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四匹高頭大馬自遠處疾馳而來,馬蹄賤得積雪飛楊,如行在霧中。
馬上,騎坐着四名彪膀大漢,這些漢子們粗聲吆喝着,縱馬而至,轉眼到了車前,卻沒有從她的車旁越過去,反倒將她的馬車包圍起來。
「停下,車裏的小騷娘們,給老子滾出來。」
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勒住馬,粗聲吼着,手裏尺余長的大刀明晃晃的指着車子。
車夫哪見過這種場面,登時給嚇懵了,帶着哭腔哆哆嗦嗦的對車裏說:「小姐,姑奶奶,您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求您了,快點兒離了小的車子吧,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還都指着小的養活呢!」
採薇聽了,不慌不忙的從車上下來,拋給車夫一貫錢,淡聲道:「你走吧!」
車夫已經被唬的魂飛魄散,正巴不得一聲,接了錢,立刻抽着馬一道煙的跑了。
「嘿,小騷娘們膽子不小,竟不怕咱們兄弟?」幾個漢子下了馬,向採薇圍攏過來。
「你們是律俊臣的人?」
採薇冷笑,悠然的立在落日的餘暉中,清澈的眸光中生出幾分清寒。
「差不多吧!」
一個禿頭漢子倒不避諱:「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老子不妨實話告訴了你,咱們是律夫人特地派來取你性命的,今兒這條道兒,小娘子怕是過不去了。」
「小娘子,你若是想要活命也成,不遠處有一座破廟,你隨咱們兄弟去廟裏親香親香,要是伺候的咱兄弟舒坦了,說不定……嘿嘿!」一個黃臉的漢子猥瑣的打量着採薇,笑嘻嘻的摩挲着下巴,等着看她驚慌失措淚眼婆娑的嬌態。
可惜,沒能如願。
只見得,人從中的少女,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慌,倒是帶着幾分難以捉摸的笑意,四下望了望。
絡腮鬍子不明就裏,狂肆的大笑:「小妞,別看了,這荒郊野外的,根本不會有人往來,就算有人來了,有咱們兄弟在,他也不敢來救你。」
「對,識相的,快躺好,等咱兄弟們舒服了,也讓你死的痛快些!」
幾個漢子污言穢語,紛紛上前,大有迫不及待之勢。
採薇在漢子們淫邪的目光中靜默着,巋然不動,目露輕嘲,只是,在那幾個漢子靠近後,她的那張清冷的小臉兒上忽然綻開一抹陰暗的笑意,笑容過後,她驀地拔地而起,袖腕一甩,粉末狀的物體自袖中飛射出去,「噗咚」兩聲,兩條漢子爛泥般癱倒在地。
剩下的兩個看呆了,呆滯間,採薇已經徒然回身,霧狀的粉末倏的向他們撒來,兩人?大驚,下意識的抬起胳膊就擋,正是這一擋的功夫,一隻紅嘴翠綠的鸚鵡不知從何處飛來,『嘎』的一聲,伸爪向那個口出穢語的漢子抓去。
「哎呀,我的臉兒……」
黃臉兒漢子悽厲的嚎叫着,捂住臉滾倒在地,驚起道邊林子裏的飛鳥一片。
那鸚鵡雖小,力道卻極為驚人,一爪下去,竟將那漢子由頜至額,抓得皮肉皆翻,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來,一顆眼球也被抓破,早已不知去了哪裏。
「你早就沒臉了,何來『你的臉』之說。」採薇穩穩的站在那裏,笑得諷刺。
最後一個漢子呆滯了許久,方才如夢初醒,大吼一聲,向採薇撲來。採薇身子一閃,避過他的襲擊,趁他出拳的空擋,一把粉末撒過去,正中漢子的面門,那漢子頓時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翻着眼皮倒在地上,一睡不起。
「呵,不中用的東西,也敢出來殺人?」
採薇冷嘲,緩步走到絡腮鬍子身旁,拾起他落在地上的大長砍刀,面不改色的將他的手筋腳筋各挑斷一根,又走到另外兩個漢子的身邊,做了同樣的事兒。
被鸚哥抓傷的黃臉兒看到採薇殘忍的行事,嚇得褲襠都濕了,臉上又痛得死去活來,卻又不敢叫嚷,只哆哆嗦嗦的捂着傷臉,驚恐萬分的看着緩緩而至的少女。
採薇最後走到他面前,把玩着手中滴血的尖刀,眸中寒意正盛:「這只是對你們枉殺無辜的小懲大誡,今日姑且留下你們的狗命,回去轉告于氏,今天的事兒不算完,讓她等着,我定會去和她好好的算算這筆賬!」
漢子捂着臉,看鬼似的看着採薇,連連點頭,鮮血淋淋,白骨森森的臉因為疼痛而憋得青紫,似乎要爆炸了一般。
採薇說完,不再多看他們一眼,拉過一匹棗紅馬,翻身上去,策馬離開……
黃臉兒見她走遠,方才放開嘴巴,放心的嚎叫起來:「哎呦——疼死老子了——」
嚎得錐心刺骨,響徹曠野……
通往縣城的官道上,少女英姿颯爽,縱馬馳騁,一隻翠綠的鳥兒盤旋在她的上空,興奮得『嘎嘎』叫個不停。
採薇抬起頭,吩咐說:「鸚哥,去查查我娘她們到哪了?再查查我爹現在在哪?」
「是,主人!」
鸚哥撲棱着翅膀,刷的飛走了,它剛剛打了一架,興奮勁兒還沒過,只覺得渾身都是力量,不找點兒事兒來做,都覺得憋得慌!
眼見得天快黑了,城門這會子一定已經關了。採薇心裏擔憂的很,不知娘進城了沒有,萬一還沒進城,城門關了,他們豈不是要在車裏凍上一夜,由於走得匆忙,車上沒有備炭盆,湯婆子也沒有,如今天寒地凍,夜裏更是冷到零下三十幾度,若是在外面凍上一宿,這還得了?
正想着,鸚哥傳話過來:「主人,夫人已經進城了,現下落腳在一家客棧里,您不用擔心了。」
採薇舒了一口氣,又問:「我爹呢?你找到他了嗎?」
「找到了,老爺住在縣郊的一個雞毛店兒里,如今已經歇下了,啊,不對,老爺不是歇着,好像病了,哎呦,身子都哆嗦了……」
病了?
