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雨絲如幕, 繁花似錦,飛雲若龍。筆下樂 www.bixiale.com雨聲與鳥鳴聲混在一處,滿滿地填在耳廓里, 交織成隔絕外世的屏障。
青絨此刻正被這屏障籠罩着, 面上是不自覺的陶醉。
她不懂什麼言靈——事實上,因為系統限制,很多關鍵詞句,傳到她耳朵里都會被自動替換。在她的概念里,所謂言靈,大抵就是和咒語差不多的東西。
她天生就有魔力, 咒語對她來說並不稀奇——但看在蘇涼能將咒語活用到這種態度的份上,她覺得自己或許可以饒她一命。
起碼,也要等她把咒語教給自己……青絨默默地想着,伸手接下一滴雨絲, 態度悠然。
就在此時,她忽然聽到了一聲意料之外的聲響。
「錚——」
一聲突兀的、清脆的琴音。
同一時間, 言靈效果結束。雨聲鳥聲倏然消失,遍地色彩褪回灰白。青絨如夢初醒地抬頭, 卻發現自己的眼睛,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點……
大腦後知後覺地感到疼痛。她這才意識到不妙, 慌忙低頭, 一手摸向自己的胳膊——
殘留着燙傷痕跡的手掌,感知力大大減弱。即使如此, 她也能感覺到自己皮膚上堆疊的褶皺……
這是她的身體, 但這不是她要的身體!
她的身體被換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
心頭湧上驚怒,她飛快地轉頭,這才注意到, 此時小廳里已又多出幾人。
冷冰冰的大貓。硬邦邦的魚人。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注意到那個有着蓬蓬白尾巴的身影,青絨呲目欲裂,朝着前方猛地張大了嘴,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吼叫。
因為聲帶的損傷,這聲音尤其怪異嚇人。才剛換回身體不久的凜星被嚇得一跳,很快便又皺起鼻子,壓低肩背,衝着青絨吼了一聲。
見她還敢凶自己,青絨更是惱怒,踉踉蹌蹌地往前沖了兩步,身體忽然一個抽搐,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是那琴聲——她這才意識到。
那個琴聲不是幻覺。大貓獸人一直在彈琴。那琴音不斷地往她耳朵里鑽,像是細細的刀片,不住切割着她的靈魂。
青絨痛苦地蜷起身體,面上流露出恨意。一旁蘇涼見了,卻是暗暗鬆了口氣。
「可以。」她對臨戈道,「這法子有效,繼續。」
臨戈沒有回應,只是更加快速地彈起手裏的小方琴。娜菲瞧着青絨在地上打滾的可怖模樣,卻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你剛才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她悄悄問蘇涼,「我們都在這兒站了這麼久,她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想起之前所見的場景,娜菲猶自感到不可思議。她和臨戈按照蘇涼留下的提示,帶着琴過來支援,誰知道一進小廳,見到的就是青絨獨自在廳內陶醉四望的模樣——當時的青絨還用着凜星的身體,真正的凜星就站在她的身後,觸碰着她的皮膚,而她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更令人驚訝的是,在幾十秒後,凜星和她順利換完身體,她竟然還是沒覺得哪裏不對。就那樣帶着傷痕累累的身體站在原地,配上出神的表情,看上去可笑又詭異。
「就言靈控制麼。」蘇涼喘了口氣,回答道,「用言靈影響她的心神,也可以理解為催眠……畢竟她當時用着凜星的身體,我不想刺激到她。」
為此,她在將青絨騙出房間後,還特意甩了個「找臥底」的話題給她——她估摸着,以青絨這種惡劣的性格,肯定是不會放過這種搞事的機會的。
事實證明,她猜對了。
當然,甩這個話題出去,不光是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也是為了限制青絨的發揮。
蘇涼之前就發現了。青絨的記憶影響能力,雖然可怕,但也不是每種場合都適用。起碼就她目前的觀察來看,這能力起碼有兩個限制。
第一,青絨沒法徹底修改她真正參與的記憶。最多只能抹去她存在的痕跡,但無法改動具體的情節。
——如果她真能做到這點的話,當初自己以「若非群玉山頭見」試探她,她只要直接修改記憶,讓他們以為她順利背出就好了,根本沒必要大費周章去修過去的記憶。
第二,就是青絨的修改,是需要其他人來幫忙補完的。她只會提供一個「結果」,而具體的過程,實際是由真正的事件參與者自己來腦補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並不是在「修改」記憶,而是在影響他人的認知。
……換言之,要應對她的引導,也有個笨辦法。
放棄思考就好了。
你說歸你說,我不幫你補完,那你也就等於空大了。
當然,這事說來簡單,實際做起來也不容易。畢竟青絨的語言和目光都相當具有蠱惑性。好在臨戈之前教了套糊弄學,蘇涼給出的話題又是適合糊弄的類型……
就像臨戈說的,擺好表情,裝作在聽,實際大腦放空,管你王八念經。
也是青絨得意忘形,竟也沒覺得哪裏不對,還真讓她給糊弄了過去。之後再找准機會,放一個羽人肯定喜歡的漂亮言靈,再將控制心神的言靈混在其中……
一套操作下來,直接把青絨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過副作用也有——控制心神的言靈,消耗實際比普通的環境改造還要來得大。尤其蘇涼為了等臨戈她們過來,一直努力維持着效果,這會兒疲倦感已經上來了。
「紅羽他們呢?」眼見着青絨似乎再無反擊之力,蘇涼伸手揉了揉額角,向後找了塊牆壁靠着,順口問道。
「去找那『刀』了。」娜菲低聲道,「不確定什麼時候過來。」
「最好快點。」蘇涼蹙了蹙眉,「我估計還得把長葉的身體也給換回……!!」
她話音未落,忽感後背有什麼東西蠕動了一下,心頭一驚,忙挪了開來。往牆上一看,呼吸頓時一滯——
只見身後的牆上,不知何時,已鑽出了好幾根黑色藤蔓!
