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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太好騙了。
染白盯了他許久,那樣深邃暗沉的長時間的注視,讓人頭皮發麻,都快讓顧驚羨覺得他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行吧。」她笑:「看在顧將軍這麼凶的份上,捨不得騙你。」
營帳外忽然響起「砰!」的一聲。
空氣仿佛在剎那間靜止。
染白沒有去管賬外的聲響,壓着顧驚羨深吻。
「將——」巡邏的士兵看到倒在雪地上的那抹身影時,嚇得趕緊上前想要扶她起來,口中才吐出一個字,就被那人無聲打斷。
風雪盛大,凜冽如刃,一刀刀尖銳的刮過皮膚表面,刺到了最柔軟的心臟。
將軍膝蓋重重磕上地面,劇烈的疼痛在骨子中蔓延,她恍若不覺。身上落滿了雪花,殷紅鮮血從傷口滲透出來,無聲侵在純白的雪地上,狼狽的像是那第一次和顧驚羨見面的時候,她就跪在他腳旁。
她以為他會走。
他卻向她伸出了手。
於是她牢牢抓住。
她如今以為他不會走。
他卻收回了手,走的毫不猶豫。
騙子。
騙子……
將軍慵懶眯起眸子,仰眸看着夜空,視線逐漸模糊的看不真切,她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沒發出任何細碎的聲響。
要是早知道這個樣子,她當初一定不會抓住那雙手。
原來也不過是裹上了甜蜜的外殼,藏着另一個深淵罷了。
開始總是童話。
過程鮮血淋漓。
結局不盡人意。
哪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這世上所有的相遇,不是恩賜就是教訓。
她一度以為是恩賜。
後來才發現。
是血淋淋的教訓。
不過裹了一層糖,她就愚蠢的信了。
真好笑。
就像是一場荒唐荒誕的喜劇,小丑滑稽取寵,觀眾哈哈大笑,黑白諷刺,主角是她。
士兵向前又退下,欲言又止,茫然的看着那個跪在雪中的身影,總覺得她一身意氣風發,被人狠狠一棍子打碎。
將軍的身影和夜色融為一體,陷入陰影中,沒有人會愛上見不得光的怪物,這不奇怪。
她平靜的起身,幾次險些跌倒,背脊挺直。
每走一步,深陷深淵。
在她跪下的地方,雪地上蜿蜒着血紅色的玫瑰。
染白走在大雪中,迎面而來的北風呼嘯,刮的人臉頰生疼,讓她感到她還活着。
她又想起離京前遇到的那個人。
「很抱歉,大人只能有一個。」他說。
少年聰慧,多智近妖。
余尹。
這個少年是時空法則的漏洞,他擁有上一世的記憶。
將軍聽的時候不以為然,卻唯獨對某件事情趕了興趣,「你說,你知道上一世?」
「嗯。」少年淡淡點頭,眉眼乾淨,是和性格不符的青澀。
「介意談談他們的故事嗎?」染白指尖摩挲着茶杯,長睫垂下的時候瞳孔映着微漾的茶紋,她漫不經心的靠着椅背,雙腿交疊,完全沒有在顧驚羨面前的稍許稚嫩,反倒是另一種血腥的鋒芒,問的也懶散。
她對六年後的自己到底怎麼和顧驚羨在一起的沒興趣,也不想聽那些刺耳的恩恩愛愛,她只想知道。
顧驚羨是怎麼愛上「她」的。
「我只了解三分。」余尹抬眸。
「那就三分。」
少年也沒有刻意隱瞞,他站在啊旁觀者的角度毫無感情的敘述這個問題,黑白分明,坦坦蕩蕩。
「大人和顧將軍相遇是在戰場。那時顧將軍還是西濬主將,因西濬內部問題困於城池最終被捕……」余尹停頓了下,斟酌着說:「大人當時下令打斷了顧將軍的腿。」
染白倏然看了他一眼,從語氣倒是聽不出情緒:「真打斷了?」
余尹點頭。
「倒像是她能幹出來的事。」染白輕嗤一聲,眉眼晦暗,沒再說什麼。
余尹也只知道個大概,非常籠統,敘述的乾澀乏味,寥寥幾句話概述了幾件大事。
「沒了?」
「我也只是旁觀者。」
將軍安靜下來,她靜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既然這樣顧驚羨都能愛上,為什麼她不行。
憑什麼她一出現就烙上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可能是我先入為主的原因,很難接受第二個人,在是她來了之後。」他不是顧驚羨,對染白沒有那麼多複雜的感情,只有一個定義,也不會顧忌那麼多,可他認定的東西很難改變:「你雖然是她,但性格不同,無法替代。」
「連這種事情都要分先來後到,那多無趣。」染白勾起唇角,卻沒有多少笑意,眼瞳中戾氣翻滾,沉溺於深海。
越了解,越是不甘心。
就因為晚了出場,連死刑都給她判好了,還沒開始已經失去了所有權利。
聽起來不可笑嗎。
原來最可悲的不是你爭不過,而是你想要爭的那個人,連愛上你的理由都是因為另一個人。
回憶戛然而止,將軍在大雪中走了很長時間,明明短短几步路,漫長的耗盡鋒芒。
她回到營帳中,雙肩已經落滿了碎雪,冷意滲透到骨子裏,她心底忽然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如果和顧驚羨一起走過這條路,是否也算共白頭?
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染白否決,她垂眸彈了彈一身的雪,獨面對永遠消沉的安靜,點燃的燭火明明滅滅,在冷風中搖曳。
將軍走到燭光前,半張身影陷入昏暗中,瞳孔被燭火打亮,仿佛有火光沉浮,矛盾的將她分割成兩半。染白看了那明滅的燭火良久,神色也陷入半明半昧的影子裏,她漫不經心的低着眸,剪掉燭火,動作慢條斯理,看火苗逐漸微弱湮滅,不經意間燙在指尖的溫度,直到最後,陷入完全的黑暗。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
會輸給她自己。
贏也是,敗也是。
連輸的理由都那麼可笑。
當時聽着余尹的話,她還不屑一顧,過往再好又如何,只要在她的世界,她遲早能把人搶過來。
現在……即使她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正視,她好像從一開始就輸了,連輸的理由都那麼可笑,輸給那兩個人的過去,輸給她晚幾年相遇。
「真不甘心。」
她自言自語,輕聲說。
不知道是在抱怨,還是在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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