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長生言語,張墨並未接話,只是淺然一笑,輕輕點頭。
長生本想再說點兒什麼,但此情此景不管說什麼都顯得多餘,他心中所想張墨明白,張墨的心意他清楚,默契之下再外露於言辭無異於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二人側臥相對,無言對視,張墨臉上一直帶着淡淡的微笑,通過張墨的言行和表情,長生知道張墨此時心情很好,他也希望通過笑容讓張墨知道他的心情也很好,但他的笑容卻不似張墨那般恬靜自然,總是帶有些許忐忑和歉意。
張墨知道長生心中不安,但此時任何寬慰安撫的言語都顯得輕薄,遠不如主動抱住他來的深沉貼切。
見張墨主動探臂攬住自己,長生心中多有感動,因為他知道張墨此舉是在安他的心,實則不止此時的這一舉動,今晚之事打一開始就是張墨主動,而張墨之所以主動無疑是體諒他年紀小,麵皮薄。
要知道張墨可是天師嫡血,名門閨秀,放下矜持,主動投懷對她來說並不容易,如此善解人意的體貼和自降身份的包容,自己必須心領神會並感念於心。
世人多用吐氣如蘭形容妙齡女子口氣清新,實則如此形容或多或少有些言過其實,因為尋常女子呼吸之間不可能有蘭花香氣,但張墨卻是名副其實,如假包換的吐氣如蘭,不止呼吸之間帶有蘭花香氣,便是身上亦有很明顯的蘭花香氣,當真是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長生一直很好奇張墨身上的蘭花香氣從何而來,今晚終於尋到了答案,這種清新的蘭花香氣直接發於張墨自身,雖然清淡卻很清晰,雖然沁人卻不刺鼻。
雖被張墨攬在懷中,長生卻不曾大膽放肆,上下其手,即便先前已經放肆了一回,奈何冷靜下來之後膽氣也隨之消減,實則他也很想感知觸摸,只是不敢輕舉妄動。
見長生的髮髻有些散亂,張墨便輕輕抬手,將遮住其左眼的頭髮撩於耳後。
淺薄愚鈍的人才需要山盟海誓,甜言蜜語,長生和張墨都是修行中人,同樣聰慧過人且互知默契,不需過多言語便能知道對方心中所想。
之前的激動過後,長生只感覺心境平和,舒泰輕鬆,靈光再聚,智慧重歸。
恢復了神志之後長生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張墨為什麼要這麼做?要知道二人都是練氣之人,即便心中思念眷盼,也不會像尋常男女那般情難自禁,急不可耐,而且大戰剛剛結束,他還有傷在身,又不得安
全清雅的環境,張墨為何選在這個時候與自己同床共枕?
首先可以排除臨時起意,因為張墨明顯是有意為之,戰事結束之後張墨才找到這座石塔,也可能事先張墨就知道這裏有座石塔,但被褥肯定是午後才搬來的,這就說明張墨做這件事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二人今日一別,再見遙遙無期?仔細想來這個假設也不成立,因為此前二人一直聚少離多,之前多次分別,張墨從未有過任何表示。
既不是臨時起意,也不是闊別不舍,那張墨為何突然之間有此一舉?
想不出所以然,長生便開始回憶先前的種種細節,他始終相信細節就是答案。
靜心細想,果然想到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在先前即將失控的最後關頭,張墨緊緊的抱住了他,沒有給他臨陣脫逃的機會。
他雖然不太懂男女之事,但這麼多年的道聽途說,男女之事他還是大概知道的,張墨先前沒讓他臨陣脫逃,其直接後果就是很可能導致珠胎暗結,有孕在身。
想通這一點,也就知道張墨之所以有此一舉,是想為其留下子嗣。
但如此一來問題又出現了,張墨為何突然想為自己留下子嗣?
