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警告』二字時,田央嘴角微微翹起,雙眼凝視着裴遠,想要從對方臉上看到憋屈的神色。
他之所以表現得咄咄逼人,甚至有些肆意羞辱的味道,純粹是故意為之。
其中固然有峯南國方面的利益,最主要還是為了滿足他心底扭曲的快感。
他身為徐長鋒心腹,巡查使府大管家,這些年巴結諂媚他的人太多了。
他見過許多所謂的大人物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卑躬屈膝,最初之時自是自得意滿,可見得多了,也就那樣了。
可那些人又哪裏及得上這古長空?
此人一出手便擒拿了極樂洞三位家主,一身修為怕不是到了七象的層次。
七象……放在十域之內都稱得上罕見的高手!
折辱這樣一位高手,而對方卻因為忌憚他背後的巡查使,只能忍氣吞聲,不敢發作,一想到這一點,田央身體就像是觸電一般,感覺到一陣陣戰慄酥麻!
這種感覺只能用酣暢淋漓,爽得飛起來形容。
然後田央就是一怔,他沒從裴遠臉上看到任何屈辱的神色,有的只是一片平靜,靜的仿佛一片死水,看似波瀾不興,實則底下是深不可測的天淵,能夠吞噬一切。
「為什麼在我打算低調一些,平穩發展的時候,總有不開眼的人送上門來呢?」
裴遠輕聲自語,袍袖內一隻手掌伸出。
田央心頭一跳,隱隱生出一絲不妙的感覺,這發展跟他料想的很不一樣。
「小子,你什麼意思?巡查使府內,你也敢放肆?」
田央冷叱一聲,目光情不自禁的被對方的手掌吸引,輝光映照之下,那隻纖長的手掌好似散發着瑩瑩白光。
這是一隻看起來很白皙,很秀氣的手!
「罷了!」
裴遠輕輕嘆了口氣,不是他想浪,實在是這年頭不要命的人太多了。
隨之他手輕輕一探,姿態輕柔曼妙,宛如行雲流水,煞是好看,而田央卻是眼前一花,天旋地轉之中,他感覺整個人都麻了,似乎喪失了知覺。
他眨了眨眼睛,驀地看到了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衣袍,服飾,體態……是那般的熟悉,可隨着他眼光往上,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具無頭屍身,直挺挺站着。
「無頭……」
「這人是誰?」
田央思緒模糊,感受到了一股極大的恐懼,緊接着連恐懼的情緒都喪失了。
裴遠五指扣拿着田央的頭顱,掌心勁氣噴涌,將這顆頭顱化為齏粉,隨即跺了跺腳,腳下地磚破開一個窟窿,泥土翻卷如龍,將田央的無頭屍身吞沒了進去。
呼啦!
身形一閃,裴遠進入了另一座庭院,抓了幾名府衛探問出巡查使徐長鋒的位置,立即潛行而去。
原本裴遠還打算借着這次機會,接觸黑風域的真道高手乃至黑風大聖,可現在既然下了殺手,計劃就得做出更改了。
頃刻之間,裴遠便看到了中央處一座大殿。
殿外有着兩隊府衛,近百人的隊伍把守,而從大殿內,裴遠也感應到了十幾道氣息,盡皆達到了合象的層次。
裴遠浮光掠影般落向那座大殿,盪起的一股清風,如絲如縷的纏繞向了那近百名府衛,霎時間這些人仿佛被拖進了泥沼內,感受到了一陣窒息,雙手抓撓着喉嚨,發不出點滴聲響。
「嗯?!」
殿內傳出一道驚咦之音,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而裴遠化成一道狂風,驟然捲入殿內,在殿內十幾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五指流光舞動,掐動印訣,一印擊出。
四方霸印,天罡印!
嗡嗡嗡!