採薇的心一抽,本能的疼了起來。
她本尊雖然沒見過這位爹爹,但是在原主殘存的記憶中,爹爹是一位和藹可親的人,曾手把手的教她寫字,教她讀書,還給她扎過小辮子,領她和弟弟妹妹們到山上挖過野菜,撿過柴火……
家裏的日子雖然貧窮,但在爹爹的關愛、庇護下,他們都過很幸福!
這個爹,比起她前世那個無情無義的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又怎能不令她動容。
「鸚哥,你留在那裏好好看着我爹,我馬上就到。」
採薇心中着急,策馬疾馳着,現在天還沒有黑透,她不敢貿然把白毛虎放出來,只能靠着座下的馬匹前進!
到了榆樹縣城的城門下時,天終於黑透了,城門早就落了鎖,採薇把馬收進空間,四處張望了一下,喚出白毛虎。
「白毛虎,你能駝我翻過這座城牆嗎?」
「……」白毛虎沒有回答,卻昂着頭看着她,用百獸之王睨視天下的眼神告訴她——那還用問嗎?
事實證明,對於白毛虎這種神獸來說,翻越城牆的確是小事兒,簡直就是舉爪之勞,幾仗高的城牆,它只一縱身,便輕鬆的躍過去了!
一落地,採薇從它的背上跳下來,讓它回到空間,又把馬放了出來。
城裏人多眼雜,而且天剛透黑不久,她不得不小心行事。
採薇騎在馬上,按照鸚哥的指引,七拐八拐,終於在偏僻的縣城西郊,找到了爹爹投宿的那家雞毛店。
雞毛店,是窮人出門在外時常住的一種廉價客棧,住一宿只需兩文錢,店裏沒有床鋪,沒有被褥,更別提什麼茶水炭盆之類的,有的,只是一屋子的雞毛,客人住進去後,鑽進雞毛堆里睡覺,雖然不至於凍死,但硬邦邦的地面,腥臭的雞毛味兒,對住宿者來說絕對是一種折磨!
看到爹竟然住在這種地方,採薇心疼得直抽,對穆白氏的無情,更加痛恨起來。
此時,穆仲卿正蜷縮在一堆雜亂的雞毛中,身子微微顫抖,似乎正在發燒。
「爹——」
採薇忍着雞毛的腥臭味兒,提步走到穆仲卿的身邊,蹲下身子,輕聲呼喚着。
慘澹的月光穿過破爛的窗紙,滲進屋裏,斑駁的月光下,穆仲卿緊閉着雙眼,毫無知覺的躺在那堆腌臢的雞毛中,沒有應聲。
採薇慌了,伸出手,摸在了穆仲卿的額頭,頓時被嚇了一跳,爹正在發燒,燒得火炭兒般的滾燙,已經不知燒了多久,人已被燒昏過去了!
「龜大仙,龜大仙,您快出來看看,看看我爹他怎麼了?」情急之下,採薇不管不顧的把龜大仙從空間裏喊了出來。
這是她自擁有空間以來,第一次把龜大仙叫到外面,龜大仙出來後,很不適應的縮了縮脖子,很怕冷的樣子。
它不像鸚哥、長眉和白毛虎那樣,有一身可以禦寒的皮毛,對於曾經在冬天裏只會冬眠的它來說,面對這種極寒的氣溫,無疑是殘酷的!
龜大仙縮着脖子挪到穆仲卿身邊,搭着他的脈搏診了一會兒,語氣沉重的說:「哎,主人,老爺這段時日一定吃了不少苦,少說也有幾個月沒吃飽飯了,又勞累過度,如今又急火攻心,七拼八揍的幾股火兒累積到了一起,就形成的這場病,這病,來勢洶洶啊!」
聞言,採薇又是心疼,又是心酸,聲音發澀的說:「龜大仙,您老人家別光顧着嚇唬我了,倒是說說看,我爹這病,該怎麼治?」
老烏龜不慌不忙的說:「急什麼,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老爺的病情來勢洶洶,哪能一下就好了,我這就回去,給老爺配藥,您先在這裏照應着,我保證,三天之內,還您一個健健康康的爹!」
老烏龜的醫術,採薇是親眼目睹的,當初那妖孽已經是進了閻王殿的人了,硬是生生的被它給拉了回來,所以,爹的病交給它,一定沒問題的。
老烏龜回空間後,採薇從袖裏抖出一點兒迷?藥,灑在爹的臉上。
「喂,爹,爹——」
她又推又喊,可穆仲卿就是一動不動,採薇見狀,放下心來,拉住爹,閃身進了空間,將他安置在了慈海真人從前的臥房中。
空間裏,氣候濕潤,溫暖如春,又有仙靈之氣滋養,爹在這裏養病,好過那間臭烘烘的雞毛店何止千倍萬倍!
「長眉,去給我打盆水來……」
「鸚哥,找一條乾淨的細棉布過來…。」
這會兒的穆仲卿,無知無覺的躺在床上,用狼狽不堪來形容他,最恰當不過了。他渾身上下都沾滿了雞毛,連頭髮上都是,採薇細心的幫他把身上的雞毛擇淨,又用長眉送來的靈溪水,沾着柔軟的濕棉布,幫他擦手擦臉。
爹在外這大半年,吃了太多太多的苦,連容貌都和從前大不相同了,現在的他,眼窩深陷,臉頰消瘦灰黑,下頜上鬍子拉碴的,哪裏還有記憶中那個面容白皙,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秀才模樣?
