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飽了?」
見楊桂芝竟然一碗麵條就飽了,倪映紅心裏是一萬個不信,她又不是沒見過農村親戚什麼飯量,一個大肚漢,一頓飯能連湯帶水的吃下去三斤掛麵!
楊桂芝就算是個女的,人瘦小一點,也不可能僅僅一碗就飽吧?
聰明的她轉念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由一陣莞爾,笑語嫣然的拿起那隻空碗,邊往裏盛麵條,邊說道:「桂枝姐,不都說了嘛,到這塊您別有什麼顧慮,您就放心大膽的吃吧,咱家不缺吃喝的。」
「我我真吃飽了。」心思被戳穿的楊桂芝尷尬的捏着衣角,黝黑的面龐上湧現出一抹紅暈,不過卻不怎麼明顯。
「呵呵,快吃吧,桂枝姐,您到我這是幫着幹活的,不吃飽哪有力氣幹活?」楚恆接過媳婦手裏的面碗,放到她的面前。
「這那俺吃了。」
楊桂芝看着碗裏香噴噴的麵條,喉嚨不受控制的動了一下,她尷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拿起快子,狠狠吃了一大口。
此刻,她只覺得這麵條很燙,直接從胃燙到了心裏。
而有了楚恆兩口的這番話後,楊桂芝也徹底的放開了,幾口吃掉一碗麵條後,又連續吃下了兩大碗,甚至在把盆里的湯都喝掉之後,她還往盆子裏點熱水,將粘在盆子上的油星也給喝了,而且還是接連涮了兩回
這可真是一點都不浪費啊。
楚恆兩口子見狀,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
「嗝!」
艱難的喝掉最後一口涮盆水後,楊桂芝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看了眼面帶疲色的楚恆,趕忙站起身,道:「俺去給你們燒點熱水去,你們洗洗就趕緊睡吧,盆子在哪呢?」
小倪連忙拉住她:「哎呀,這個用不着您,桂枝姐,我倆屋裏就有水,自己來就成,您也累一天了,把碗刷刷也快睡吧。」
「那行,俺刷碗去了。」
楊桂芝牢記着村里那位當過通房丫鬟的老人的那句幹活不如東累死也無功忠告,於是依言轉回身,麻利的撿起桌上的碗快,踩着歡快的腳步風風火火的去了廚房。
隨即,楚恆小兩口便回了屋,自己大了點熱水洗臉、刷牙、燙腳。
「嘩啦!」
拔步床前,楚恆如往常般蹲坐在地面上為媳婦洗着腳,看着那雙白皙精緻的玉足,他忍不住一陣惋惜。
這要是有雙紅絲襪該多好
「我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家裏還能有傭人。」小倪可不知道那孫子的想法,正嘰嘰喳喳的講着話:「誒,你說咱這算不算資本家啊?」
「哪就資本家了?我沒爹媽,你又懷着孕,沒人伺候,桂枝姐是咱遠房表姐,來幫着照顧下很合情合理吧?」楚恆抬起頭,笑道:「再有就是,人家桂枝姐來幫忙,耽誤了掙工分,咱給點錢補償一下,也合情合理吧?」
「合理是合理,可我就是就是彆扭!」倪映紅蹙着眉,都囔道:「看着桂枝姐幹活,我這心裏有點不落忍呀。」
「誒,對了,明兒你有沒有時間?陪我去當天橋百貨唄,我想買點布去,給桂枝姐做兩套新衣裳,讓她穿我穿過的,總覺得不太好。」
「您老快歇着吧!」
楚恆無語的望着慈悲心大發的她,想了想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講唄。」小倪好奇的歪着腦袋瓜。
楚恆低下頭繼續給她洗腳,嘴裏叨逼叨:「話說啊,在這清朝乾隆年間,這城西有一個叫張三的大廚,他每天下工之後,都會沿着一條固定的路線回家,然後突然有一天呢,他現在下工的時候注意到路邊有一個乞丐,衣不蔽體,骨瘦如柴,渾身凍瘡,他一時心生憐憫,就給了兩個銅子兒,已經一天沒吃飯的乞丐頓時感恩戴德,磕頭致謝,都恨不得回家給立個長生牌位。」
「而也就是從這天開始,張三下工回去只要遇見乞丐,都會給他兩個銅子兒。」
「就這樣過了兩年,張三的兒子要結婚了,這三媒六聘的一熘十三刀下來,幾乎掏空了積蓄,於是在又一次遇到乞丐後,沒了多少錢的他便只給了一枚銅子兒。」
「那乞丐看着碗裏孤零零的銅子兒,頓感詫異,忙對張三問道:今兒怎麼只給一個了?以前不都倆嗎?」
「張三也是好脾氣,就跟他解釋了下原因,乞丐聽了瞬間暴怒,揮手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質問道:你憑什麼用我的錢給你兒子娶媳婦?」
聽到這裏,倪映紅眨了眨眼,也回過味來了,撇嘴道:「說了半天,不就是升米恩斗米仇嘛,你直接說不就得了,扯這麼些幹嘛。」
「我不是怕你掰扯不開嘛。」楚恆笑着抓起她另一隻腳。
「這我有什麼聽不明白的?別忘了我是高中畢業!你個初中生!」小倪輕輕剜了他一眼:「叫你說的我好像是個傻子似的。」
「你是不傻,可你這人心太善。」
楚恆用手指撓撓她的腳心,笑道:「你就聽我的吧,該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得先讓桂枝姐拎得清自己是幹嘛的。你要是實在心裏不落忍呢,就隔三差五的給點好處、甜頭,既能全了您老那顆慈悲心,也能讓她心懷感激,兩全其美。」
「一天天鬼點子真多。」小倪聞言白了他一眼,便沒有在多說什麼,隨即抬起白嫩嫩的一對小腳丫,催促道:「行了,快別洗了,都要禿露皮了,趕緊上床睡覺,今天我要在上面!」
「呀呵,漲行市了!」楚恆眉頭一揚,端起水盆就往外走。
另一邊的西屋裏。
楊桂芝已經躺進了被窩,她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只覺得嗓子眼都在堵,又拍了拍蓋在身上的厚實棉布,可比她家裏那床用棉花跟草絨縫的被子暖和多了。
「當家的,不用在惦記俺了,俺現在來城裏享福了,住的磚瓦房,睡得大床,蓋的棉被,也能吃飽了,日子可比你活着的時候好多了。」
「主家還給了俺兩身舊衣裳,一點補丁都沒有,比我出嫁那天穿的都好看,可惜咱娘不在了,要不然就給她一身,她老人家苦了大半輩子,到死都沒穿過一件新衣裳」
她眯着眼望着面前的黑暗,口中喃喃着,不多時便一臉滿足的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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