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沈浪站起,一手護着小白,一手捏個了拳勢。
他明白,來了個勁敵。
以自己超乎常人的聽力和感知力竟沒有察覺對方出現。
「沈浪,別緊張,是老夫……」
人影一步步向他走來,同時朗聲說話。
漫天電閃雷鳴之中,此人的話竟一絲不落地傳入沈浪的耳中。
可見他的修為之深厚,已經能將勁道化為氣流從口中發出。
沈浪曾聽說,抱丹強者可以用聲音當拳,勁道隨着聲音發出氣浪,攻擊敵人。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來的是一個抱丹強者?
雖然對方讓他不要緊張,沈浪還是提氣戒備,防止對方突然出手。
等身影走得近了,借着昏暗的燈光,沈浪眉頭一松。
「柳白猿?柳前輩?」
來者竟然是江湖調停人柳白猿。
柳老微微點頭,來到沈浪面前,先是掃了一眼地上死去的五人,又看向沈浪和沈白。
等看到沈白之時,那眼裏的驚異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此女從上船就被劃分到化勁組中,從沒見過她真正出手。
此時看到她出手,更驚為天人。
就剛剛那三招花架子打出,連他作為抱丹強者或許都不敢硬接。
這女孩是否真和卦象所顯示的一般,或非人類?
不過此刻不便多問。
「沈小友,別緊張,老夫在房中休息,無意聽到甲板上傳來打鬥之聲,下來看看,這些人是……」
沈浪掃了一眼一旁的客艙。
咔嚓!
此時,正好一道雷電閃過,照亮了三人的臉。
無意?
沈浪呵呵一笑,越發不信。
電閃雷鳴之下,若非細心留意,誰又能發現甲板上的事情。
或許,此刻八門等人,也正在某個客艙內觀察着自己等人。
柳白猿見沈浪不信,呵呵笑了。
「這裏太吵,暴雨也即將落下。我們還是找個清淨的地方說話?」
沈浪知道此人找自己必有要事,點頭答應,並示意小白先回客艙。
小白見狀撇嘴,客艙讓你撞了個大窟窿,到處漏風,回去幹什麼啊。
沈浪也明白過來,無奈一笑。
此刻所有相熟拳師都在入化,不好打擾。
自己上船匆忙,也沒有人安排住宿,一時間兩人竟沒了去處。
「沈小友,不介意的話,你或到我的客艙湊活一晚,至於這位姑娘,和我那孫女柳錦鯉同寢可否?」柳白猿看出兩人為難,笑着說道。
沈浪自然沒什麼意見,點點頭答應下來。
唯有小白撇撇嘴,心中異常失落,但也不好再說什麼。
三人徑直離去,消失在甲板上。
此刻,頂樓船艙。
「哼!又是一群廢物。」
蔡旭拿掉望遠鏡,心中一陣煩躁。
他本以為甲賀上忍聯袂出動,應該能結果了沈浪的性命。
沒想到這幫玩意兒竟然如此不堪重用,沒幾下全死在沈浪和沈白手裏。
四個化勁宗師,一個暗勁巔峰碰上他們猶如土雞瓦狗一般。
這兩個人的實力,到底強到什麼地步?
看來,一切需要重新評估。
「蔡門主,要不要明天在朝元龍一比試之前,……」
有人湊了過來,附在蔡旭的耳邊說着什麼。
蔡旭面目陰沉點頭,心中暗嘆。
若非八門中人不能公然殺了沈浪,人海戰術早就滅了此人。
此刻,他早已不顧及游門主的推算。
不殺沈浪?
