看着眼前的箭矢,看着倒地的下屬,捏着發麻的手指,暗自心驚。
那騎士就是曹休之子曹纂嗎?
襲擊來得突然,結束得更快,根本沒給她足夠的反應時間。就算她沒有耽誤,也未必攔得住曹纂。曹纂身形臃腫,顯然是穿了重鎧,有足夠的防禦力。他又是天生神力,那一矛勁力十足,能格開實屬幸運。
正面對決,勝負難料。
這樣一個人,在戰場上,是斬將奪旗的猛將,做刺客,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存在。
她低估了曹纂,代價是曹苗重傷,部下損失十餘人。
一場自以為準備充分的誘捕,結果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一瞬間,孫夫人沮喪之極,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走,一屁股坐在曹苗身邊,低下了頭,淚水滑落。
曹苗看得真切,「費力」地抓住孫夫人的手。孫夫人將他扶起,摟在懷中。曹苗喘了兩口氣,啞着嗓子說道:「是……曹纂嗎?」
「是他,我看到他了。」孫夫人轉過頭,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
「唉——」曹苗一聲長嘆,一臉的生無可戀。
孫夫人心中難受,這一切都是她的自以為是導致的。如果不是她步步緊逼,一心想把曹苗變成自己的智囊,逼他為吳國效力,魏帝曹叡也不至於命曹纂取曹苗性命。
畢竟曹苗當初只是得罪了鍾繇,並沒有背叛大魏。
「是我錯了。」她抱着曹苗,泣聲道:「我馬上就安排你離開武昌。」
曹苗一聽就急了,這怎麼能行?他翻身坐起。「不行。」
孫夫人愣住了。「你?」
曹苗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激烈了,連忙往回找補。他捂着胸口,做吐血狀,又握緊拳頭,恨聲道:「能躲……一時,還能……躲一世?他既無情,莫怪我無義,我……要弄死他。」然後頭一歪,雙目緊閉,再次暈了過去,倒在孫夫人懷中。
數百步外的船上,曹纂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