對,鑽出——這些藤要是爬過來的也就算了,偏偏它們是從裏向外鑽出來的。配合那搖頭晃腦的動作,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那種吃水果吃到一半看到的蠕蟲……
蘇涼頓時被自己的想像搞到一陣頭皮發麻。
另一邊,凜星同樣也低呼出聲——同樣的黑藤,在地板上也出現了。正蚯蚓似地從下往上鑽。
這些藤蔓來得突然,在場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包括臨戈——她下意識地用手捏住了尾巴,琴聲頓時一停。
而是就這片刻的停頓,讓青絨抓住了機會。
只見她惡狠狠地抬起頭來,口中突然發出一陣怪聲,幾根黑藤倏然從走廊的盡頭伸出,迅如閃電。不待幾人反應過來,已經牢牢纏住了臨戈的四肢!
「氵——」臨戈連一句髒話都沒能說完,就被那黑藤拖拽着向後倒飛出去。蘇涼見勢不妙,忙上前去追,誰知才剛到走廊口,又見無數黑藤簌簌長起,彼此交錯着,攔在了走廊之前。
蘇涼不耐煩地蹙眉,掏出匕首剛要發動言靈,卻聽身後傳來娜菲警告的叫聲。她本能地往旁邊一躲,只聽「唰唰」幾聲響,幾根黑藤重重紮下,落點剛好是她方才所在的位置。
那些黑藤頂部尖銳,甚至將石頭鋪成的地面都扎出了凹陷。遍體通生的尖刺更是明晃晃的,仿佛一層倒鈎。
「不能被這藤碰到。它會吸血!」凜星飛快地提醒道。之前的換身經歷讓她與「青絨」之間也產生了一定的聯繫,因此一眼就認出了這種古怪的植物。
這是青絨的召喚物——誰也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召喚魔物的力氣。
蘇涼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到,再一看已然遍佈小廳、封住所有出口的黑藤,又不由有些煩躁。就在她下一句言靈即將出口之際,卻聽另一道走廊出口外一個熟悉聲音響起:
「不詳的植物,就該枯萎!快以自己的身軀,回饋神與大地——」
隨着話音落下,攔在那處走廊口的一層黑藤飛快枯萎。幾道人影從裏面快步走了出來。
「還好還好,趕上了趕上了!」黑烏毫不掩飾地鬆了口氣,紅羽緊跟着走進來,瞬間吸引了鐵女青絨的目光。
他在這裏,這具最完美的身體在這裏——鐵女青絨眸光一閃,索性再不遮掩,直接就朝着紅羽撲了過去!
不過她過差的視力,嚴重拖了她的後腿。讓她一來沒能直接撲中紅羽,二來,也沒能看清那個跟在兩人身後的身影——
眼前她飛撲過來,兩個羽人不約而同地往旁邊一閃,青絨一時剎車不及,直接和那道身影撞上。
那人原本是被黑烏用風托着飛的,因此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隨着青絨這麼一撞,他的身體落地,掛在身上的東西敲在地上,卻是「鐺鐺」數聲悶響。
那是金屬與地面相擊的聲音。
跟在黑烏與紅羽身後的,正是那個栓着鐵鏈的怪物,被困在「鐵女」殼子裏的羽人長葉。
意識到自己碰到的人是誰,青絨頓時慌了,手腳並用地往旁邊爬,沒爬幾步,人就再次被狂怒的長葉按住—
長葉被困在那副軀體裏太久,早就失了神智,成了見人就吃的怪物。此刻與青絨相觸,本能地就想去咬對方的脖子。在察覺到這就是自己的身體後,渾身的殺氣更是直接爆開,摁着對方的腦袋就往地上砸!
