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正雲離開,陳樂道繼續坐着,享受着這種熱鬧氣氛下難得的安靜。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訂婚的事有了着落,這讓陳樂道心情很不錯,他嘴角都勾勒着淺淺的笑容,嘴裏更是哼着別人沒有聽過的小曲兒。
「你哼的這又是什麼歌,感覺很好聽的樣子。」章小君站在陳樂道旁邊,說話的同時,將手裏拿着的香煙遞給了陳樂道。
煙盒上印着一片沙漠,一個昂首挺胸的駱駝。
陳樂道接過煙盒,輕笑道:「怎麼,想學啊,我教你啊。」
駱駝牌香煙,1913年出世,後逐漸享譽世界,其煙盒上昂首挺胸的駱駝,頗受其煙民的喜愛。甚至很多人喜歡上駱駝牌香煙,不是因為其上佳的煙料,而是因為這個昂首挺胸的駱駝。
陳樂道這一年來什麼煙都抽過,最先覺得老刀牌不錯,後來又覺得大前門很棒,現在,他喜歡上了駱駝牌香煙。
而陳樂道每喜歡上一種香煙,夜未央的櫃枱處,就會多出一種香煙的品牌。
章小君看着陳樂道那得意的模樣,「切」了一聲。她雖然確實有些好奇,但她是絕對不會給這個便宜老闆裝逼的機會的。
「怎麼,顧海棠那小子放棄你這朵帶刺的玫瑰花了?好像有兩天沒看見他來找你了啊。」陳樂道一邊拆着煙盒,一邊笑着八卦。
「不知道,不來最好。
還有,你是不是給他出過什麼主意?」章小君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老闆。
這老闆,很可疑!
「怎麼這麼說。」陳樂道說。
「那天我聽到他和張子興說什麼『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還說這是你總結出來的經驗。」章小君道。
「沒,怎麼可能」陳樂道搖頭,「這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哪知道是什麼意思。」章小君搖頭。
看着陳樂道的眼神中滿是狐疑,這個老闆,有時候騙起來人,可是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
章小君以無限的「惡意」揣測陳樂道可能有的心思,但陳樂道臉上太過平靜,她什麼也沒能看出來。
陳樂道不去看章小君,自顧自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叼上,剛剛擦燃火柴要點煙,陳翰林便到了他跟前。
「章小姐,」陳翰林先是笑着朝章小君點了點頭,章小君回以微笑。
陳樂道沒着急說話,示意陳翰林先坐,他點燃煙,將火柴甩滅丟到了煙灰缸里,嘴裏吐出一口煙霧。
「想喝點什麼?」陳樂道這才問。
「不用,不想喝。」陳翰林搖頭。
他看了看煙灰缸里的火柴棍,問道:「怎麼不用打火機?」
陳樂道現在的身份,還在用火柴,這可有些掉身價。
這就跟馬雲坐着一輛五菱宏光一樣,雖然沒什麼,但總會讓人感覺哪裏不妥。
「用什麼不重要,只要能點燃煙就好。」陳樂道手指夾着煙,搖頭說道。
陳翰林點點頭,沒過多繼續這個話題。
「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陳翰林問。
雖然陳樂道身份地位比他高不少,但在私下裏,陳翰林還是更習慣拿陳樂道當朋友看,兩人的年紀相差實在太小了,而且陳翰林也不是那種容易因身份差距而產生距離感的人。
「嗯,」陳樂道點點頭。
章小君看着兩人在這裏談話,她乾脆就在旁邊坐下了,反正陳樂道也沒有要他迴避的意思,那當然是能多聽一點就多聽一點。
「當初那批沒有正式列入巡捕編制的人,有多少來着?」陳樂道問。
當初他初到霞飛路巡捕房,因為一次性開除的巡捕太多,導致捕房人力嚴重空缺,當時他們選出來一批補充人員。
那些補充人員中,只有一部分得以進入了霞飛路捕房,其他人都是作為預備人員,被陳樂道當成了巡捕房的探子放在街面上做事。
「有幾十個呢,怎麼了?」陳翰林問。
陳樂道吸了一口煙,吐出煙霧後才道:
「這些人中,除了情報工作幹得不錯的繼續留下,其他情報工作幹得不怎麼樣的,你全部給我召回霞飛路捕房,回爐重訓一邊,然後統計一份名單交給我,中央捕房的人馬上也需要補充一些。」
中央捕房那些不稱職的巡捕,陳樂道沒有對他們網開一面,將就着用的想法。巡捕的正式編制就那麼點人,現在他成了總探長,他已經把這些都看成他的東西。
自己的東西,當然只能給自己人用。那些不聽話的,有污點的,全弄出去。
法租界警務處,下轄一個中央捕房,六個分區捕房。
分區捕房的外籍巡捕陳樂道不管,但凡是華捕,都得聽他的才行。
不聽話的,統統死啦死啦的額,也沒這麼嚴重,但肯定是不能讓他們佔着茅坑不拉屎的。
陳翰林聽到這話,瞬間知道了
陳樂道的意思,畢竟當初是跟着陳樂道一起調任的霞飛路捕房,怎麼可能連這點默契都沒有。
陳翰林點頭:「沒問題,這事我回去就去弄。」
「嗯,這次回爐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全都從頭開始,他們都有基礎,所以一些基礎的項目就不用了,這樣效率也高一些。」
「我明白。」陳翰林點頭。
要是連這點小事他都干不明白,那他那大學畢業證書,恐怕就得還回去了。
「另外,這次一下子抽回這麼多人,你們捕房對轄區的控制力肯定會降低的。你回去後,可以讓巡捕房的人自己也發展些探子。
之前我們對霞飛區的控制高,就是因為我們能及時從探子手裏得到各種各樣的消息。這樣的經驗,是值得借鑑的,不能就這麼浪費不用。
而且如今政治部的工作越來越重了,他們在情報上越來越吃緊,如果我們巡捕房能趁機在情報上做出點成績,那以後我們華捕在警務系統內,地位也會更高。」
當巡捕,平時在街上,只要不去故意招惹那些大幫派的滾刀肉,比如馮氏商會的人呢,那日子都是過得很舒服的。
但在整個警務系統內,華捕的地位並不高。
在有很多件的任務的情況下,華捕負責的,百分之八十都是那些又苦又累的話。
提升華捕在警務處內的地位,也是陳樂道需要幹的事情。
「我知道了,放心吧。」陳翰林認真點頭。
陳樂道見狀,心裏放心了幾分。
兩人說完正事,陳樂道沒什麼要說的了,陳翰林見此,說起他自己的事來。
陳翰林是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是石破天驚。
「我和月琪準備結婚了。」陳翰林道,說完他低頭從衣服里取出意見一份紅色封皮的請柬來。
陳樂道看着這份遞到跟前的請柬,眨了眨眼,他心裏反應過來了,但情緒還沒來得及跟上。
「你們怎麼突然就結婚了?」陳樂道看着手中的請柬,忍不住問道。
雖然他一直知道汪月琪對陳翰林有意思,但陳翰林的腦袋瓜子之前不是一直都不開竅的嗎。
怎麼現在一下自己就開始玩真的了!
陳樂道費解。
陳翰林看着陳樂道的驚訝模樣,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樂道這種表情,他可是難得一見。
「我父母和她的父母都見過面了,沒有人反對,我們自己也覺得合適,索性就準備先結婚了。
這事也算是了了我們父母的一個心愿。反正早晚都是要結婚的,早一點和晚一點,也沒什麼區別。
結婚的日子訂在一個月後,我父親和母親特意叮囑我,可讓我一定要把請你到場的。」
陳翰林說道。
陳樂道看着手中紅彤彤,印着燙金大字的請柬。笑着點了點頭。
「行,放心吧,這是好事,我肯定回去的。」
陳樂道將請柬遞給章小君讓她收好,揮手叫來服務員,重新拿來兩個杯子。
「來,干一杯,恭喜咱們陳巡長,就要大婚了。」
夜晚,馮家客廳,老五剛才突然找了過來。
「老五,你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馮文鴻看着突然跑過來的老五問道。
老五這個時間點不是應該在哪個女人的被窩裏嗎,怎麼今天突然跑到他這裏來了。
「三哥,我的人發現個事,我有點拿不準,過來和你商量商量。」老五說道。
「什麼事?」馮文鴻問。
「義父明天要和陳樂道在華懋飯店一起吃飯。」
「義父要和陳樂道一起吃飯?」馮文鴻皺起眉頭,「真的假的,是不是你的人弄錯了,義父怎麼可會和陳樂道一起吃飯。」
馮文鴻有點不敢相信。他們義父怎麼可能和陳樂道一起吃飯呢!