再讓他待下去,八門最終的計劃終將功虧一簣。
無論如何,明後兩天也必須殺了此人。
無論是朝元龍一,還是船上的化勁宗師,又或者是他蔡旭親自出手,絕不容此人再活下去。
想了想,蔡旭又轉過了頭。
「找兩個人,去聽聽柳白猿和沈浪要說什麼!」
"是。"
兩個門人領命,慌忙就要離去。
「等等,還是算了。」
蔡旭再次否決自己的想法。
抱丹強者不容輕辱,一旦惹怒了他,沒準馬上就要來頂層興師問罪。
游門主和八門各門主不在,他可沒信心迎接這傢伙的怒火。
「不用管了,反正後天我八門將大批上船,就算他們想撲騰什麼水花,也是晚了。」
蔡旭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那兩個領命弟子一頭冷汗,暗道撿回一條小命。
……
十二層客艙。
作為組委會成員,柳白猿的居住環境比小白那裏要好了不知多少。
一個大套房足有三百多平,容沈浪和沈白休息綽綽有餘。
沈浪進屋後,招呼小白去柳錦鯉的臥房休息,和柳白猿在外間沙發上,相對而坐。
「沈小友,聞名不如見面!」
柳白猿給沈浪倒了一杯茶水,輕輕笑道。
「你果然如劉福通所說,乃千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
「區區暗勁巔峰實力,就能在化勁宗師圍攻下一力破之,實在厲害。」
沈浪笑笑沒有說話。
化勁宗師又如何。
隨着練習國術時間長了,沈浪也算看明白了。
拳師境界之中,明勁到暗勁的差距是巨大的。
暗勁拳師收斂力量,通過汗毛孔發出,對手根本無法抵擋。
所以羽玄安晴能在擂台上大殺四方。
而暗勁拳師到化勁拳師的差距,不能說不大,但沒有天壤之別。
渾身勁道融入骨髓,暗勁遍佈全身,感知力提升到頂點。
但力道還是那個力道,並沒有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對陣暗勁拳師之時,也很可能會一着不慎,敗在對方狠辣招數之下。
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就好比一個山中老人,一輩子勤學苦練國術,最終修成化勁宗師。
可山外一個暗勁巔峰高手,一輩子打了幾十場生死之戰,在臨陣對敵方面不知要高出這位化勁宗師多少倍。
兩人對陣,很可能落敗的就是化勁宗師。
所以能打贏化勁,沈浪並沒有什麼驕傲自滿。
能輕易取勝,不過是沾了『金剛不壞之身』的光,讓對方感到不可思議罷了。
若是碰到四個只用拳腳的大夏化勁宗師,他想要贏也沒那麼容易。
國術拳師,真正的蛻變是化勁晉升為抱丹強者。
抱丹強者,一身勁道從腹部丹田造化升起,循環往復,永不斷絕,生生不息。
當拳師內斂金丹,處處成圓,抱丹坐胯之後。
調用全身的精氣神、勁道力量濃縮為一點,是為抱丹。
這顆金丹凝的越小,實力越強。
在臨陣對陣之時,猛然發出,可跨越人體力量極限,甚至達到熱武器也無法企及的殺傷性。
此刻見柳白猿提起自身修為,沈浪也正好問出了心中疑惑。
「柳老,我知這明勁入暗,是控制體內勁道到了一定地步,可以隨心所欲在身體各個位置發出。」
「暗勁入化,是將渾身勁道打入骨髓,遍佈渾身上下。」
「而我一直不明白,這化勁入抱丹,又是怎樣一種境界。」
他一臉誠懇地看着對方,既然碰到了高人,還不趕緊請教。
至於問劉福通?
向那傢伙學點東西,他恨不得將閨女嫁給自己。
沈浪還不真敢問他太多。
柳白猿沒想到沈浪突然問出個這種問題,眨眨眼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這小子,還沒有入化,怎麼都開始操心抱丹的事情了。
不過想想上船之前算占的卦象顯示,他也不如何意外。
柳白猿雖沒卜算沈浪的命數,但推算了斷路重啟之事。