虛空顫鳴,抖動不止,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漣漪飛速擴散,將殿內十數人籠罩其中,被那漣漪波及之下,當場就有半數以上修為較弱的合象武人白眼一翻,臉色僵紫的暈死過去。
其餘人駭然欲絕,不知何人膽敢襲擊巡查使,裴遠卻不給他們發聲的機會,目光直接鎖定了上首一人。
其人相貌普通,給人一種十分平和的氣息,正拿驚異的眸光望來。
蒼州巡查使,徐長鋒。
沒給他開口的機會,裴遠便發動了雷霆一擊,雙手快速變化,一道道指訣變化,強橫的真元封鎖大殿,不讓點滴聲響傳至外界。
五道罡氣流轉,與虛空接觸的瞬間,立即起了一種奇異變化。
五座神山驀然顯現,似乎是從天外降下,龐大的壓力覆壓殿內每一寸空間,讓得剩餘的數名合象武人,哪怕五六象的宗師高手也是軀體一沉,感受到了千萬鈞力道襲身,渾身筋骨被輾軋得噼啪爆響,鮮血濺射。
徐長鋒更是首當其衝,五座神山將他要脫口的話堵在了喉嚨上,滿臉凝重,渾身氣勁鼓盪,一瞬間爆發出了全身戰力,雙掌橫推。
嘩啦啦!
氣流排空,化成千道萬道怒浪襲卷開來。
徐長鋒雙掌在勁氣灌注之下,宛如充血,一對肉掌膨脹變大,霎時間大如蒲團,仿佛傳說之中的天神巨掌,朝天迎去。
五座神山轟然壓下,墜向了徐長鋒的兩隻巨掌,後者張嘴怒吼,聲音也被裴遠真元封鎖,只發出一道無聲嘶吼,以雙掌托天。
五座神山猛然一震,下墜之勢一下子凝頓。
裴遠眸光一凝,這是四方霸印之中的五嶽印,一擊之下,當真是勢如山嶽傾覆,地陷天崩,可這徐長鋒竟然抵擋住了,只憑這一手,裴遠就知曉其人的修為更在寧州巡查使褚九龍之上。
這徐長鋒怕是已經邁入了八象的門檻,若非裴遠戰力大漲,想要拿下他非得一場大戰不可。
神山戰慄不止,徐長鋒雙掌勁氣轟鳴,就見得神山龜裂開一道道裂紋,在神山崩碎之後,迎接徐長鋒的卻是遍佈雷電的一隻手掌。
裴遠五指之間電光繚繞,倏然擊潰了徐長鋒胸前層層防禦,按到了他胸腹。
嘭!
徐長鋒衣衫碎裂,雙眼圓睜,死死盯着裴遠,像是要將對方的容貌刻印入腦海。
此人是誰?
為什麼要來襲擊他?
他感受到了極大的荒謬!
身為一州巡查使,背靠黑風大聖,他不去找別人麻煩就算了,竟然還有人敢來襲殺他?
電光環繞,絲絲縷縷的電弧攢射,化成無數條小蛇進入徐長鋒軀殼內,肆意破壞,翻江倒海。
徐長鋒身軀劇顫,感覺到了一種四分五裂的感覺,隨即心神動盪,暈死過去。
解決了徐長鋒之後,裴遠身形閃動,將其餘幾名合象武人擊暈倒地。
隨即他注目徐長鋒身形容貌,軀殼內發出一陣陣『噼里啪啦』猶如炒豆般的悶響,體型飛快變化。
裴遠面上皮肉也是一陣蠕動,眨眼之間便化成徐長鋒的模樣,連臉上細微的紋路都沒放過。
至少從外表上,已然看不出異樣。
當然,若換了親近之人,或者武學修為高深之輩,憑藉着氣息感應,還是能輕易察覺破綻。
但裴遠又不是要長久的扮演徐長鋒,只是儘量拖一點時間,撈好處而已。
改變體型容貌之後,裴遠輕輕一彈指,殿外近百名護衛突然一松,從溺水的狀態中回復過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每個人都面露驚色,不知先前發生了什麼。
裴遠大步踏出殿外。
一眾府衛雖有些奇怪巡查使為何換了身衣衫,但出於對徐長鋒的敬畏,卻是不敢詢問的,只是恭敬行禮。
裴遠先前抓拿府衛探問消息時,順手動用了搜魂之法,也知曉了徐長鋒平常說話時的聲音,這時候語調一變,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一眾府衛躬身領命。
裴遠再次回返殿內,瞧向了包括徐長鋒在內的十三名合象武人,先是以真元封鎖了諸人的氣機,使他們保持昏迷狀態,又在殿後找了間靜室,將所有人都丟入其中。
隨即裴遠出了大殿,以神意攝魂,找到了巡查使府的寶庫所在。
仔細搜查了一番,又尋得了不少靈性之物,以心燈汲取之後,裴遠燈油達到了6.2!