陳樂道和他們斧頭幫的關係,可沒好到可以坐下一起吃飯的地步。當初要陳樂道腦袋的事,可還是義父提出來的。
「消息肯定是真的,不會出錯。
我就是因為想不通義父怎麼會和陳樂道一起吃飯,所以才來和你說這事。」老五道。
馮文鴻皺眉陷入思考之中,義父和陳樂道吃飯,自然不可能就是單純的吃頓飯,必然是還有其他用意的,但這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馮文鴻思考時,老五再次說道:
「三哥,你覺不覺得義父從醫院回來後,和以前有點不同了?!」
「哪裏不同?」馮文鴻看着他。
「義父氣色感覺沒以前那麼好了。」
「剛從醫院出來,義父年紀又大了,當然需要養上一段時間才行。」
馮文鴻認為這一點不算什麼。
「還有,我感覺義父從醫院出來後,和四爺見面的次數比以前了多了,兩人待在一起的時間,明顯比以前多了不少。
哦對了,就連這次和陳樂道一起吃飯,都是四爺幫着聯繫安排的。」
「這」馮文鴻沉吟。
要說正常,這事似乎也挺正常,四爺本就是義父最信重的人,平時見面多一點,似乎也沒什麼不對勁的。
只是聽老五這麼一說,馮文鴻似乎也覺得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三哥,你說義父這次進醫院,到底是因為什麼?我讓人去醫院那邊查了下,但什麼都沒能查出來。我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太對勁。」老五皺着眉頭。
他也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但就是感覺不對,他來找三哥,就是為了看了看三哥這邊能不能說出來點什麼。
馮文鴻還在想着林子榮和陳樂道要一起吃飯的事,對老五所說的醫院那事,他倒是沒什麼想法。
義父平時看着比他們這些人還正常些,實在不像身體有什麼問題的樣子。
馮文鴻皺着眉頭,當初要陳樂道腦袋的人,是義父,現在要和陳樂道吃飯的人,也是義父。
義父這是想要做什麼?
難不成是看陳樂道成了總探長,想要和他罷手言和?
馮文鴻搖頭,感覺這事應該沒那麼簡單。
陳樂道一個總探長,權力比之當初雖然大了不少,但對義父來說,還達不到讓他另眼相看的地步。
馮文鴻想着想着,那天和村田齋的對話突然在他腦子裏浮現,他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
思索半天,他道:
「老五,你前兩天不是說搞到了什麼能偷聽別人說話的新玩意嗎。
你今晚安排你的人,先去華懋飯店守着,用那個能偷聽別人說話的玩意,看看明天老頭子和陳樂道那小子到底是要說些什麼。」
「三哥,咱們這麼幹,要是讓義父發現了」老五臉上帶躊躇之色。
這事讓老頭子知道了,可沒他們好果子吃。
老頭子如今雖然很少管事,但斧頭幫上上下下,有一個算一個,又有誰敢在老頭子面前炸詞的。
「沒事,你安排些生面孔,就是被發現了也好處理。
老頭子突然要和陳樂道那小子見面,咱們總得搞清楚這到底是為了什麼。」馮文鴻沉聲說道。
老五皺着眉頭,沉吟半天,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那行,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安排。
那玩意也沒那麼好用,得事先做些準備才行。」
「行,你先去安排,這事一定得辦妥了。
老頭子見陳樂道那小子,我覺得不是什麼好事。」馮文鴻道。
「放心吧,三哥,那我先走了。」老五起身,拿起自己的帽子和大衣。
馮文鴻將他送出門外,看着車燈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