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一句『殷地,安否?』讓沈浪全想起來了。
面前的印第安人,竟然是遺失已久殷商遺民!
他們,身體裏流淌着大夏人的血脈!
相傳,在哥倫布第一次涉足新大陸,這裏的土著印第安人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殷地,安否?』
從此,西方人稱呼這些新大陸的土著為印第安人。
這,涉及到了一段泯滅在歷史中的記憶。
公元前1066年,距今2600多年前。
殷商時期,紂王無道。
周部落姬發率兵討伐,在大夏掀起了商周之戰。
當姬發率兵橫渡孟津之時,有商將悠候喜正統率大軍攻打東夷。
收到商紂王的求援後,悠候喜果斷揮師反朝。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牧野之戰,姬發成功挑動紂王的奴隸大軍,奴隸當場反叛,致使紂王一敗塗地,最終自焚而亡。
流傳554年的大商朝,自此而亡。
而收到消息的悠候喜,還在率兵勤王的路上,一時間愣在原地。
其所率領的主力軍還有十萬之眾,再加上林方、虎方、人方等部落,共計15萬人。
這15萬人該當如何?
悠候喜在短暫的慌亂之後,做出決定。
史料記載,這15萬殷商遺民,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姬發在建周之後,曾數次追索他們的蹤跡,可尋遍整個大夏,也沒有找到他們。
這件事,成了殷商歷史上的千古謎案。
後世的歷史學家不斷追索,但並沒有什麼進展。
但20世紀90年代,新大陸一些古蹟的考古發現,慢慢解開了當時的謎團。
隨着新大陸不斷挖掘出的甲骨和玉圭文物,甚至還有一些青銅器皿,無不揭示出,誰才是新大陸最早的發現者。
不是哥倫布,更不是西牙國的冒險者們,而是大夏的祖先,殷商遺民。
他們早在三千多年前,就漂洋過海橫渡太平洋,抵達了這片大陸。
這個發現,最有力的佐證,就是印第安人的相貌。
他們黑髮黑眼黃皮膚,按照經緯度和人種學來說,無論如何不應該出現這樣的事情。
西方各界對這個發現大為驚怒,開始掩蓋甚至毀滅這些證據。
這導致90年代的持續探索新大陸古代文明,不了了之。
但沈浪想起來了。
他面前的老者,甚至整個新大陸的印第安人的祖先,就是當年的殷商遺民。
是殷商大將悠候喜,率領15萬軍民橫渡到此的那一批人。
沈浪想到此處,深吸了口氣,快速用印第安語和老者說着什麼。
對方的神色也越發激動,甚至要掙扎着向沈浪施禮。
彼得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看到,老者在將一本泛黃陳舊的古籍掏出來後,大哥的神色也越發凝重。
「伊古拉,很抱歉,我無法將整個印第安人族人帶回大夏,那裏經歷了千百年的改朝換代,再沒有了你們棲息的土地。」
沈浪看着面前將死的老者,說出了如今的事實。
他根本沒有能力,也沒有的條件完成老者的請求。
這個叫伊古拉的莫西干族人,請求大夏來接他們回家,讓他們遠離這片充滿殘忍和嗜殺的地方。
可沈浪知道,就連神也不可能將已經多達數千萬的印第安人送回婭洲。
更不用說如果那樣做,對大夏來說也是一種災難。
千年來的演變,這些印第安人已經完全脫離了炎黃子孫的懷抱。
他們甚至獨自發展出瑪雅文明、印加文明,以及阿茲特克文明。
只有身處於北大陸的印第安人,還有少部分保留着自己的信仰,還記得自己來自殷商。
更多人,已經將那段歷史忘卻。
老土著目光中露出失望神色,更多的是一種釋然。
作為莫西干族的族長,能在臨死前知道大夏如今的情況,也算可以告慰祖先。
唯一讓他遺憾的是,莫西干族作為最古老的印第安人,肩負着指引整個印第安族人方向的重任。
顯然,他們被日不落屠殺之後,已經再沒了任何希望。
「沈先生,我要死了。」
伊古拉再次靠回牆上,喘着氣說道。
「感謝您和這位先生,為我們莫西干人報了滅族之仇。」
沈浪沒有說話,只恨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這裏的不同尋常。
「伊古拉,我這裏有種藥,你吃下或許不用死。」
他想了想還是掏出甘露,嘗試着挽救這個老人的生命。
老頭笑着擺了擺手,拒絕了沈浪的好意。
「不用了,我本就是將死之人,活不了的。何必浪費您的神藥。」
他看向了唯一生還的獨孫,眼神帶着無限留戀。
「沈先生,他叫阿扎特。阿扎特,不要哭了。」
年幼的孩子聽了爺爺的話,擦掉臉上的淚痕。
