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結合林道士之前所說,吳冕心裏已經猜了個差不多。
「我師侄說話,你為何不聽?」吳冕沉聲問道。
「啊?」那孩子可能是因為低血糖,腦子反應慢,也沒想到上來之後前面身穿道袍的年輕人就開始質問自己,他怔了一下。
身後父母看樣子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情急之下也說不出話來。
吳冕冷哼,甩袖,「送客!」
送客兩個字說出來,吳冕心裏忽然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無論是在國內還是美洲,自己當醫生看病的時候,不管患者的醫從性怎麼不好,都沒辦法說——你出去,我不給你看。
至於有些惡客,那個「滾」字更是因為身上穿着白服的原因說不出口。
還是老鴰山好,吳冕在心裏嘆了口氣。
長袖翩翩,自來一股子的神仙風範。兩個鄉親急了,第一個念頭就是跪下去。
「不許跪。」吳冕冷聲說道,「送客!」
林道士也愣住了,自己跟小師叔說掌一眼,是掌一眼的意思,主要在於掌。而小師叔竟然把重點放在一眼上,他特麼的真就看了一眼,然後就要送客。
「小師叔,息怒息怒。」林道士也摸不准吳冕的葫蘆裏面賣的什麼藥,加上吳冕聲音冷厲,他聽的心裏都害怕起來,生怕小師叔遷怒自己,但又不能真的把人給攆走,只能上來小聲說道。
「你還有臉說。」吳冕看着林道士,冷冷的說道。
「……」林道士無語,頓了幾秒鐘後問道,「小師叔,怎麼回事?」
「他們幹的好事!」
吳冕純淨的目光落在患者身後的父母二人,本應無暇。
兩人一臉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們入世修行,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明白,你們可知否。」吳冕問道。
「知道,知道。」兩人被下了一跳,連連點頭。
本來沒見過什麼世面,還被老鴰山的威名所壓,加上見面之後吳冕立即翻臉,兩人想說點什麼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斷點頭,溫順恭謙。
「那為什麼我師侄說的話,你們不照做?」吳冕繼續追問。
「我……我……我們照做了……」
男人已經完全懵了,一言不發,滿是風塵的一張臉上皺紋深了少許。女人則還能說話,連連解釋。
「做了?」吳冕問道,「你們用什麼給孩子洗的眼睛?」
一句話問到了最關鍵的點上。
男人開始有些詫異,仔細回想的時候吳冕冷冷哼了一聲。他腿一軟,差點沒坐地上。女人眼淚下來了,低着頭不敢回答。
林道士看出來問題所在,馬上壓低聲音問道,「小師叔,你懷疑他們自己在家用鹽水洗的眼睛?」
「我回去了。」吳冕道,「讓孩子去市里或者省城吧。」
說完,他大袖一甩,背着手,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輕輕敲打,轉身離開。
事情很清楚,也不怨林道士,這種狗屁倒灶的事兒要是沒經歷過,誰都想不到會有這種情況。
「小師叔,他是開了天眼麼?」林道士朗聲問道。
吳冕沒說話,只是冷哼一聲,漸漸遠去。
嘖嘖,小師叔的派頭擺的是真足,如果他開一家道觀,生意肯定比自己好,林道士心裏想到。
「你們幹的好事!」
林道士佯怒,怒視患者的父母。
「我們……」
「你們都幹了什麼好事?」林道士問道。
「上次來了之後,我們按照你的吩咐去了縣醫院,然後用鹽水洗眼睛。」
「那玩意太貴了,我琢磨着……琢磨着……琢磨着……」
說着說着,女人說不下去了,一直卡在琢磨的字眼上。
林道士也屬於百鍊成精的那種人,他心裏透亮,冷冷哼道,「琢磨着自己回家配點鹽水就行?鹽有的是,燒點開水,根本不花錢是不是?」
患者父母連連點頭。
「唉。」林道士嘆了口氣,學着吳冕的樣子大甩袖。
但他心裏還是有逼數的,自己甩袖肯定不如小師叔風流瀟灑。而且……最關鍵的是,自己不能走。
「林道長……」
「我小師叔慈悲,已經……不能說,不能說。你們帶着孩子去市里醫院看看眼科,一定不能心疼花錢,懂麼?」
「不是開天眼啊。」男人有些失望。
「你以為那麼容易開天眼?被邪祟入體,走了魔道,小心神形俱滅,你們家也跟着倒霉。」林道士嚇唬了幾句。
那孩子還不甘心,但迫於林道士的威名,又連哄帶騙的說了小十分鐘這才把人攆走。
靜下來後,林道士心裏好奇再也壓制不住,急匆匆的回到後山。
「小師叔。」林道士一臉諂媚的笑容,「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簡直神了!你是不是能掐會算?我就說是,我就說是!」
「你說個毛線。」吳冕閉着眼睛,沒好氣的說道,「幸虧你回來繼承家業,要是在醫院,老早就被人給打死了。」
「別介,醫鬧鬧的再凶……」
「去年全國被打死了13名醫生。」吳冕冷冷說道。
這話說的,林道士都不知道該怎麼接。小師叔說話的確不嚴謹,但林道士不敢反駁。
剛說自己醫術不精,可那些醫生很多都是無妄之災,患者不是他們治的,甚至有些醫生連患者都沒見過,那些殺人犯純屬報復社會。
「你呀。」吳冕嘆了口氣,「患者眼睛很明顯的角膜潰瘍,你沒看出來?」
「呃……我以為是灰眼,有開天眼的異能。」
「日漫和玄幻少看。」吳冕冷冷說道,「看了也不能帶入,你這是看病,不是扯淡!」
「……」
「都特麼什麼玩意,瞳孔周圍有灰白色小點或片狀浸潤,你就認為是灰眼?要不要我傳你寫輪眼?」
「好……」林道士肩頭一疼,吳冕抬腳踹在他的肩膀上。
趔趄了幾步,林道士知道小師叔沒用力,訕訕的說道,「小師叔,我回去研究一下,眼科我不熟。」
「就是因為你不熟,我才不是很生氣。要是你熟悉還犯這種錯誤,我整不死你。」
「嘿。」
「老林,說實話你已經脫離人民群眾了。」吳冕看着林道士,輕輕說道。
「……」林道士怔了一下,馬上笑道,「小師叔,怎麼也是你比較脫離群眾、不知人間疾苦吧。」
「我問你一件事。」
「嗯。」林道士點頭。
「你知道醫院裏100ml鹽水賣多少錢?」吳冕問道。
「……」林道士無語。
「6塊1毛6。250ml鹽水呢?」
「得將近7塊錢吧。」
「6塊6毛1。老林,500ml鹽水呢?」
「……」
「5塊6毛5。」
「我去,怎麼500ml的反而更便宜?!」林道士瞪大眼睛問道。
「物價方面就是這麼規定的,想不到吧。」吳冕笑道,「老林,所以說你心還是不夠細啊。」
「小師叔,這玩意只要是正常人都想不到吧。」林道士苦着臉說道。
「別人是別人,你在老鴰山經營道觀,必須要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吳冕很認真的看着林道士,說道,「如果我是耳鼻喉科醫生,一定不會給患者開100ml鹽水沖洗,而是要開500ml的。」
「量大實惠……」林道士想起吳冕說的價錢,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去醫院,嫌醫院的鹽水貴,這事兒我第一次遇到是在西疆支援的時候。」
林道士知道國內頂級專家只要身體允許,每年都要派人去那面支援。以小師叔的水平和年紀,去支援也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說老林,這件事情是你臨床經驗太少,我倒是覺得你急需去進修。」吳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