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而言,對我母親而言,這個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
那一天起,母親變得奇怪起來,她開始每時每刻都想陪我一起,一秒鐘都不想分離。
某一天晚上,我從睡夢中醒來,發現她躺在旁邊直愣愣地盯着我看。半夜三點鐘了也不睡覺,就是歪着腦袋,一雙灰白渾濁的眼球盯着我,看着我,注視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直接嚇得失聲尖叫!
她被我給吵醒了,我這才發現,她剛剛已經睡着了,只是兩隻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是開着的,不停地盯着我,可能是想要在活着的時候,多看我一眼吧。
……
「所以,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和自己母親一起睡覺?」
「是這樣的。」
「一直都是這樣的。」
周逸在本子上記錄了一些東西,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確認對方確實沒有任何說謊的痕跡後,「好吧,請你繼續吧。」
……
隨着病情的加重,母親開始愈發的痛苦,在疼痛的時候,蜷曲的身體就像是一隻煮熟的蝦。她必須得蜷曲着,才能緩解疼痛。
哪怕止痛藥也很難阻擋這種疼痛,所以我只能加大用藥分量,導致她一天到晚,清醒的時間只有幾個小時。
我不得不開始自己做家務,燒飯、做菜、洗衣服。
她也開始越來越依賴我,清醒的時候需要我全程陪着,不僅如此,還要將一隻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唯有感受到我的體溫,她才能安然睡去。
在其中的某一天,隨着病情的加重,她讓我將地下室的玩偶全都搬到了臥室當中,大大小小的,從我小學開始,一直到初中三年級的玩偶,總共二十三個。這些玩偶的眼睛全部面對着她看,才能夠讓她安心。
對她來說,可能有二十多個兒子一起陪着她吧。
我對這件事情有些排斥,晚上醒來的時候會發現臥室很恐怖,誰都不希望看到這麼多的玩偶盯着自己看……
但誰讓她是我媽呢?我只能滿足她的要求。
再接下來的日子,變得越來越難熬,我必須要認清楚我母親即將病死的事實。在她睡着的時候,我會偷偷流淚,我知道接下來的人生,必須要一個人度過了,不管多麼悲傷難受,這個事實一定會發生的。沒有人是永遠陪着我的,除了我自己。
那些天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仿佛是一具行屍走肉,除了期待母親能奇蹟般恢復,沒有其他的任何心情。
而在某一天,我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事實:放在臥室內的玩偶,少了一個!
我詢問了母親,她說:「燒掉了。」
我在院子裏發現了燒焦的痕跡。
倒也可以理解,我們那個地方保留着燒東西的習俗,說是到了鬼門關後,好有個陪伴。
但我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我發現母親晚上是開着眼睛睡覺的,她往往會盯着其中的某一個玩偶看。
而這個玩偶,也直溜溜地盯着她。
一直到第二天,這個玩偶就會被燒掉。
第三天,消失了一個。
第四天,又消失了一個……
第五天……
每天都會燒掉一個玩偶,到後來甚至會燒掉兩個玩偶,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她正在為自己準備後事。
終於有一天,玩偶全都燒完了。
而正是在這一天夜晚,我發現,她睡着之後,突然盯着我看了起來!
我感到莫名的恐慌。
那雙眼睛渾濁而又冷漠,就好像是一雙死人的眼睛,她就這樣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而房間中,一個玩偶都沒有了。
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燒了。
我連忙抓住母親的手,還好,是熱的。
這天夜裏,我睡得很淺,我一直很警惕,警惕到了極點,母親一直在睡眠中盯着我,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過,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夜裏我恐慌到了極點。
一直到,凌晨的三點鐘。
我突然間從夢中驚醒了!
我發現有一雙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脖子。
那是母親的手,她抓的很用力,我轉過頭,發現她已經恢復了清醒,一雙眼睛盯着我看。
而四周傳來了灼熱的熱浪。
火!
全都是火!
牆壁、地板,全都是火!
到處都是火!
是我母親放的火,
她想要燒死我們倆!
這樣我就能一直陪着她了!
……
「到最後,你還是從火災中逃了出來?」
「是的,有一點燒傷,但是我發現地早,還是逃出來了。」
「我媽……她喪生在了火災當中。」
徐凱輝訴說到這裏,又停頓了一下,似乎顯得有些疑惑,「但是最近,我又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視線,在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這股視線很熟悉,可能是母親的靈魂並沒有離開我的身邊吧。」徐凱輝居然沒有害怕,反倒一副很淡定安詳的樣子,「我看不到她,卻能感應到她的存在。」
難怪他被念纏了這麼久,也沒有求救,一直被舍里的監察發現他精神狀態不太正常,體重飈降,才上報給王正發。
「好吧,我大概了解你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了。」聽他講了這麼多的故事,周逸微微搖頭,又翻開了另外的卷宗。
這個名叫徐凱輝的男人,犯罪的原因倒也不複雜,是因為搶劫才鋃鐺入獄的。
自從家裏發生了火災,母親在大火中燒死後,他便失去了生活來源。
這個大齡巨嬰,只有初中學歷,沒有任何工作技能,更是從來沒有工作過,於是窮困潦倒下便選擇了刑法中的勾當……
至於他的母親,說白了就是控制欲過於旺盛的變態罷了。
現在一直盯着徐凱輝看的,應該是他母親死亡時誕生的「念」。
「這挺罕見的吧?這種變態,應該不會太多。」想到這裏,周逸反倒興奮了起來,意味着他有可能獲得一道高稀有度的執念。
高稀有度,意味着高獎勵。
「咳咳,視線通常會在什麼時候出現?」
「應該是我睡覺的時候吧,每次從半夜中醒來,都能夠迷迷糊糊地看到一雙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敢發誓是我母親的眼睛,但很快,隨着我的清醒,它又會消失不見。」
「我近段時間總是睡不好。」
「你想要讓這一道視線消失嗎?」
「我……」徐凱輝沉默了一陣子,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