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醉不休可以,不過有約在先,酒醉之後,不管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一概不認賬。」
「你會說什麼,又會做什麼?」孫夫人斜睨着曹苗,眼角帶笑。「本來無所謂,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想灌醉你了。」
曹苗「哼」了一聲。「灌醉我?夫人,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別看我喝了一下午,想灌醉我,還真沒那麼容易。」
「是嗎?」孫夫人拍拍手,叫來女衛,讓她們通知任大娘,準備兩尊酒。
酒很快送來了,都是大酒尊,一尊一石。
看着那裝飾精美的酒尊,曹苗露出了怯意。粗略估摸一下,這一尊酒將近二十斤,就算是啤酒,喝下去也非倒不可。更何況這些酒和後世的黃酒相當,度數比啤酒的高多了。
這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
這女人這麼猛?
「明天還要趕回去,不能喝得太多,以此尊為限。」孫夫人打開了酒尊,舀起一點酒嘗了嘗,滿意地點點頭。「到底是洛陽來的,這酒真不錯。」她看着曹苗,笑道:「你也不要勉強,能喝就喝,不能喝就算,服個軟就行。真把你喝壞了,將來大虎問起,我這個做姑姑的也不好交待。」
曹苗笑道:「夫人這麼爽氣,我也只好捨命相陪了。那就從現在開始,所言所行,一概做不得數。」說完,打開酒尊,舀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誇張的咂了咂嘴。
孫夫人哈哈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她對自己的酒量還是有信心的,曹苗就算酒量好,也不會比她強。曹苗下午喝了半天,就算他克制,也有了六七成酒意,強弩之末,和她拼酒絕無勝算。看看曹苗的神情也知道,他非常抗拒,只是放下不面子,不願認輸。
男子麼,尤其是這個年紀的男子,有幾個肯認輸的,而且是對一個女子。
這樣的人,她見得太多了。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一個灌醉曹苗的好機會。雖然決定要和曹苗合作,可是她內心深處多少還是有些疑懼。如果能趁這個機會,聽聽曹苗的醉話,或許可以幫她做決定。
曹苗顯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雖然抗拒,卻沒有斷然拒絕。
這一點讓她很滿意。
如果曹苗堅決不喝,說明他並不像他表現的那麼坦誠,她看到的有可能都是假象,他精心掩飾的假象。
那她就不能不做另外的準備了。
——
孫登面色平靜,看着面前的顧譚,一言不發。
陳表向他匯報了赴宴的經過後,他就在等這一刻。
顧譚年輕孟浪,已經不適合再做他的師友,但他不能主動提出,只能等顧譚請辭。
顧譚是吳郡世家對他這個太子的支持,對顧譚的態度不僅僅針對他本人,更是對吳郡世家的態度。即使顧譚請辭,他身邊也不能沒有吳郡人,哪怕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也必須有一個。
這個人選不是他能決定的,甚至不是吳王能決定的,要看吳郡世家的推選。
顧譚此舉帶來的傷害很大。不僅對顧譚本人而言如此,對他來說,後果甚至更嚴重。父王孫權本來就覺得他不夠強勢,被吳郡世家左右,這才着意培養弟弟孫慮,讓他統兵出征,並安排了全琮和孫夫人兩個重臣輔佐。如今被一個魏國降人當面羞辱,會坐實孫權對他的擔心。
所以,保顧譚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不想做這個太子了。
顧譚主動請辭,固然是好,但他又不能答應得太痛快,還要表現出足夠的挽留之意,免得顧譚心生怨恨,影響了他與吳郡世家的關係。
「子默,你想得嚴重了吧,何至於此?」
顧譚苦笑。他在孫登身邊這麼久,很清楚孫登的性格,更清楚孫登面臨的困難。孫登可以為徐夫人爭取王后之位,但那是在孫權不願意觸及吳郡世家利益的情況下。如果孫權鐵了心,真要打壓吳郡世家,孫登是不敢反抗的。
不久前的暨艷、張溫案中,孫登的表現便是如此。
「大父有令,不敢不從。」
「顧相這脾氣……」孫登嘆了一口氣,神情無奈。他當然知道顧雍的脾氣,也知道顧雍發了話,這件事就不能挽回了。「即使如此,你也不必這麼急,緩上幾日吧。我去請父王下詔,或許還有轉機。」
顧譚拱手稱謝,退了下去。大家都是成年人,這些場面話,他豈能不懂。
陳表上前欲言,顧譚卻沒理他,腳步不停,轉身走了。陳表尷尬地站在那裏,無語苦笑。
孫登擺擺手,示意陳表不要介意。顧譚的脾氣,大家都清楚,原本就不是謙恭之輩。江東系和淮泗系明爭暗鬥,早有分歧,這次顧譚遭到重創,心裏不可能沒有怨氣,說不定還以為陳表從中說了些什麼,又哪有那肚量維持表面的客氣。
「都督此刻在何處?」孫登問道。
「我們離開時,還在西施舫上。天色這麼晚,應該不會進宮了吧。」
孫登拍拍額頭。「最好如此,這樣我們至少還可以爭取個主動。」他抬頭看看外面的天色。「這麼晚了,就不進宮打擾父王休息了,明天一早進宮。」
「殿下所言甚是。」陳表說道:「要不要請叔嗣來商議?這件事雖說因曹苗而起,卻絕不是這麼簡單。必要的時候,或許需要張公出面。」
孫登歪了歪嘴。提到張昭,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論資歷,能和顧雍抗衡的人非張昭不可,可是他那脾氣,實在太讓人頭疼了。
「虞仲翔估計什麼時候能到武昌?此公文武兼備,對付曹苗,他最為合適。」
「虞仲翔遠在交州,七月之前恐怕都無法趕回。孫都督回城,顯然是清剿山賊順利,建昌侯立功在即,隨時可能凱旋。等到塵埃落定,就算虞仲翔回到武昌,也無法改變既成之局。不如由張公出面力諫,或許可以拖延一些時間。」
孫登看看陳表,欲言又止。陳表的建議是好建議,可是他卻不能不懷疑陳表另有想法,畢竟他也是淮泗人。相比於會稽人虞翻,陳表顯然更傾向於彭城人張昭。
「我再想想。」孫登揉着太陽穴,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