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動之餘,王異又有些同情荀文倩。
對天子來說,荀文倩僅僅是一個人質而已。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感情基礎,又夾雜了如此沉重的利益交換,看起來相敬如賓,出雙入對,只怕也是形同陌路。
可是這樣的話,她當然問不出口。
「貴人,袁家姊妹來了這麼久,怎麼天子還沒下詔?」
荀文倩淡淡地笑道:「她們是奉父命,入朝為質。人已經到了行在,還需要什麼詔書?」
王異微怔,大感詫異。
袁氏姊妹到時,不僅楊修、蔡琰等親故前去接風,荀文倩也是出面的。本來以袁衡入宮為貴人勢在必行,哪知道根本沒這麼回事。
她們只是人質。
可人質向來都是以男子為主。袁術有兒子,卻沒送來,只是送來了女兒。如果不是入宮,只是做人質,那誠意就有點不足了。
入朝還是入宮,這裏面的區別很大。
王異沒有再問。這涉及到朝堂上的大事,不是她一個女營主簿有資格多嘴的。
兩人說了一些女兒家的閒話,王異起身告辭。
回到女營,王異便看到父親王唯站在大帳外面,看女騎士對練看得津津有味。王異上前,瞋了王唯一眼,示意王唯隨她入帳。
「好看嗎?」
「好看。」王唯呵呵地說道:「我本來以為鮮卑人的鬚髮已經夠奇怪了,沒想到還有金子一般的頭髮。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好看也別盯着看,讓人以為沒見識。」王異說道:「突然來我營里,有事?」
「嗯,我要回去了。」
「回去?」王異吃了一驚。王唯是送郡兵來的,大戰還沒開始,王唯怎麼能回去?
「陛下委任楊侍中為漢陽太守,我這個漢陽郡丞要陪新太守上任,提前回去。郡兵中提拔了一個假尉,是姜家的姜冏。」
「姜冏才多大,能任假尉?」王異大感意外。
她認識姜冏。雖然出自天水四姓的姜氏,但姜冏剛剛弱冠,好像去年才成親。郡尉秩比二千石,如果能轉為真,姜冏這可是一步登天啊。
「年輕好啊。」王唯意味深長的說道:「敢打敢拼,能吃苦,學東西也快。」
王異眼珠一轉,問了一句。「是鎮西大將軍任命的,還是天子任命的?」
「自然是鎮西大將軍。」
王異沒有再問。「那你就早點回去吧,好好協助新太守。天子定涼州,不僅需要能征善戰的將士,也需要能治理一方的官員。」
王唯看着王異,欣慰地笑了。「誰說女子不如男?有女如此,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太優秀了,將來找不到配得上你的男子。」
王異瞥了王唯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將準備好的禮物交給王唯,送王唯出營,回到帳中,王異沉思了良久。
袁衡遲遲不能入宮,楊修卻被天子委任為漢陽太守,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按理說,天子需要袁術在關東對抗袁紹,不應該如此冷落才對。莫不是還有什麼是自己不了解,或者沒想到的?
楊修同樣不解。
接到天子委任他為漢陽太守的詔令,他開始很興奮。侍中、太守的秩級雖然差不多,但侍中是內朝官,在天子身邊任參贊顧問。太守卻是一郡之長,實權很重。
更何況漢陽是整個涼州戶口最多、實力最強的郡,還與州牧同城而治,是涼州的核心。
但聯繫到天子遲遲沒有納袁衡為貴人,就不免令人猜疑了。
他想問問天子,但是沒敢,生怕失去這次機會。
即使出身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如此年輕就外放為二千石的機會也不多,更何況漢陽太守的重要性非他郡可比,天子對他的期望甚重。
這個太守做得稱職,他四十歲以前就能位列公卿。
接受了詔令,楊修隨即來到袁權、袁衡的大帳,通報了消息。
黃猗、袁權都很意外,尤其是黃猗。
他這兩天冒着嚴寒,天天堅持晨練,就是希望能證明自己,儘快得到楊修的推薦,出任一官半職。
沒想到楊修要外放了。
「德祖,我……」
袁權打斷了黃猗。「德祖,天子信任你,外放為一郡太守,這是你的機緣,要好好珍惜。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天子聖明,總不會讓我們餓死的。」
「這倒不至於。」楊修面帶慚愧。「我特地趕來,就是想問問姊姊、姊夫。你們願不願意跟着我去漢陽。太守有辟除之權,委任一官半職,養活一家人沒什麼問題。」
袁權和黃猗轉頭對視。黃猗焦急地看着袁權,卻不說話。袁權轉過頭,看着楊修。「若德祖能帶上他,自然求之不得。」
「那姊姊呢?」
「我要陪着阿衡。」袁權輕聲說道:「稍後我去尋昭姬,看能不能謀一份差使。我有手有腳,也讀過幾年書,掙點俸祿,貼補生活,總是沒問題的。」
「要不我……」
「你安心上任。」袁權打斷了楊修,聲音雖輕,卻不容置疑。
楊修無奈,點頭答應。
從小到大,能讓他服氣的人不多,袁權是其中一個。可惜她是女子,早不然早就揚名立萬了。如今天子為天下先,任用女子為官,對她來說,或許是一個機會。
說了一陣閒話,楊修起身離開,轉身又去找馬騰。
雖說袁權不讓他出面張羅,他卻不能甩手不管。馬騰欠他一份人情,馬雲祿又是女營主將,只要馬騰出面,馬雲祿沒有拒絕的理由,為袁權在女營謀一份差使是輕而易舉的事。
馬騰正在營中飲酒,見楊修來訪,非常滿意,連忙拉楊修入座。
楊修也不客氣,喝了幾杯酒,說明來意。
聽說楊修出任漢陽太守,馬騰一拍大腿,笑了。「有侍中為太守,是漢陽百姓的福份。你安心喝酒,令姊的事,我現在就給你解決了。」
一邊說着,一邊讓人去招馬雲祿。
沒過一會兒功夫,馬雲祿匆匆趕來,見楊修與馬騰正喝得開心,大感意外。
馬騰指着楊修。「侍中馬上就要赴漢陽上任,不放心他的表姊袁夫人,你招袁夫人入營,安排個輕鬆的事,免得侍中擔心。」
馬雲祿眼神微閃,笑道:「阿翁,你真是老糊塗了。侍中是天子心腹,這樣的事還要你我出面?侍中向天子說一聲,想安排什麼樣的職位都可以。」
楊修放下酒杯,躬身施禮。「侍郎,我也是沒辦法,才來求衛尉的,還請侍郎幫忙。」
馬雲祿咂了咂嘴。「侍中,女營雖是我在主持,但入營必須考核。不是我想招誰,誰就能進的。令姊出身高門,知書達禮,可是她會武藝嗎?王異能入營為文職,也是通過武藝考核的,並非文弱之人。」
馬騰大怒,拍案喝道:「雲祿,侍中於我家有恩,這麼點小事……」
楊修抬起手,打斷了馬騰。「衛尉息怒。侍郎說得對,是我孟浪了,險些犯下大錯。」他向馬雲祿躬身施了一禮。「多謝侍郎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