幫爹拾掇完,老烏龜的藥也煎好了,採薇扶起他,用小湯匙,一匙兒一匙兒的將藥餵了下去,怕在口中留下苦味兒引他起疑,採薇又餵他喝了許多靈溪的水,直到覺得差不多可以沖淡嘴裏的苦味兒了,才停下來,將爹平放在床上,蓋上被子,守着他,等他退燒。
等待的滋味最是無聊,無聊之餘,採薇隨意的漫步在臥房中,無意間,在那座古色古香的書櫥上,看了一本講內功修煉的書,本來,她對修煉內功是不感興趣的,認為那些都是武俠小說中編出來騙人的,但是,自從有一個內功了得的人,在一招之內製服了她,她才知道了內力的博大精心。
而且,那個制服她的人曾經對她說過:「姑娘的招式雖然凌厲,速度也夠快,可惜姑娘沒有內功,過招時,全憑一身蠻力,這種打法,在武林中,只能佔下乘……」
那時起,她就動了修煉內功的心思,只是後來一直為開店兒的事兒忙碌,便把要煉內功的事兒給擱到一邊兒了。
今兒恰好看到這本書,她便想起自己曾經動過的念頭,趁着現在無事可做,照着書上教的,盤膝坐在蒲團上,吐納修煉起來。
內功是通過氣的練習而形成,練氣講究呼吸吐納,多用腹式呼吸法,精力集中,循序漸進,從而達到鍛煉身體內部器官的目的,在武術中可以提高耐力、戰鬥力和極強的自我保護力等。
採薇照着書上的法子,練了兩個時辰之久,練完後,只覺得渾身血脈暢通,人也仿佛輕巧了許多。
看來,這內功果然厲害,才練了一會兒就能感覺出效果,若是長久的練下去,那還了得?
起身後,她先去看了爹,發現他的燒已經退了,採薇放下心來,又去了小院中,摘了一些漿果,搗成汁兒後,給他餵了下去,這次餵他,比之前餵藥時好餵多了,不知是因他病情轉好了,還是果汁兒味兒香甜可口的緣故!
忙完,採薇也有些餓了,她吃了幾個果子,仍覺得餓,便下到靈溪里,捕捉了一條半尺長的鮭魚,宰殺收拾好後,用油鹽等調料醃製起來,蒸到鍋里。
前世的她,雖然身價不菲,但對口腹之慾並不上心,只要吃飽就行,但如今的這具身子,對美味卻是極其喜愛的,許是這具身子還年幼的緣故,許是多年貧窮虧嘴的緣故,總之,每次只要一想到好吃的東西,她必定會想法吃到嘴中,若是吃不到,她便會覺得人生都黯然失色了!
鮭魚蒸好了,淋上醬油,切了細細的蔥絲兒、薑絲兒、香菜末,紅樹椒圈兒等灑了上去,端到小院兒的石桌上。
白嫩的魚肉,配着翠綠的蔥絲、香菜,鮮紅的樹椒段,浸在滋味濃稠的湯汁中,色香味兒俱全,看得人垂涎欲滴。
她用筷子夾了一小塊兒魚肉,夾開的地方,一股白騰騰的熱氣冒出來,飄着鮮美的香味兒,再沾了點兒湯汁兒,把那塊肉送進嘴裏,美美的吃起來。
嗯,果然美味!
她享受的閉了眼,細細的品嘗空間出產的鮮美鮭魚!
然而,就在這享用美食的美好時刻,鸚哥和長眉卻不請自來了,兩個沒節操的傢伙圍着採薇,各種的溜須拍馬,諂媚討好,採薇無奈,只好把這條清蒸鮭魚和這兩個傢伙分食了,自己最後也沒吃飽。
「唔,真好吃,可惜就是太少了!」
「主人的廚藝真好,這條清蒸鮭魚,簡直可以和主人的烤肉串兒相媲美!」
兩個傢伙也沒有吃飽,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採薇,不停的說着好話。
採薇懶懶的說:「去給我準備一個直徑兩米,高一米的大竹笸籮,在裏面裝滿沙子,什麼時候準備好了,我就什麼時候再給你們做清蒸鮭魚……」
打發走了聒噪的兩個傢伙,採薇去溫泉洗了個花瓣兒澡,洗過後就在旁邊的小床上睡了下來,她還趕了半天的路,早就倦了,頭一挨到枕頭上,立刻進入了甜美的夢想…。
空間裏的時間比外面的要長許多,採薇美美的睡了大約*個時辰方才醒來,而此時的外面,卻還是一片漆黑。
醒來後,她先去看了看爹,見爹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有了幾絲的血色,就放心的拿起那本修煉內功的書,打算繼續打坐修煉。
「主人,我們已經把你要的東西準備好了!」沒等她坐下,鸚哥已經飛了進來,急切的向她邀功!
採薇覺得很不可思議,直徑兩米,高一米的大竹笸籮,它們是怎麼在一夜之間弄到的。
然而,吃貨的心思你永遠不懂,對於兩個為了吃可以連節操都不要的神獸來說,用一夜的時間,準備好這些東西,並不難。
採薇驗看了它們的勞動成果,結果很滿意,高高大大的大竹笸籮編製得密密實實,裏面的沙子滿滿的,都是黃?色的細沙,和採薇吩咐的一模一樣。
沒想到這兩個傢伙平日裏看着有些不靠譜,做起事來卻毫不含糊,採薇沒有失信於它們,給它們各自蒸了一條大個兒的鮭魚,讓它們一飽口福,而自己,則躍到大竹笸籮上,沿着笸籮邊兒走起來。
笸籮邊兒又窄又細,並不好走,她走得搖搖欲墜,幾次跌落。
書上說,只要走習慣了,就可以健步如飛,時間久了,還可以在笸籮沿兒上奔跑,只是每天練功時,要舀出一碗沙土,等到笸籮里的沙土沒了,她高深的內功就算成了!