卦象顯示,斷路或將重啟,但最終得意者卻是面前的沈浪。
此人身負莫大氣數,雖不知具體來歷,但柳白猿深知,此子如那潛淵之龍,即將一飛沖天。
見對方誠心詢問,他也不隱瞞什麼,正好結個因果,對自己孫女也算留個善緣。
柳白猿思付一會開口。
「沈小友,這抱丹強者,說來慚愧。」
「不過是比化勁、暗勁拳師,多了一個循環往復,生生不息罷了。」
「嗯?」
沈浪眨眨眼睛,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
柳白猿繼續道:「你應該知道,拳師進入抱丹境後,一身力道如那造血骨髓一般,可以自行生長,再不用力氣使絕之後,就成了廢人。」
沈浪點頭,「對,這點我明白。無論暗勁、化勁拳師。人力終有極限,臨陣對敵也好,幹活出力也罷,總有使絕力氣的時候,等身上力道用完了,拳師也和常人無異,需要睡覺、休息、吃飯才能調養過來。」
「而抱丹強者,卻能隨着力道使出,不但在體內生出新的力道,循環往復,永不斷絕!算是人體中的『永動機』。」
柳白猿見這傢伙一點就透,欣慰一笑。
「沒錯,沈小友,你可知為何抱丹拳師能循環往復地生出力道,永不斷絕?」
沈浪搖頭:「我卻不知。」
柳白猿不再說話,而是起身去拿了一張紙板和兩根牙籤。
他將紙板撕成一個圓形,又將牙籤在圓心和圓外各插了一根牙籤,隨後打開了茶几上的枱燈。
「沈小友,你可認識此物?」
沈浪看着柳老製作的簡易圓盤,腦中泛起一抹熟悉的感覺。
「這是……日晷?」
「沒錯!」
柳白猿道:「數千年之前,古人不知歲月匆匆,一年循環往復,沒有任何時間概念。」
「有大能之輩,通過觀察太陽的移動,發現了時間的規律。」
「人們在地上插一根竹竿,通過觀察一天之中竹竿影子的變化,計算一天的時間,觀察一年之中影子的變化,計算一年的時間,這就是最初的日晷。」
「日晷誕生以來,算是給混沌世界創造出了時間的概念,讓人對整個世界的認知越發清楚。」
「古人發現,一年之中有一天影子最短,就把這天叫做夏至,一年之中有一天影子最長,就把這天叫做冬至。」
「然後又根據季節的不斷變化,逐漸創造出了24節氣,自此一年365天中時間全部被古人掌握。」
沈浪聽到了這裏,卻越發疑惑。
日晷他知道來歷,不過這和抱丹又有什麼關係。
柳白猿見沈浪不解,笑着拿起了筆,繼續說道。
「沈小友,你先別急,容我慢慢道來。」
「我製作了一個簡易的日晷,就讓枱燈來模擬一年之中太陽的變化,牙籤相當於地上竹竿,你且看仔細了。」
說着,他慢慢移動枱燈,指着圓心說道。
「看到了嗎,這就是夏至。古人認為從夏至到冬至,一年之中白天的時間越來越短,圓的右半邊稱呼其為陰半圓。」
「這是冬至,古人認為從冬至到夏至時間越來越長,便稱呼左半邊為陽半圓。」
沈浪看着枱燈移動,圓板上的影子不斷變長變短。
眼睛一縮,似乎明白了什麼。
柳白猿已經繼續道:「現在,我們將一年之中的24個節日對應的時間,根據影子長短,刻畫在圓板之上。」
他一邊移動枱燈,一邊在圓板上不斷畫出直線。
一直到畫滿了24道長短不一的線後,才停了下來。
「這是……」
沈浪看着這圖案越發熟悉,心中也越發激動。
「呵呵,沈小友,你不妨在圓板中,將這些直線連起來看看?」
說着,將手中的筆遞給沈浪。
沈浪凝眉接過,認真地將這些長短不一的直線一一連接起來。
隨後,驚呼一聲。
「這是……太極圖?」
他看着簡易日晷上的圖案,一臉的不可思議。
通過模擬一年24個節氣的變化,竟然畫出了太極圖的圖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
柳白猿朗聲大笑:「沈小友,你說得不錯,這就是太極圖!」
「太極圖的最早出現,就是古人通過觀察24節氣刻畫而成。它生生不息,往復循環,正是太陽對咱們地球的真實寫照!」
嗡!