他懵懂地看着爺爺,又看向兩個陌生人,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什麼話。
「他是天生的啞巴,是印第安族的默者祭祀,神明的卜官。也是殷商最後一位默者大祭祀。」
沈浪聞言一愣,點了點頭。
他知道,在夏商時期,族內的祭祀大多是神明選定。
族內每當上一任祭祀身死之後,族內就會出現新任祭祀,來對族內的命運進行占卜。
而這種祭祀,往往都是天生啞者,不能開口說話。
他們嘴中只能發出咿咿呀呀語言,被認為是溝通神明的神語。
在全族人的圍觀下,將龜的腹甲或者牛的肩胛骨投擲入火中,進行占卜。
龜甲和骨片在火中炙烤發生龜裂,其中顯現出來的稱之為『兆』。
這種『兆』往往預示着整個族人的興衰生死,也往往預示着族內下一步的命運。
只是沈浪沒想到,新大陸的印第安人竟然還保留着這種祭祀文化。
果然,老土著吸了口氣,從懷裏顫抖着掏出一片龜甲。
「阿扎特,爺爺要死了!我死之後,你就是最後的莫西干人。」
名叫阿扎特的孩子聞言,又要痛哭出聲。
「別哭!」
伊古拉嚴厲地喝止了孩子:「卜官哭泣,如果讓整個印第安族見到,都會認為沒了希望!」
阿扎特只能死死咬着牙,憋住哭聲。
伊古拉將那片龜甲緩緩遞來,交到了孫子的手中。
「阿扎特,為了整個印第安人的命運,再占卜一次吧!」
「在我死前,也要知道神的旨意。」
阿扎特愣愣的點頭,看着將死的爺爺,神色悲哀地拿起了一柄利刃。
「大哥,他們要幹什麼?」
彼得見這孩子在龜甲上鑽孔,不解問道。
沈浪輕聲道:「占卜。」
「莫西干人是印第安族人流傳下來的占卜一族,這和大夏殷商的巫族類似。」
「其族人全部為了守護卜官而生活繁衍。」
「這也是為什麼,整個族人就剩下了阿扎特的原因,全族的人就算死光,也要保護他的生存。」
「如果他再死去,整個印第安族將再沒有明天。」
「而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進行最後的占卜。占卜整個印第安族的今後的命運。」
沈浪嘆了口氣,目光灼灼地看着阿扎特的動作。
他知道,自己再次改變了歷史。
歷史上,莫西干人被潰兵滅族之後,卜官肯定也在這一場浩劫中身死。
從此,整個印第安族斷絕了希望,再也鼓不起反抗的勇氣,任由各國屠戮。
尤其從星條國成立之後,數次西進屠殺,一步步將印第安人殺得只剩下了二十萬人。
無論何時,當星條人自詡文明和和平的時候,印第安人的血淚是他們永遠抹不掉的污點。
沈浪不知道,這個存活下來的阿扎特,是否會帶給印第安人新的希望。
兩人再不說話,默默看着阿扎特的動作。
他將龜甲扎出一些未穿透的空洞後,投入屋裏的篝火之中。
噼里啪啦的聲音隨之響起。
阿扎特嘴裏發出了晦澀的聲音。
嗚嗚呀呀,那是溝通神明的語言。
彼得雖然聽不懂,但心中莫名感到了一絲安寧。
隨着阿扎特的呼喚,似乎整個村莊的冤魂得到了解脫。
漫天的血腥味漸漸淡去,狂風也隨之停歇。
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心中似有所感。
而將死的老土著,目不轉睛地看着篝火,目露激動。
嘭!
沈浪看到,隨着一聲炸響,投入火中的龜甲炸裂。
一股青煙從火中冒出。
它飄出了屋子,直衝雲霄。
而原本旺盛的篝火,竟然也在這一刻無風自滅。
阿扎特也終於停止了口中的呼喝,面色凝重。
「孩子,快!快拿出來!看看神告訴我們什麼?」
老土著再次感覺一陣氣血上涌,他知道自己要不行了。
阿扎特聞言,不顧炙熱的餘溫,將手伸進灰燼中撿出龜甲。
甲骨文,就這麼出現在沈浪的面前。
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圖案,因為龜裂而刻畫在上面,形成了一道怪異的美感。
但他看不懂任何一個字,在菲尼克斯傳承中,都沒出現過這種文字的意義。
而阿扎特和他的爺爺,伊古拉卻瞪大了眼睛。
「甲寅卜,王曰貞,翌乙卯沈浪於此中興。」
伊古拉大聲驚喊出聲。
沈浪?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跪在沈浪的面前。
「吾王,請帶領我們這些殷商遺民,活下去吧!」
伊古拉高高舉着手中的龜甲,說出此生最後一句話。
隨後,氣絕而亡。
阿扎特看着爺爺身死,壓抑的哭聲再難以抑制,發生痛苦起來。
沈浪只感覺天靈蓋冒起了一股寒氣。
他看着身死還高高舉着龜甲的老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浪於此……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