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長生多有疲憊,大頭便有心自城外軍陣之中牽匹戰馬給他騎乘,但不等他走向軍陣,長生就猜到他的想法並擺手制止了他,「不用了,走回去吧。」
長生發話,大頭只能遵行,與釋玄明一左一右的陪着他西行回返。
長生疲憊是真,不過有靈氣支撐,按理說精神也不至於如此萎靡,他之所以身心俱疲主要是因為緊張和後怕,這本是一場必輸無疑的戰事,是他在關鍵時刻屢出奇招兒,先是設法控制住了衛戍軍,隨後又利用趕來的衛戍軍震懾並控制住了神策軍,再加上必要的虛張聲勢和假傳聖旨,一環扣着一環,最終弄假成真,逆轉局勢,不管之前的哪一環節出現了問題,都會導致滿盤皆輸。
之所以能夠贏得這場戰事,心智計謀只是一部分,還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如果他昨晚沒有答應將天蠶神功交給龍顥天,龍顥天今天就不會臨時反水,這是他之前不曾前瞻到的,運氣,實屬運氣。
三人尚未走出廣場區域,大頭就發現倪晨伊自廣場西南方向跑了過來,「大人,倪小姐來了。」
長生聞聲轉頭,只見倪晨伊行色匆匆,一臉焦急。
大頭很有眼力,眼見倪晨伊來了,便沖釋玄明招了招手,「大人,我們先回去。」
長生點了點頭,轉而站立原地等倪晨伊過來。
不多時,倪晨伊來到,眼見長生渾身是血,急忙拉着他的衣袖上下打量,「受傷不曾?」
「沒事,」長生邁步前行,「長安已經戒嚴了,你怎麼還到處亂跑?」
「我聽到你的呼喊之聲,知道皇宮發生了變故,」倪晨伊移步跟在長生左右,「但我武功稀鬆平常,縱然心急如焚,也不敢前來給你設阻添亂。」
「你不來是對的,」長生隨口說道,「似剛才那種情況,你就算來了也進不了皇宮。」
「宮中現在是怎樣一種情況?」倪晨伊問道。
「局面已經控制住了,」長生說道,「衛戍軍在我們的掌控之下,神策軍已經退出了皇宮,皇宮防務現在全部由羽林軍接手,不過楊復恭趁亂跑掉了,好在師伯他們已經回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基本上用不到我了。」
換成其他女人,定然喋喋不休的追問,以此打消自己心中對細節的疑惑,但倪晨伊沒有那麼做,她看出長生身心俱疲,便換了個輕鬆的話題,「如果睏乏,就回去睡。若是饑渴,咱們就先去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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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我現在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長生隨口說道,「真險哪,幸虧是贏了,如果輸了,不但我和皇上會死無葬身之地,龍虎山和倪家也會慘遭血洗,直到此時我還在後怕。」
倪晨伊陪着長生緩步西行,行走的同時交談說話,不過二人並未提及早上的誤會,倪晨伊不是一般的聰明,眼見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然知道張墨早上出現在長生的臥房是在密議運籌。
長生不提及此事一來是相信倪晨伊的判斷,認為沒有解釋的必要。二來他對倪晨伊早上的表現非常滿意,倪晨伊雖然震驚絕望卻並未失態,始終保持着克制,遵循着禮數,如果換成村婦俗人,怕是當場就撒潑哭鬧,將事情搞砸了。
寧娶大家奴,不要小家玉這話是有道理的,大家閨秀就是大家閨秀,絕大部分的大家閨秀都是有教養,明事理的。販夫走卒對於大家閨秀的印象多是刁蠻任性,目中無人,無理取鬧,盛氣凌人,其實這完全是錯誤的,這只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測,在他們看來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變成了豪門大戶,自己的女兒就會變成那種樣子。
倪晨伊陪着長生往西走,長生想要說話時,她就會出言應和,言語多為寬慰安撫。長生不想說話時她也不喋喋不休的追問詳情,亦或是惹長生煩躁。
由於長安已經全城戒嚴,街道上便只有士兵,無有行人,途經宴賓樓時,倪晨伊輕聲說道,「這個時辰灶下應該還沒滅火,而且宴賓樓里多有火盆,很是暖和,你若是沒有其他要緊的事情,不妨吃點東西再回去。」
長生點頭同意,二人邁步走向了宴賓樓。
由於戒嚴很是突然,很多客人都被堵在了宴賓樓,長安城裏的人很多認識長生,見他一身血污的和倪晨伊來到,紛紛躲去了二樓。
長生也懶得往高處去,就在門旁的桌旁坐下,夥計們都認得他和倪晨伊,似這種高檔酒樓的夥計也比普通酒肆的夥計有眼力,見長生身上多有血污,夥計們便主動送上了熱水和毛巾。