沈浪在這一刻,似乎全明白了。
他脫口而出:「柳老,你的意思是……抱丹強者,體內勁道運轉,潛伏丹田之內,正是按照着太極圖來運行?」
「大善,孺子可教也!」
柳白猿撫須長笑,心道果然是天縱之資。
通過寥寥數語,已經參透武道的終極奧秘。
洗髓洗髓,暗勁入化的作用是將勁道轉為金髓。
而入化之後,就要模擬着太陽變化,將金髓轉入丹田之中,生成自己的太極圖,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拳師只要能引導金髓開始按照太極圖案旋轉,便能踏入抱丹境界。
旋轉的圖案越小,抱丹的實力也就越強。
別以為這很簡單。
多少化勁宗師將勁道煉化為金髓之後,根本再也引不出來。
就算引出來後,也無法在丹田中形成太極圖案,讓其生生不息。
這個太極和太極拳可沒有任何關係。
這是人類祖先傳承下來最寶貴的自然道理,天道法則。
就算天道,也不過是在太極圖案中不斷運行,更別說區區藍星,更別說區區人類。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沈浪閉上雙目,消化着這些令人震撼的知識。
當他再睜開眼時,已經想明白一切。
雙眼一陣清明,只感覺自身武道再無阻礙,一片通途。
沈浪雙手抱拳站起,極為誠懇的給柳白猿拜謝。
「柳老,聽君一席話,教我入抱丹之境。」
「哈哈哈……」
柳白猿再次撫須長笑。
沈浪此子一點就透,只要能順利入化洗髓,突破抱丹或是頃刻之間。
這一場造化善緣已經結下,今後和沈浪也算有了莫大關係。
臥房悄悄被打開一道縫,是柳錦鯉和沈白聽到外面大笑不斷,好奇的露出小腦袋查看。
沈浪沖她們笑笑,兩人又趕緊關上了房門,吐吐舌頭。
「哎呦,錦鯉,你爺爺也不知道要和沈浪說到什麼時候,他明天還要比武呢?」
沈白一臉擔憂的說道。
「嘿嘿,比武?白姐姐,你這副樣子,好奇怪哦。要不我出去睡,把房間讓給你們好了。」
柳錦鯉雖才十三四歲,卻極通世故,嘻嘻笑着沖沈白說道。
「你這丫頭,找死啊!」
沈白羞的臉都紅成了蘋果,沖柳錦鯉抓去。
兩女在房間裏嬉笑成了一團。
客廳外。
沈浪終於收起了激動之色,恭敬問道。
「柳老,不知深夜來甲板尋我,到底有什麼事情。」
他明白,此等人物表示出善意,自然不是看自己長得帥,必有緣由。
見沈浪問起正事,柳白猿也收起笑容。
「沈小友,八門之事,老夫也聽劉福通說過一些,具體內幕我知你們不便透漏,其中和民管署有莫大關係。」
沈浪點頭,黃金權杖的事情的確是說不出來。
計劃一環套着一環,絕不能提前暴露出去,不知牽涉到多少人的性命。
柳白猿繼續道:「我也不問你此事,只是今夜電閃雷鳴,不知多少暗勁巔峰拳師會入化成功。」
「八門洗髓秘法我也看過,的確正品真跡無疑,我只是想不明白,八門到底為何要培養出大批化勁宗師。」
「雖說斷路重啟,這洗髓秘法或將成為爛大街的東西,但也不應該如此輕易拿出,其中必有貓膩。」
「我作為江湖糾紛調停人,身負江湖興亡之重任,如今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實在感到不安……」
隨着柳白猿的話,沈浪逐漸聽出一些東西來。
「您的意思是……讓我護着這幫入化拳師,別遭了不測?」沈浪試探着說了一句。
柳白猿眼中爆出精芒,暗嘆此人真是玲瓏剔透,心思通明。
「沒錯!沈小友,有一句話雖說比較矯情,但我還是要說。」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既然你踏入江湖,又和那武痴封梓修惺惺相惜,脾氣秉性上我對你再放心不過,不然也不會告訴你抱丹大道。」
「我只希望你,盡一切所能,不管八門有什麼陰謀,也請護住這幫入化拳師,他們是江湖之未來,是江湖之希望。」
「數千年大夏江湖,我不希望也不想斷絕在在第一百六十八代柳白猿手中。」
說完,老人站起身子,誠懇向沈浪鞠躬施禮。
沈浪趕緊扶住對方。
「柳老,切莫如此,就算您不說,這本就是我所想幹的事情,原本明天還要找您一趟,沒想到您提前找了過來。」
「嗯?沈小友也想找我……」
柳白猿沒想到沈浪答應的如此痛快,眼中露出喜色。
「我想找您對外宣佈,我已入化成功,再不參加暗勁組交流比拼。」
「不管八門要幹什麼,就讓他們也捎帶我一起干好了!」
沈浪說的殺氣騰騰。
柳白猿聽聞沈浪的話,渾身一松。
擔憂了幾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如此這般,沈浪必將再次陷入無盡的惡戰之中。
但船上的大批入化拳師,或可能最終活着回家。
他感激莫名,再次彎腰施禮。
「沈師傅,你是大慈大悲大善之人!請受老夫再拜!」
沈浪笑着搖頭。
大慈大悲大善?
若非厄運纏身,這艘船上數百條人命,也不會被我拉扯到生死邊緣。
他能做的,不過是儘量減少傷亡罷了。
咔嚓!
又一陣巨雷,在空中響起,映亮了整個天空。
隱約中,還聽到數聲長嘯,乃是拳師武者運用勁道發出的歡呼。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清楚。
大批拳師,已經入化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