當然,這些還得配合上打坐、吐納等……
走了許久,她身上累得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來,但沒有白挨累,她終於可以走穩了,雖然離健步如飛還早,但至少已經不再一遍一遍的往下掉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泛白,採薇從笸籮跳下來,到溫泉泡了個澡,把身上的汗液沖洗乾淨,洗澡時,她發現自己的皮膚上,竟然滲出了一層黑色的雜質,想必是身體內的垃圾,被她吐納時逼出來了,看來,修煉內功果然有益處,以後得勤加修煉才行。
穿戴好後,她帶着穆仲卿出了空間,又回到了那間破爛的雞毛店裏。
穆仲卿從溫暖的空間,乍一回到外面,身子很不適應的哆嗦了一下,口中喃喃囈語,顯然是要醒了。
採薇怕被他看見,自己無法解釋,忍痛將他獨自留在雞毛店中,吩咐鸚哥看着他,自己悄悄的走了。
……
這會兒,城裏『悅來客棧』里,杜氏已經起床半天了,她昨晚輾轉一夜,徹夜未眠,一想到今日便可以見到日思夜想的相公,她的心裏就有說不出的激動和澎湃。
不多時,孩子們也陸續起來了,杜氏問小二討來熱水,幫他們穿戴梳洗後,又點了兩屜素餡包子,四碗小米粥,兩碟佐粥的小菜,在房間裏吃起來,又命小二給張伯送去了一份兒。
正吃着,採薇忽然找來了,見到女兒,杜氏又驚又喜:「薇兒,你怎麼來這麼早?」
採薇笑道:「人家可是昨晚半夜就從家出發了,趕到縣城時,剛好開城門,我就進了啦!」
聽到女兒隻身一人從百里之外趕來,又是半夜出發,杜氏不由得有些後怕,這要是遇到了歹人可怎麼好?又或者,趕車的車夫起了壞心思,豈不是羊入虎口、插翅難逃?
想到這兒,她的臉沉下來,低斥道:「不是娘說你,你一個女兒家,也忒不知深淺了,隻身一人半夜三更的跑出來,也不知找個熟識的人相送,若是遇到了壞人,看你怎麼處?」
壞人?採薇失笑,壞人現在大概正躺在醫館裏半死不活的發抖呢!于氏也一定已經知道了,不知她會對此作出什麼反應?害怕?求饒?或者是再派一批更厲害的人來殺她?
只是,不管她作何反應,採薇都不打算饒過她,這種陰毒的女人,就因為吃一點不着邊際的乾醋,便對別人痛下殺手,這樣的人,不值得她原諒。
「笑,你還敢笑?這要是真出了點兒什麼事兒,你可怎麼做人?」杜氏帶氣的說。
採薇知道娘是因為關心她才會如此,便伏在娘的肩上,笑道:「娘,人家一大早頂着寒風進城,又找了十幾家客棧,才找着了您老人家,沒成想一見面,就被您訓得灰頭土臉,既這麼着,我回去就是了,省得您看了我生氣!」
杜氏聞言,眉頭皺了起來,疑惑的問道:「你是說,你找了十幾家客棧?」
「可不是嘛!」採薇笑得極其自然,仿佛她真的找了十幾家客棧似的。
這下,杜氏沉不住氣了,絞着手指,吶吶的問:「難道,你找了十幾家客棧,都沒有看到你爹嗎?」
採薇翻了翻眼皮,無奈的看着娘說:「娘,我看您是心急則亂了,您想想看,爹現在身上的盤纏不多了,一定會尋那僻靜便宜的小客棧住宿,哪會在這些個價格昂貴的客棧里住?」
杜氏一聽笑了:「說的也是,瞧我,這一着急,就什麼都忘了,來來來,咱先吃飯,吃完飯一起去尋你爹。」
採薇乖巧的走過去,坐到桌邊,和大家一起吃飯。吃飽後,張伯套了馬車,拉着一家大小到縣衙的門口堵人了。
杜氏認為,相公既然是為穆連奎等人來縣城的,就一定會到縣衙來申訴,所以,只要他們守在縣衙門口,就一定可以等到相公。
採薇可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毫無希望的等待上,她早就知道了爹的所在,卻苦於不能明說,因此便在路上尋了幾個乞丐,每人賞了二十個銅錢,打發他們出去找人,還特意指明,要到縣城周邊的小客棧去找,雞毛店也不要放過,誰找到了,就賞誰一兩銀子。
乞丐們得了賞錢,又聽說有足足一兩銀子的懸賞,都喜得心花怒放,撒呀尥蹶子的跑去找人了,唯恐自己跑得慢了,被別人先訓到,自己得不到那一兩銀子的巨額賞錢!
杜氏也贊同采女兒的辦法,多一個找人的法子,就多一些找到相公的幾率。
張伯將馬車停在離縣衙不遠的地方,奉大小姐之命去採買了炭盆、湯婆子等物,安置在車裏,如此一來,車裏頓時暖和了不少!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太陽漸漸的升到了正南,娘幾個還守在車裏苦苦等着,杜氏趴在車窗上,一直伸着脖子向外看着,長久的保持着一個姿勢,眼睛都累酸了。
採薇幾次勸她:「娘,把頭縮回來吧,看凍着了。」
可杜氏連動都不動一下,固執的像塊石頭。
採薇無奈,只得將炭盆像她的方向又挪了挪,陪她一起等着……
又過了許久,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採薇耳朵靈敏,聽出異動,忙湊到窗前,和娘一起向外張望。
遠遠的,她們看見了一群乞丐,正攙扶着一個高瘦的男人,朝着這邊走來。
人群漸漸走近了,杜氏才發現,被眾乞丐攙扶的男人不是別個,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相公——穆仲卿!
相公瘦了、黑了,形容枯槁,身上襤褸不堪,可見,這些時日,他在外面受了多少的苦楚!
凝望間,穆仲卿已經被人扶到了馬車前,有人嚷道:「夫人、小姐,人已經找到了…。」
穆仲卿看到了車窗里的那張哭得一塌糊塗的臉,頓時激動的眼眶濕潤了。
「相公…。」杜氏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爹,爹爹……」
文兒和武兒見到了穆仲卿,爭着跳下馬車,如乳燕投懷一般,搶着撲到爹爹的懷裏…。
「哎,唉——」
菲兒稍比他們內斂些,安靜的咬唇立在一旁,淚汪汪的看着形容枯槁的爹爹,眼中泛着滿滿的疼惜。
採薇昨天已經見過爹了,所以沒有像他們那樣激動,她鎮定的下了車,掏出荷包,給幾個乞丐每人打賞了一兩銀子。
得了賞的乞丐們喜出望外,本來幾個人還在為怎麼分這一兩銀子而苦惱,沒成想這位小姐竟然如此大方,給了他們這麼大的意外之喜,狂喜之餘,幾個人都感激涕零的跪下來,對着採薇磕頭稱謝。
而一些聞風而來的乞丐也聚攏過來,嘴裏不停的說着吉利話,向採薇道喜,恭喜她得償心愿,一家團聚!
