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山上的樹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七年
答案正在於楊眉的預料之中……
面對望獲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猴子的三觀大為震撼！
原來，不止是我與花果山的猴類互相視為同族，還有其他人也一樣心胸開闊，甚至比我想的還徹底……
「後天生靈總稱為【妖】，先天生靈總稱為【神聖】，但實際上，無論先天還是後天，生靈都統屬於【人】。」
望獲慷慨激昂地敘述着自己的理想：
「世有三才，曰【天】、【地】、【人】，天與地泛指自然萬物，乃是世界本身，而人是萬物靈長，因為有了靈智，所以人能與天地自然相提並論，而且【人】本身就是一個整體。」
「帝俊以為【妖族】是他的傑作，建立天庭便可擁有統屬一切後天生靈的大義名份，但他或許自己並沒有想過，天庭的統治構建，本身就是一個讓【妖族】成為笑話的東西！」
猴子都懵了：
「為……為何？」
天庭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在望獲嘴裏，它就變成了一個讓【妖族】成為笑話的東西？
望獲搖頭道：
「【妖族】此概念，本來是對後天生靈的統稱，帝俊拿它當大旗，以團結各族，也沒有什麼問題。」
「問題在於，【妖族】團結之後呢？」
猴子不解：
「團結之後不就成了現在的天庭了嗎……」
「不，我是問妖族團結之後，他們有沒有主宰自己的命運？」
望獲沉起眉頭：
「天庭究竟是讓團結起來的妖族都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呢，還是說讓【妖族】變成了一個牢籠，讓所有牢籠中的妖族都成為統治者的工具、玩具？」
「這……」
猴子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天庭的統治者永遠都是先天神聖，後天生靈的妖族則只能是臣民，只管接受先天神聖天帝的統治，而絕沒有翻身的可能。」
望獲幽幽道：
「即便是政績再好的天官，也終究不可能當上天帝！永遠都是天帝的臣民，命運在於他人手中，而自己只是天帝肆意擺弄的玩具……」
「所以師弟你想一想，天庭究竟是妖族自己的天庭，還是帝俊他們用來統治後天生靈的工具？」
「這……」
猴子的大腦一片空白，望獲的思想轟炸幾乎要炸碎他還不成熟的三觀，明明下意識地覺得天庭還不錯。
可理智又告訴他，沒有誰生來就帶着階級之分，所有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不應該有永恆的統治者，也不應該有永恆的被統治者……
所以，一個由先天神聖輪流坐莊的天庭，其統治者卻一口一個「妖族天庭」，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猴子忽然想笑，可他又笑不出來，莫名的心酸讓眼淚在肚子裏打轉……
「師弟，你為何要傷心？」
看着猴子明顯的低落情緒，望獲好奇地問：
「你是先天神聖，放在天庭也是統治階級，為何會因為後天生靈而傷心？」
望獲是真的不明白了，自己的本意是打算用天庭的可笑之處來襯托出人族政權的正義性，藉此獲得悟空師弟的好感，說不定就能把他拉到人族陣營中來。
畢竟悟空師弟涉世未深，還沒有養成先天神聖就應該高人一等的三觀，此時完全可以用大義來改造他的思想，讓這個先天神聖逐漸倒向人族！
可是望獲萬萬沒想到，悟空師弟竟然如此容易與後天生靈產生共情，同情後天生靈的遭遇，甚至為之傷心……
不過，這倒也反映出了悟空師弟的階級觀還沒有成形，生為猴形的他會認普通猴妖為同族，也即是說，在他眼中，生靈人權本身就是平等的。
他完全可以變成我們的人！
……
從這一天開始，猴子不管有事沒事，總之整天都往後山桃林跑。
桃子還是照吃，這是屬於他的猴性，而在吃桃之餘也向種桃的望獲請教知識。
這些知識中，包括了洪荒的歷史、地理等文明成果，連仙法的要點，猴子也會向他請教。
而其請教的最多的，卻是關於天庭的現狀，以及人族不同於天庭的各種制度。
在充分了解到天庭的不義性之後，一個模糊的想法逐漸出現在了猴子心中：
既然天庭不義，假借【妖族】之名，而行統治之實，把億萬後天生靈當作玩具，那麼如此天庭，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嗎？
猴子陷入了深思……
……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地過去了，轉眼間便已是七年。
這是猴子上山的第七個年頭，也是望獲進山留學的第一百年整，而一百年，就是當初太清向他所約定的離山期限。
望獲，要畢業返鄉創業了……
在最後的一次聽道之中，一向認真聽講的望獲，竟然罕見地走了神：
「雖然此行依舊沒有找到人族發展出次生文明的具體方法，但在山上的這一百年來，我的修為卻鞏固了不少。」
「祖師所講的東西雖然並不高深，但其好就好在基礎上面，以往我對仙法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可如今，我卻對【精氣神】三寶有了更為清楚的認知……」
仙道修行雖然高遠，但根基全在精氣神三寶之上，如果有什麼東西能配得上「大道之機」的稱號，那一定就是祖師關於三寶的詳細論述了！
望獲覺得，倘若自己好生閉關個千把年，凝聚不朽金性成就金仙，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除了在仙法關竅上的收穫，最為重要的便是為人族拉到了悟空師弟這麼個先天神聖的外援！
不得不說，雖然望獲認為先天神聖與後天生靈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但雙方的資質差距卻是實打實存在的：
猴子入門之時，除了一身與生俱來的蠻力與粗淺法力，他啥也不是！
但在這七年的修行之中，他卻從一個沒有正經修為的「凡俗」，以光一般的速度修煉成了真仙，而且眼看着就要突破天仙了……
望獲並不是一個死板的人，他雖然堅持眾生人格平等，不分高低貴賤，但又承認客觀資質差異的存在。
這兩者並不衝突，只是要防止未來的某些族人變成非黑即白的二極管：
要麼硬說大家什麼都一樣，無視個體之間的差異性。
要麼則是抓着資質高低當論據，各種搞內部分化，企圖開歷史倒車，重演天庭的貴賤分明，踐踏平等的人格！
對於這兩種人，望獲正在想辦法避免他們的誕生……
「望獲！」
「啊？」
一聲喝斥，驚醒了走神的望獲，他定睛一看，卻見各個聽道弟子都在對自己怒目而視，他們在為望獲的走神而憤怒！
只有悟空師弟在擔心地看着他，懊悔他自己怎麼沒有及時叫醒師兄……
不好！
望獲心頭咯噔一下，連忙看向台上的祖師，卻見一向淡然的祖師也少有地皺起了眉。
祖師起身下台，走到瞭望獲身邊，嚇得望獲當場拜倒：
「祖師，我……」
「哼！」
祖師倒持拂塵，在望獲頭上打了三下，而後冷哼着負起一手，離開了講道大殿。
只剩下一眾弟子對懵逼的望獲各種責備：
「都是因為你，祖師才不講道的！」
「祖師生氣了！」
「這下遭了……」
這讓望獲害怕起來：
祖師，好像真的發怒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