想來在過去漫長的歲月里,他早已認清,自己被青絨矇騙的事實了。
趁着兩人相鬥在一處,黑烏和紅羽趕緊朝着蘇涼這邊跑來,兩邊各自確認了下彼此情況,見沒人受傷,紛紛鬆了口氣。蘇涼眉頭卻還是擰着:「臨戈被拖走了,得去找她。」
「我和紅羽去。他不能留在這兒。」娜菲立刻道,轉頭看了眼用自帶鐵手套猛錘青絨的長葉,又不忍直視地閉了閉眼。
按照蘇涼的計劃,本該是設法將長葉引來,再讓他與青絨換回身體,藉此進一步削弱青絨。沒想到長葉過來是過來了,卻像是完全沒有要換身體的意思,只顧在那邊錘人。
老實說,她很懷疑還需不需要臨戈。長葉這架勢,看着能把青絨活活錘死。
太兇殘了。
「何止兇殘。」黑烏提起這事還有點後怕,「我們都差點給他弄死。」
當時幾人分頭行動,他和紅羽是負責去找長葉的。要找他也不難,紅羽召喚出了一些植物幫忙,很快就捕捉到了他的蹤跡。
借刀殺人,很顯然,長葉就是那個「刀」——
但萬萬沒想到,這刀,他不聽人話。
黑烏兩人本以為,將他和戀人的東西拿過去,他看到之後就會恢復些神智,從而成為他們的盟友。一般戲劇里,也都是這麼演的——但千算萬算,他們漏算了一件事。
長葉現在用的是青絨的身體。眼睛處是完全被面具擋住的。
青絨還能勉強看到一點,他是一點都看不到。
看不到東西,自然也不會有反應。想扔給他摸都沒用,人家手上都套着鐵塊,摸不出來。
紅羽還特別莽,對着他叫了好幾聲「珊果」。結果把人激到當場展開追殺,把兩個羽人嚇得夠嗆。
還好黑烏急中生智,甩了句「霓為衣兮風為馬」,用風將人給困住託了起來,然後就這麼一路牽着帶了過來,跟放風箏似的。
「……不管怎樣,起碼現在局面控制住了。」蘇涼呼出口氣,「你們去找臨戈,我們在這兒繼續……?!」
她話未說完,驀地瞪大眼睛。眾人不解回頭,正見「長葉」拖着鐵鏈,從青絨的身上緩緩爬了下來,冷冷地朝向他們。
而方才被他壓着的「青絨」,卻是腦袋一歪,再沒聲息。
「什麼情況?」紅羽一時沒反應過來,「青絨真讓長葉拍死了?」
「……不。」蘇涼抿了抿唇,手中匕首一側,寒光閃過。
「是青絨為了保命,主動和長葉換了。」
就像是呼應她的話一般,原本聲勢漸息的黑藤,又集體揚了起來。
為了保命,被迫換回自己最屈辱、最難看的軀殼,這種事顯然極大地激怒了青絨。她衝着眾人無聲地張了大嘴,遍地黑藤,更加瘋狂地舞動起來。
就在此時,忽聽空中又是錚錚一陣響。
青絨被這聲音激得一陣搖晃,眾人循聲抬頭,只見臨戈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小廳,正曲着雙腿卡在天花板的角落,粗大的尾巴向前彎曲着,正勾着那一把小方琴。
她也不看琴弦,只防備地望着青絨的方向,伸手在琴上一撥,鏗鏘的驅魔之聲再次響起,聽得青絨一陣抽搐,連五官都扭曲起來。原本就可怕的面容,頓時變得更加可怖。
她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徒勞地伸手想要捂住耳朵。被焊進鐵套的雙手卻連舉起都顯吃力。這個事實似乎更加令她惱怒,抬到一半的鐵手倏然轉向,忿忿地往地上一砸,發出咚咚兩聲,
仿佛是響應着她的怒氣,整個小廳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滿地屍體亂滾,黑藤如狂怒的觸手,漫無目的地朝四周抓去。臨戈一時不察,被震落在地,手中小方琴重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裂帛般的聲響。
……同時響起的還有「咔」的一聲。
相比起來要更輕,卻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琴板斷裂的聲音。
「……」
現場出現了片刻的凝固。所有選手的目光頓時都聚集在了那塊被摔壞的小方琴上。不能其他人開口,青絨已經搶先一步,狂笑起來。
因為已經被毒啞,她哪怕笑,都是沒有聲音的。只是胸口劇烈起伏,張大的嘴巴里發出嗬嗬的喘息,與其說是在笑,不如說更像一隻呼吸困難的青蛙。
然而她這種怪異的笑,並沒能持續多久。
因為很快,她就聽見那個獸人念了一句什麼——和那些詩句一樣,都是她聽不懂的話,如同施展法術的咒語。
而在這句咒語之後,鏘鏘的琴聲便再一次盪起,不僅絲毫無損,相比之前,反而更加震撼有力。
怎麼會——?!