道喜的目的,採薇心知肚明,卻也每人都賞了一些,人逢喜事精神爽,能夠順利找到爹,一家人團聚了,幾兩打賞的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況且,她賞的,也不是自己辛苦賺來的錢,而是從律種馬那裏順來的。她清點過律種馬的荷包了,裏面足足有六七百兩的銀票,還有散碎銀子若干,便是都拿來賞了人,她也不會心疼的,畢竟是白白得來的,又不是她辛苦賺來的。況且,還有那麼多的古董字畫,那些東西的價值,可遠在六七百兩銀子之上!
開始時,穆仲卿光顧着和妻子卻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可是等到大批的乞丐蜂擁而至時,他的視線自然被吸引了過來。
他看到自家的閨女拿着大把的大把的銅錢、碎銀隨意打賞時,被深深的震驚到了!他在外面替人寫信、抄書,省吃儉用的攢了幾個月,所攢下的那些銅板還不及女兒這會兒隨意給人打賞的多。他已經聽老娘說了女兒開店兒的事,也知道女兒的酒樓生意紅火,卻不曾想她會這般的有錢,大把的銀子流水般的賞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採薇沒有注意到爹那驚詫的眼神,她的心裏正在尋思着,娘和爹許久不見,一定有許多體己話要對彼此傾訴,特別是娘,自家出首大房的事兒,她得向爹解釋清楚才行,以免生出嫌隙來。
所以,打發走了乞丐們,她特意喚過幾個孩子,打算帶他們到街去逛一會兒,給爹娘留下獨處的空間。
杜氏明白女兒的心思,叮囑了一番,雇了兩乘轎子,帶穆仲卿回客棧去了……
爹娘走後,採薇帶着幾個小的,坐在馬車裏,在縣城的大街小巷轉悠起來。
榆樹縣城和青雲鎮比較起來,顯然要繁華許多,街道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人煙阜盛,自非小鎮可比。
而採薇姐弟幾人無心流戀縣城的繁華,都沉浸在見到爹爹的巨大喜悅中,各個神采奕奕,大眼睛裏閃爍着愉悅的光芒。
「長姐,我看爹的臉色有些不好,人也瘦了許多,不會是病了吧?」采菲心細,一下就看出了爹爹身體有恙。
「嗯,爹這幾個月沒少吃苦,身子差些也是有的,待會兒咱們去醫館,給爹抓幾副補藥補補就好了。」
採薇嘴裏淡淡的說着,心裏可不是這麼想的,醫館的補藥那裏比得上老烏龜的仙藥,待會兒買了補藥,等熬藥時,就用老烏龜的藥替下來,絕對藥到病除。
「再給爹買一身衣裳,爹的衣裳太爛了,還掛着雞毛!」文兒坐在一邊,小大人兒似的補充。
他剛才看到爹時,差點兒把爹當成是乞丐,因為爹爹身上的衣服,還不如乞丐穿的好呢!
採薇點點頭,抬起胳膊敲了敲車廂壁,張伯的聲音立隨即傳了進來:「小姐、少爺,有什麼吩咐?」
採薇說:「張伯,車子要是路過成衣鋪子時,停一下,我們要去成衣鋪給爹買衣服。」
「是,大小姐。」張伯恭敬的答應了一聲,眼睛開始在各家店鋪的牌匾之間穿梭起來。
縣城的成衣鋪子很多,幾乎每隔幾步就有一家,採薇吩咐完不久,張伯就把車停了下來,「大小姐,到了。」
採薇掀開車簾,果然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家門臉像樣的成衣鋪子,上面懸着「徐記成衣」的匾額。
下了車,採薇先把武兒抱了下來,武兒經過這段時間喝靈溪水,吃空間菜的調養,已經長了不少肉肉,抱起來沉甸甸的,面色也變得白白嫩嫩的,很可愛,她情不自禁的對着那張圓圓的小臉兒親了一下,放在地上,又想去抱文兒時,被文兒給躲過去了,只見他自己有模有樣的爬下車,小臉兒傷嚴肅不可侵犯,挺着脊背,學着爹平日的樣子,背着小手兒老氣橫秋的走在前面。
噗,這小東西一定是又裝老成了!
採薇憋着笑,抱着武兒,跟在後面,菲兒低笑不已,也跟着進去了。
徐記成衣鋪很大,裏面各色的衣服齊全,毛的、皮的、棉的、紗的、緞子的,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其中的一面牆壁上,還掛着一些皮子,有兔皮、墨狐皮、雪狼皮、水貂皮,都染好了顏色,掛在那裏待價而沽的。
採薇領着大家,找到了賣男袍的區域,開始幫爹挑選衣物了。她的眼界極高,選的東西也好,挑了一件低調的湖藍色繭綢長棉袍,領口袖口和衣邊兒都鑲着水貂的毛邊兒,一雙四縫烏皮皂靴,徐記老匠人的手藝,一雙白色棉襪,另有中衣,中褲,褻衣褻褲等物,都是撿着又低調,又奢華的一併買下的,結賬時,那些東西被包了大大的一大包袱。
採薇把包袱交給張伯,吩咐他現在就送回去。以她對娘的了解,爹娘回到客棧後,娘一定會先張羅服侍爹洗澡,然後一邊洗,一邊溫溫柔柔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
夫妻相處之道就是這樣,營造一個溫馨美好的氛圍,在這樣的氣氛中,就算談論再沉重的話題,都可以變得輕鬆自如了!
客棧里
穆仲卿安靜的坐倚在霧氣飄渺的浴桶中,被妻子溫柔的服侍着,看着美麗的妻子為自己忙前忙後,他的心不由得軟的一塌糊塗。
這段時間所受的委屈、氣悶等負面情緒,在妻子溫柔的照顧中,都已煙消雲散了。
毫無疑問,他的娘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溫柔,善良,美麗,隱忍,為了愛他,一個安國公府的千金,居然能忍受這樣的貧寒,忍受他父母的百般挑剔和刁難,無怨無悔的和他一起支撐着這個家!