如今《乾元真功》八象法已經得到,裴遠又將注意力放回了《紙冥書》。
要推演第二層《紙冥書》,需耗費11.5份的燈油。
想到這裏,裴遠取了一份靈性之物的樣本,出了寶庫之後,招來一名府衛,吩咐道:「你去將楊六叫過來!」
楊六與田央一般,同樣是巡查使府官家一樣的角色。
徐長鋒為人還算不錯,很多在他年輕時候跟隨他的人,隨着他成為巡查使也沒被一腳踢開,而是一個個被提拔起來,加以任用。
楊六很快趕了過來,向着裴遠行禮道:「拜見大人,不知大人讓小的來所為何事?」
他身形矮矮胖胖,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此刻在裴遠面前低眉順眼,露出一臉憨厚的笑容。
田央的修為好歹達到了五象,雖然是各種藥物強行拔升,而楊六卻只是勉強達到了一象,能夠在巡查使府當上官家,只能說徐長鋒念舊了。
而裴遠之所以讓他過來,也正因為其修為低微,且是徐長鋒的親近之人,對徐長鋒很是了解。
裴遠眸光閃動,與楊六目光相對。
楊六神情一震,好似瞧見了一道星火升騰,飛速掠來。
緊接着他面目茫然呆滯,眼神一片空洞。
裴遠神意彌散,進入楊六識海之內,搜索着關於徐長鋒的信息,片刻之後,他神意收攝,楊六也漸漸回過神來,臉上依舊露着憨笑,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
裴遠取出靈性之物樣本,是一枚小小的令箭,上面還保留着些微靈性沒被吸收。
隨手拋給了楊六,後者接在手上,靜靜等待着裴遠的吩咐。
「能感應到令箭內那道異乎尋常的波動麼?」裴遠問道。
楊六聞言,將令箭貼在眉心,凝神感應片刻,方才說道:「大人,雖然有些微弱,但小人隱約能感受到。」
「好!」
裴遠點了點頭,能感應到就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方天地也有如此多靈性之物,天變世界是因為天外降下,這方世界可沒什麼天變,但對他來說,有靈性之物那就是好事。
「去告訴外面那些使者,幫我全力搜集此種物品,誰搜集得最快最多,本座可以答應他們一個條件。」
裴遠淡淡道。
「大人的一個條件?」楊六吃了一驚。
巡查使的地位在一州之上,近乎是天王老子,允諾下來的一個條件,這要是傳了出去,恐怕整個蒼州各方勢力都要為之瘋狂了。
楊六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瞧着楊六離開的背影,裴遠忽然覺得自己這李代桃僵做對了,自己去辛辛苦苦搜集靈性,哪有讓其他人送來方便?
念頭一轉,裴遠想起了燕行空,吩咐府衛去將人帶過來。
裴遠坐在院子石亭內,靜等了片刻,燕行空便被人帶了上來,被田央的人強行抓走,田央可沒對燕行空客氣,這位曾經的魔宗此刻顯得頗為狼狽。
揮手讓府衛退下,裴遠眸光落到燕行空身上。
燕行空亦是保持着沉默,沒有說話,只是一雙眼睛與裴遠對視,曾經的桀驁深藏了,但那股傲意仍在。
「燕兄,感受如何?」過了片刻,裴遠突然發聲,恢復的是本來的聲音。
「嗯?!」
燕行空聞聽聲音,身體震了震,詫異無比的望向了裴遠。
裴遠笑了笑,說道:「怎麼?燕兄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原來是宗主到了!」燕行空這時候才吐出一口氣,面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道:「讓宗主看笑話了,燕某人對於宗主來說,真的只是一個累贅啊。」
「燕兄何必妄自菲薄?以燕兄的天賦悟性,成長起來是早晚的事情,如今進入此界才多少時間?能有現在的修為已經能讓無數人羞愧了。」
裴遠搖了搖頭。
「不!」燕行空苦笑道:「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如此,可相對於宗主來說,燕某差得太遠了,在宗主身邊,燕某根本追不上宗主的步子,哎!」
他嘆了口氣,目光漸漸堅定。
「以燕某現下的修為,對於宗主的助力幾近於無,反而只是個負累,是以燕某想向宗主辭行,獨自去遊歷天下,增長見聞,希望能儘快成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