尋常女子想要有孕在身,大多是為了拴住男人,張墨肯定不會是這種想法,因為張墨知道他是好男人,好男人根本就不用拴,而壞男人就算女人有了身孕也拴不住。
就在長生苦思無果之時,腿上的傷口突然隱隱作痛,突然出現的痛楚令長生恍然大悟,不管是先前的狂風暴雨,還是此時的輕輕攬抱,張墨都沒碰觸自己身上的傷口,要知道自己此時身上至少也有七八處外傷,張墨一處都沒碰到,說明她一直在小心躲避。
如此一來答案也就很明顯了,張墨之所以與自己同眠共枕是發現自己在臨陣對敵時衝鋒在前,悍不畏死,擔心某一天自己會突然遭遇變故,故此才想要為自己留下子嗣。
隱約猜到張墨的用意,長生滿心感動,因為女子只有真心鍾意一個男人才可能為其撫育遺腹子,而撫育遺腹子的直接後果便是終身守節,由此可見張墨用心之至誠,用情之忠貞。
回憶驗證,越
發感覺自己推斷無誤,因為不管是斷去東方辰的手掌,還是臨陣對敵,亦或是與人爭鬥,自己都是以命相搏,悍不畏死,張墨無疑是發現自己遇到事情容易衝動發狠,所以才會為自己的安全擔心,而張墨的擔心也並不是多餘的,因為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成功一百回不要緊,失敗一回就得死人。
想到此處,又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張墨與自己同床共枕可能也有拴住自己的成分,所謂拴住倒不是擔心他會移情別戀,而是讓他能夠有所牽掛,日後處事沉穩一些,不再動輒兵行險着,發狠拼命。
何為用心良苦?張墨此舉實為用心良苦,而用心良苦的同時張墨此舉也異常聰明,因為一個沒有妻兒的男人就如同一匹孤狼,行事往往肆無忌憚,不顧後果,如果家裏有妻兒翹首期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男人會更多的考慮自身安全,以求自己能夠活着回去。
想明緣由,長生微微抬頭,直視張墨雙眼。
長生先前眼神迷離,張墨知道他在思慮,卻不知道他在思慮什麼,此番見他眼神炯炯,知道他所思所想已有答案,便微笑相對,等他開口。
長生規整思緒,低聲說道,「我本是個孤兒,無親無友,無牽無掛,多年孑然獨行令得我行事偏激,無所顧忌,臨陣對敵悍不畏死,毫不惜命,以後不會了,我不管做什麼都會先想一想你。」
聽得長生言語,張墨眼圈瞬時泛紅,她乃上清坤道,天師之女,向來循規守禮,潔身自愛,似今晚之舉實屬屈尊破例,長生能說出這番話,說明徹底明白了她的一片苦心。
長生又道,「你也不用過分為我擔心,別看我行事激進,實則我心中還是有數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認,但玉石俱焚,蘭艾同燼我不干。」
「甚好。」張墨欣慰點頭。
「你別忘了,我可是天命之人,沒那麼容易死。」長生笑道。
雖然知道長生在寬慰自己,張墨依舊微笑點頭,因為長生所說確是實情,他的確是天命之人。
長生又道,「此戰我雖然多受外傷,卻全是皮外傷,我隨身還攜帶了一片可以感召青龍的逆鱗,真到了生死關頭,我可以召請青龍力挽狂瀾,反敗為勝。」
張墨知道長生之所以沖自己說這些,全是為了安自己的心,心中感動,便將長生
抱的更緊一些。
觸及張墨肌膚的瞬間,長生心跳猛然加速,原本清晰的思緒又開始糊塗了。
眼見張墨不曾反對抗拒,長生鼓起勇氣再度出手,此番不再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而是光明正大,毫不遮掩。
在長生出手的瞬間,張墨就有所察覺,她與長生相擁而臥,感知到的可不止長生伸過來的雙手。
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不用潑油點火,一點火星就能瞬間點着,有了前車之鑑,此番便大膽了許多,張墨亦不曾推辭拒絕,隨即又是一陣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雨過天晴之後,二人躺臥說話,此番談論的是政務和軍務,長生並不是一介莽夫,他曾主政戶部和御史台,對於大唐的現狀很是了解,張墨在領軍之前沒有入仕經驗,有很多事情需要請教他。
接下來的談話主要是張墨問,長生答,相較於張墨的虛心請教,長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實則也不是心不在焉,而是一心二用,因為他在回答張墨問題的時候手上一直沒閒着。
在感受暖香溫玉的同時,長生的思緒是不亂的,大唐本就風雨飄搖,內憂外患,而此前皇上被人調包兒令得朝廷雪上加霜,好在此戰己方大獲全勝,收編降卒之後張善手中兵力翻倍,接下來收復漢中的各處城池不會受到太大阻礙。
不過此時朱全忠已經反叛,與孫儒互相勾結,呈犄角之勢,待得包括漢中在內的山南西道平定之後,己方需要立刻揮兵東進,與同塵所統領的新軍合兵一處,到得那時張善手中的兵力就能達到三十萬,而朱全忠和孫儒的兵力加在一起應該有五十萬上下,雖然己方在兵力上仍然處於劣勢,卻也有得打。
長生此時最為擔心的就是軍需和軍餉,此時國庫已經徹底空了,己方兵力越多,所需軍需就越多,朝廷短時間內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漢中各處城池獲取,以解燃眉之急。
至於龍顥天,眼下也顧不上他了,先讓他攻打西川,打下來再說,這傢伙擁兵自重的可能性很大,好在近期還不至於公開反叛。
說罷公事已是五更時分,眼見天色漸亮,長生再次蠢蠢欲動,不過最終還是沒動,不是不想動,不是不能動,也不是不讓動,而是腫脹疼痛,不敢動了。
無奈之下只能作罷,二人起身整理,梳頭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