父親、兄長和侄兒被妻子女兒出首,他的心中雖然不痛快,但卻絕不會怪罪她們,妻子女兒的秉性他知道,若不是他們把人給逼急了,她們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美娘,這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
穆仲卿沉聲說着,粗糙的大手從妻子的頭上拂過,那塊包着頭髮的帕子無聲的落下來,露出了被剪的很短的髮根,穆仲卿一窒,心中頓時疼惜不已!
杜氏拿了幾顆澡豆,一邊給丈夫搓着身子,一邊溫婉的笑着:「都過去了,薇兒開了酒樓,家裏的一切都好起來了。」
家中的際遇,娘子剛剛已經給他說過了,雖然和老娘的版本大不不同,但是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妻子。
「想不到,薇兒以往看着膽小怯懦,竟然悄默聲的,做出這麼大的事業來!」
穆仲卿有些感慨,在剛才看到女兒拿着大把的銀子隨意打賞乞丐時,他都有些認不出女兒來了,不僅是因為她容貌的驚人改變,更多的,是她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氣韻,淡然,幽寧,讓人看了沒由來的感到安心。
「哎,她原本不是這樣的,自從那次被餓暈,醒來後性子就變了!」
提起女兒,杜氏既欣慰,又心酸,女兒之所以會變,還不是被生活給逼的,別人家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正是在父母的庇護下藏在深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的女兒卻要扛着養家的責任,和男兒一般在外面打拼廝殺,如今家裏的日子雖然好過了,可是每次看到女兒出去拋頭露面,她的心裏就很難受!
穆仲卿沉默了,浸在水中的拳頭握了起來。
他的女兒會竟然被生生的餓昏過,差點兒餓死,雖然已是時過境遷,但他聽了,依然心如刀戳,疼疼不已,那時他的孩子啊!
更讓他痛心的,是他的父母兄長,竟然對此視而不見,任由他的女兒被活活餓死……
他自幼熟讀聖賢書,一直堅信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道理,也一直以為,只要他們一家堅持孝敬父母雙親,尊敬兄長,愛護子侄,終有一日,父母和大哥會被他們的誠意打動,放下偏見,接納他們一家,然後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殘酷的事實,讓他堅持多年的信念開始動搖了……
母親不顧他的風塵僕僕,不顧他是病勢沉重,哭嚎打鬧的逼他去救人,害他差點客死異鄉;父親和大哥為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指使張屠子到集市上羞辱他的妻女,害她們差點兒身敗名裂,這樣的父母兄長,真的值得他去孝敬,去尊重,去挽回嗎?
幫丈夫洗完澡,杜氏拿了一塊乾淨柔軟的棉布來,給他擦拭身上的水珠兒,指尖觸及他條條清晰的肋骨,杜氏不禁心疼的鼻子直酸:「相公,你瘦了,瞧,肋骨都出來了…。」
穆仲卿不忍見愛妻傷感,輕描淡寫的笑道:「這幾天病了一場,清減些也是有的。」
杜氏驚道:「怪不得,我就瞧着你的面色不好,精神頭也不濟,你等着,我去給你請大夫來。」說罷,提步就往外走。
穆仲卿一把拉住她,說:「我是昨兒病的,本來病勢很重,誰知睡了一夜,今兒竟然好了,再養幾日,就無大礙了!」
昨天,他的確病勢沉重,昏睡前,還傷感的以為,自己怕是不好了,再也見不到妻子兒女了呢,誰知,睡了一夜,病竟然無藥自愈,人也清爽了許多,雖然身上還是有些不大得勁兒,但已經感覺好多了!
兩口子正說着,張伯回來了,帶回了一個大大的包袱,說是二位小姐為老爺選的新衣。
杜氏解開包袱,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來,幫丈夫穿在身上,又把那身沾着雞毛的舊衣捲起來,吩咐張伯丟出去。
穆仲卿穿上那件湖藍色繭綢貂毛的長袍時,不覺心潮翻滾,感慨萬千,他這輩子,穿過最好的一件衣服,就是中了秀才那年,族裏獎賞的一件棉布長袍,他足足穿了四五年之久,直到穿爛了,還捨不得丟棄。
想不到,有生之年,他還能有機會穿上這樣華貴的衣服,而且,居然是借了女兒的光!
女兒還不到十四歲,一直是個內斂羞怯的小姑娘,像一棵小草一樣默默無聞的存在,卻不料,竟在不知不覺間長成了參天大樹,全家都要靠她的蔭庇,而他,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開始享起了兒女的福,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惆悵!
……
成衣鋪里
采菲駐足在一架雙面繡的孔雀牡丹屏風前,着迷的看着那精緻繁瑣,複雜多變的針法,用心的揣磨着,比劃着……
文兒和武兒乖乖的站在一邊,文兒的眼睛盯着兩個姐姐,而武兒的眼睛,則敬畏的盯着牆上那張碩大的雪狼皮,神情多少帶着點兒懼怕。
採薇因見菲兒看繡品看的着迷,不忍心打斷她,便獨自徘徊在鋪子裏,一邊看,一邊等着。
眼前的一件件成衣面料考究,做工精細,比起青雲鎮成衣鋪里的衣裳不知要好過多少倍,特別是衣裳的型號齊全,一種款式的衣服,按照顧客身材高矮的不同,做出了大中小三種型號,無論多大個兒的人,都能在這兒買到衣服。要是青雲鎮的成衣鋪也這樣完善的話,她昨天就可以給那隻妖孽買到合身的衣服,不至於和他鬧僵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妖孽雖然為人惡略,舉止輕浮,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身材和品相真真是好極的,若是穿上那件靛藍色繡着青竹的拷綢長衫,一定風流俊雅,美若謫仙兒……
啊……呸呸呸,採薇打了個冷戰,怎麼好端端的,竟然想到他了,真是晦氣!
青雲鎮,興隆客棧
明閣麗毯,闊榻華帳內,緋色裏衣的男子斜臥在榻間,執一本泛黃的古卷,悠然看着。
莫名其妙的,卻打了個噴嚏!