在長生擦臉的同時,夥計開始報菜名兒,與大部分酒肆夥計巧舌如簧,喋喋不休的報菜名不同,宴賓樓的夥計語速並不快,每說出一道菜名之後會略做停頓,容顧客思考決定,其實這種作法才是
顧客最喜歡的,報菜名的目的是為了讓顧客知道店裏都有什麼菜餚,而不是滔滔不絕,顯擺自己能說的很快。
長生也的確餓了,就要了一葷一素加一飯一粥,又要了一壺酒,他不喜歡喝酒,但他一直沒能從先前極度緊張的狀態中走出來,想要藉助酒水平緩情緒。
偌大的酒樓只伺候這一桌,後廚的廚師一起動手,菜蔬飯食很快送到。
倪晨伊自己也吃,但吃的很少,多數時候都是在伺候長生,幫他倒酒,給他盛湯,與他夾菜。
長生也並不是一味的埋頭吃喝,吃上幾口就會長喘一口粗氣,亦或是發上幾聲感慨,其中以『真險哪』居多,『僥倖啊』也不少。
人心情不好或是情緒緊張時,吃飯是很好的減壓方式,這也是很多人心情不好就會大吃大喝的原因,腹中有了食物,緊張就能逐漸緩解。
長生本以為自己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緩過勁兒來,待得吃飽之後方才發現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體力和精力也都有所恢復,他昨夜策馬狂奔,冒雪往返兩千里,肚子裏空空如也,免不得精神萎靡,體力匱乏。
長生知道倪晨伊很想知道事情的起因和整個過程,便一邊飲水喝茶,一邊自昨天閹黨設計加害開始說起,他頭腦清醒,能夠意簡言賅的精準表述,而倪晨伊也很聰明,長生說的她都能輕鬆理解,半炷香不過,便了解了整個事情的全部過程。
長生說完倒是輕鬆了,但倪晨伊卻緊張了,她本以為今日長生等人突然發難是經過精密策劃和萬全準備的,到得這時才知道長生此番動手純屬臨時起意,事先沒有任何的準備和策劃,在這種情況下將把持朝政,手握軍權的閹黨一舉剷除,堪稱奇蹟。
「動手之前你有幾成把握?」倪晨伊問道。
「沒把握,」長生搖頭說道,「但我沒辦法,他們已經沖我下手了,等同撕破了臉皮,我不動手也不行了,我雖然很聰明,卻終究年紀小,拼計謀絕對不是那群老狐狸的對手,接下來每耽擱一天,我能堵一個窟窿,人家就能挖兩個洞,故此拖延的越久,我越沒機會,所以不管我願不願意,我都得孤注一擲,還好,我贏了。」
聽得長生言語,倪晨伊緩緩點頭,長生說的沒錯,閹黨既然沖長生下手了,而長生沒死就意味着雙方成了死敵,閹黨一旦有了防範,雙方就進入了拼心智,
拼計謀的僵持狀態,屆時長生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再度為長生斟上熱茶之後,倪晨伊出言說道,「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什麼?」長生隨口反問。
「你如果昨晚不能全身而退,也就不會有今天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疑惑的是你昨晚答應將天蠶神功交給龍顥天,難道只是為了保全你師兄和他的家人?」倪晨伊問道。
「一部分,」長生說道,「還有另外三個原因,一是龍顥天信任我,只要我口頭應允,他就敢放我走,這讓我感覺我做人挺成功的。二是我之所以落入敵人的陷阱,是因為自己衝動冒進,慮事不周,任何人做錯了事情都得承擔後果,我也不例外,我既然做錯了,就得付出代價,接受損失。」
聽得長生言語,倪晨伊連連點頭,欽佩讚許,嚴人寬己和不願接受損失是大部分人的通病,做錯了事情卻希望逃避懲罰,全身而退,如果昨晚長生沒有當機立斷的勇敢承受損失,也就不會有今天這個剷除閹黨的機會。
「還有一個原因呢?」倪晨伊追問。
長生笑而不語。
「說啊。」倪晨伊催促。
長生笑道,「天蠶神功可不是一般的功法,那可是能夠脫胎換骨的神功,將這麼厲害的功夫教給背信棄義,卑鄙無恥的龍顥天,他練成之後肯定要做壞事的,不過我有辦法拿捏他,他如果胡作非為,我就將天蠶神功的練氣心法拓印一千份,一萬份,習武之人人手一份,到得那時人人都會天蠶神功,你說龍顥天會是什麼心情?」
長生笑,倪晨伊也笑。
長生先行收起了笑容,「我如果真的那麼做,那就是坑人了,只要龍顥天做的不是很過分,我也不會去坑他,此番我算是真切體會到什麼叫人無信而不立了,連敵人都敢相信我,這是我做人的成功,以後我要繼續堅守本心,重信守諾,言出必行。」
倪晨伊讚許點頭,轉而低聲說道,「你先前自南門發聲,我隱約聽到了,你當眾宣佈保留神策軍一干將領的官職,他們可是叛軍,事後勢必遭到朝廷清洗改編,你如何能夠保留他們的官職?」
長生嘆了口氣,「我也正在為這件事情發愁,當時那種情況我為了穩住局面只能那麼說,我現在也沒什麼好辦法,明日上朝先看看皇上是什麼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