侍立一旁的追風上前,恭謹的說:「主子,您可否身子不適,用不用屬下去把落雪招來,給您瞧瞧?」
落雪,乃是大晉國皇后身邊最得力的侍女,會武功,善醫術,亦是解毒高手,昨晚隨皇后的人到了青雲鎮,一起來接應秦王殿下。
「不必了……」
榻里聲音懶懶,男人興味索然的放下書卷,闔目仰臥榻間,墨發如雲瀉於枕畔,意懶之態,如仙高眠。
可惡的小妮子,竟敢真箇把他丟在家裏,不聞不問,徑自離開了,那般的無情無義,真是可惱…。
「主子,洗澡水備好了,可否現在就沐浴?」逐月進來,低聲請示。
「嗯……」榻間淡淡應了一聲,任誰都聽不出他煩悶的情緒。
沐浴的大桶被四個侍衛抬了進來,這些侍衛都是皇后的人,訓練有素,表情統一,抬進木桶後,就自動的退出,侍立門口,準備隨時聽後主子的差遣。
南宮逸起了身,從榻間踱步而出,他胸膛玉潤,楚腰長腿,明肌如華,那遍身的新傷舊痕,非但沒有抹殺了他的俊美,反倒為他平添出幾分男兒強悍的霸氣來。
縱然同為男子,縱然整日相對,追風、逐月,還是被主子卓爾不凡的風姿所震撼,眼底都流動出驚艷的神色來。
然而
主子轉身的剎那,兩個人都如遭了雷劈一樣,差點跳起來,連死士該有的淡定都無法保持!
這是咋回事?
為啥主子玉色的背上,生生多出了幾道黃?色,多出來也就罷了,可為啥那黃?色,還組成了一個字——
「主子……」
追風欲言又止,表情豐富多彩。
南宮逸穩坐在浴桶中,抬眸,看着兩個面容怪異的侍衛,覺察出不對來。
「怎麼了?」
「您的後背…。」
追風不知該怎麼把事情描述出來,一時語塞。
後背?
南宮逸下意識的伸手,觸到了背上那道最長的傷疤上,傷疤很深、很長,是被一刀斜着劈下來導致的,傷口恐怖猙獰,但已經被某人給縫合了,那人每天堅持為他上藥,已經快好了!
「有字!」
追風終於把話說全了,便垂下頭,凝視腳尖兒,不敢再看主子的神色。
南宮逸頓住了!
他的後背會有字?
誰會膽敢在他的背上寫字?
然而……。
……似乎
是有那麼一個人敢!
男人咬牙,怪不得,她肯乖乖的給他上藥,還道是她被自己脅迫住了,不得不屈服,每次看到她隱忍的小臉兒,他心中還多少生出幾分愧疚,原來,卻鬼丫頭是在這兒等着他呢!
「拿鏡子來!」
那道聲音已經無法淡定了,他可以確定,背上的字,絕對不是好字。
追風退出去,很快回來了,雙手各執一鏡,分給了追月一塊。
兩侍衛上前,舉着鏡子,一前一後站在浴桶邊兒,臉上極力保持着鎮定。
男人在水霧中抬起雙眸,看向前面的鏡子。
頓時,俊美的臉上的表情皴裂了,看着鏡子裏個張揚肆虐的大字,嘴角抽阿抽……
——賤!
歪歪斜斜的大字,橫穿他的傷疤,肆意的佔據半個後背,那近於膚色的黃,在他玉色的肌膚相映襯下,分外刺眼!
南宮逸抽着嘴角,生出了一種親自掐死她的衝動,他仿佛看到了她得逞後狡黠的詭笑,像她第一次逃離他身邊那樣,吐着舌頭,雙手放在耳邊,扇啊扇的……
「去,派人查查她在哪?」
男人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撇開眼,遙望窗外,已經無法直視鏡子裏那個刺眼的大字了。
「主子,用把她帶回來嗎?」
「不必了。」男人陰測測的說:「找到她,我會親自去拜訪她的!」
而那個即將被人拜訪的人,這會兒渾然不覺的守在徐記成衣鋪里,耐心的等着妹妹揣摩繡工針法,無聊的間歇,便用觀賞店裏的錦衣華服來打發。
正百無聊賴的看着,忽然聽到鋪子裏小二殷勤諂媚的聲音:「呦!三小姐,您來了!」
只見『徐記成衣鋪』的門口,進來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那女子容長臉面,顴骨高聳,嘴唇單薄,一副刻薄寡恩的模樣,卻將那張本來就丑的臉塗抹得花里胡哨的,像妓院的老︶鴇子一般。
她披了一件大紅的猩猩氈斗篷,頸上圍着大貂鼠風領,拿着耦合色繡花攢玉珠兒的手爐,扯氣高揚,前呼後擁的走了進來。
採薇頓了一下,這位少女她在安老夫人是壽宴上見過,據說是縣太爺的千金,雖然是庶出的女兒,但那盛氣凌人的架勢,似乎比嫡出千金還要牛掰。
那位小姐也看到採薇了,她勾起單薄的唇角,不屑的哼了一聲!
採薇轉過頭,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繼續看她的古代織錦藝術。
「三小姐……」
掌柜的從樓上跑了下來,陪着笑臉兒說:「您定的衣裳小店兒剛剛做好,正準備給您送到府上去呢,您怎麼就親自來了呢?」
李金枝斜眼看着掌柜的,冷傲的問:「怎麼?我不能來嗎?」
「不是不是,三小姐多心了。」掌柜的連連擺手:「小人的意思是,您貴腳踏賤地,乃是小店的福氣呢,咱們原本是可以給您送貨到府上去的,何勞您三小姐親自跑一趟呢?」
幾句溜須拍馬的話,讓李金枝舒坦多了,她睇了一眼正在看衣裳的採薇,勾唇冷笑,若有所指的說:「何掌柜,不是我說你,你這店裏的顧客可是越來越不入流了,連鄉下種田撿牛糞的,也能溜達進來,你也不嫌掉價兒……」
掌柜的順着金枝小姐的視線,看到了採薇,這位姑娘剛剛可是在他這裏消費了十幾兩銀子,怎麼能說是鄉下種田撿牛糞的呢?
但是,他也不敢得罪縣太爺的千金,只好陪着笑臉兒,打着哈哈說:「三小姐可真會開玩笑啊,呵呵…。」
李金枝對他不配合的態度很不滿意,白了他一眼,「哼」一聲,帶着下人朝着採薇走去。
採薇感受到了她的敵意,不由得有些納悶兒,她們之間只見過一次面,連話都沒說過一句,她怎麼就對她懷有這麼大的敵意,那副恨恨的模樣,仿佛她挖了她家的祖墳,奸了她的老母似的。
走到採薇面前,李金枝傲慢的抬起下巴,目露嘲弄的上下打量了採薇一遍,刻薄的說:「鄉下丫頭,本小姐好心勸你一句,『徐記成衣』不是你這種鄉下人該來的地方,你搖着扇子烤上一天的肉串兒,也未必能買得起這裏的一件東西。」
採薇苦惱了,她真的不想惹事,尤其是她現在還是帶着她親愛的弟弟妹妹們,要是真出了事,唯恐會傷及了他們。
所以,她打算不理會她的無理挑釁,帶着孩子們快點兒離開,不成想,一直盯着她的文兒見姐姐被人欺負了,忽然大聲的來了一句:「長姐,這個醜女人是誰?」
小娃子站在那裏,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帶着憤懣的情緒,醜女人欺負了他敬愛的姐姐,他絕不會輕易饒了她!
李金枝被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娃子擠兌了,不禁勃然大怒!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拿她的相貌說事兒,她雖然長得不像那些狐狸精那樣嫵媚動人,但她可是縣太爺的千金,身上自有與生俱來的高貴,那氣度高華,又豈是那些狐媚子們可以相比的?
再者,她的身份,放眼整個榆樹縣,誰見了她不是畢恭畢敬,又有哪個敢小瞧了她?如今竟被一個討厭的鄉下的娃子恥笑了,她豈能善罷甘休?
「哪來的野種?狗崽子,只管滿嘴噴糞的渾說什麼?不想要命了嗎?」李金枝指着文兒,唳聲叫罵,眼見得那隻尖利的手就要戳到文兒的鼻尖了。
「我弟弟是說,小姐您長得醜,就該安分的呆在家裏,不要跑出來到處嚇唬人,長得醜不是你的錯,跑出來嚇唬人就是你不對了。」
採薇也怒了,惡毒的反擊了回去,她雖然不想惹事,但李金枝已經觸及了她的底線,她的家人,不許任何人欺辱,否則,必讓她生不如死!
「你……你……。好大的膽……」
李金枝被氣得嘴唇都哆嗦了,一雙倒立的小眼睛裏嗖嗖嗖的射出眼刀來,那睚眥欲裂的神情,似乎恨不得要將採薇姐弟碎屍萬段一般。
「賤人,你不過是個下賤的商戶女子,也不摸摸自己長了幾顆腦袋,袋竟敢辱罵本小姐。」
採薇呵呵笑道:「罵你?罵你算什麼,要是你再敢嘴賤,姑奶奶打得你滿地找牙都是輕的!」
不遠處的采菲聽到這邊兒鬧了起來,覺察到了不對勁兒,忙從屏風上收回視線,快速的跑了過來,挺胸站在了採薇的身邊,武兒也邁着小短腿兒跑過來,拉着長姐的手,給姐姐撐腰。
李金枝本來怒火衝天,正要發作,忽然一眼看到了采菲,立刻變臉笑了起來,指着采菲的耳墜兒,對身後的丫鬟婆子們笑道:「你們瞧瞧,到底是鄉下人,眼皮子就是淺,人家賞她一件兒不要的東西,她就當成寶兒似的,忙不迭的帶出來顯擺了,真真好笑。」
身後的下人們聽了,立刻配合着主子,哈哈大笑起來。
采菲畢竟是小孩子,臉皮兒又薄,被人這樣羞辱奚落,一張小臉兒頓時『刷』的紅到了耳根,不及思忖,飛快的摘下自己的耳墜兒,朝着李金枝的臉上砸去:「還你,姑奶奶還不稀要呢!」
二人相距不遠,耳墜兒準確無誤的砸到了李金枝的臉上,李金枝正笑得開心,猝不及防的被砸了臉,登時氣得火冒三丈,小小的耳墜兒砸一下雖然不疼,但是卻實實的打在了她縣令千金的臉面,而且是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打的,這還了得?
氣急之下,她顧不上千金小姐的矜持體面,像一個市井潑婦一樣,兩步跨到采菲面前,掄起巴掌就打。
只是,巴掌未等落下,採薇速度更快的揚起手,精準的鉗住了她的手腕,扯開嘴角,笑得陰森。
「信不信由你,要是你再敢動我的家人一下,我必定讓你後悔一輩子!」
說完,握着李金枝的手腕向後一震,李金枝驀地向後退去,幾步之後,撞到了那群下人的身上,巨大的慣性讓主僕幾人倒在地上,亂作一團兒。
「反了,反了,青天白日的,小賤人竟敢動手打人,這還了得?」
李金枝的奶娘有意在主子面前賣好,一面攙扶着李金枝起身,一面大罵採薇。
只是話音剛落,就聽「啪」的一聲,那婆子的臉上已經挨了一掌,掌力之大,令婆子的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青腫了起來,唇角也滲出了絲絲血跡。
「你竟敢打我?」
婆子捂着自己高腫的臉頰,難以置信的瞪着採薇。
小賤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她下手,她可是金枝小姐的乳娘,打了她,就是在打了三小姐的臉,難道她不知道三小姐是縣令的千金嗎?難怪表小姐說這野丫頭桀驁猖狂!
採薇打完人,用帕子擦着手,隨後將帕子扔到地上,目光冷厲的看着她們,聲音如寒九之冰。
「打你?算是給你的一點兒小教訓,要是你們主僕再欺負到我家人的頭上,別說打你們,就是殺了你們,我穆採薇也做得。」
「呵呵,穆姑娘好大的火氣啊!」
一聲低沉的笑聲,如撥弄的琴弦般悅耳動聽,那聲音似嘆似笑,聲音處,披着墨狐大氅的年輕公子緩步走了進來,俊朗的眉眼看着一臉慍怒的少女。
------題外話------
昨天的問題,居然一個答對的都木有,o(n_n)o今天大家接着猜,這進來的男子是誰?第一個猜對了,獎勵50幣幣! 空間之農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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