青絨又驚又怒地轉頭,被鐵皮擋住的雙眼卻什麼都看不見。
比起青絨,其他人卻是看得真真切切——臨戈手裏的那把小方琴,確實是被摔壞了沒錯。
但沒過多久,就見她甩着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若無其事地順了順尾巴毛,然後開口,念出了一句言靈。
隨着那句言靈,她的身邊突然多出了一道裂縫。她將手伸進裂縫裏,費力向外一扯,一把一人高的大琴,露出一半輪廓。
珈萊魔咒·空間口袋。
「我說了,琴由我負責。」她面無表情地說着,將那大琴完全拖了出來,往跟前一擺,尾巴往上一拍,更具穿透力的琴音,登如流水狂風,沿着琴弦傾瀉而出!
要砸儘管砸好了,一整個房間的樂器她全打包了,怕你?
來自遠古的驅魔之音再次衝進耳廓,青絨被衝擊得暈頭轉向。她口中發出狂怒的嘶鳴,再次引起房間震盪,這回卻並沒有繼續纏鬥的意思,轉頭就快速往門口爬去——只可惜沒爬幾步,她的動作就變得艱難起來。
蘇涼與黑烏同時開口,再次打出了「昨夜閒潭夢落花」與「滿堂花醉三千客」的連招——和之前不同,這次「一劍霜寒十四州」的技能效果全部都打在了青絨一人身上。本就沉重的鐵鏈與鐵靴眨眼便被厚重冰霜覆蓋,發出咔咔聲響,
青絨掙扎了兩下,發現難以掙脫,狂怒之下又是一陣嘶鳴。無數黑藤立刻朝她撲來,爭先恐後地將她托起,接力着往門口送去。
感受到身體的移動,青絨這才稍稍放下了心。立刻又以魔力操縱起剩下的黑藤,用它們抽打起房間裏的選手——噼里啪啦的聲音連片響起,聽得青絨一陣舒爽,心頭的火氣,這才稍稍降下了一些。
誰知還沒抽打幾下,那些黑藤的動作,卻同時停住了。
「……?」
青絨茫然地側頭,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又聽「刷刷」一陣響,原本乖乖托舉着她的一堆黑藤,忽然將她扔了下來。青絨猝不及防,摔得一懵,卻還是本能地就地一滾,狼狽不堪地朝着門口爬去。沒爬出幾步,手腳忽感一陣疼痛。
——紅羽再次祭出了言靈。這些本該聽命於她的吸血黑藤,此時已在《諸神之夢》的操縱下,毫不留情地倒戈相向,反捲住了青絨的四肢,尖銳的倒刺,狠狠地扎進了她蒼老的皮膚。
青絨痛得一陣嗚咽,爬向門口的動作卻反而更加堅決。娜菲見狀,不耐煩地蹙了蹙眉,手指在伸縮棍上一按,低聲念了句「獅雷奔嘯」,棍尖立刻爆出一團白色的炙熱電光。
她將伸縮棍湊近一根藤蔓的根部,那團電光立刻沿着黑藤一陣遊走,直直朝着青絨奔去——緊跟着,就聽「砰」的一聲巨響。
那團電光在青絨的身上炸開,同一時間,臨戈的彈奏,也終於落下了最後一音。
炙熱的白光籠罩了青絨的身影。等到白光散去,她人已經倒在地上,一動都不動了。
黑烏猶自覺得不放心,輕聲念了句「東風臨夜冷於秋」,一陣涼風吹起,撲在了青絨的身上。
卻見她身體簌簌裂開,化為了大片黑色的灰燼,被風一吹,片片掀飛。鐵皮製成的面具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很快,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團印在地上的黑影,以及數件變色的鐵器。
「喲,可以啊。」臨戈尾巴一揚,語氣乾脆,「這回應該是徹底把她弄死了吧。」
……何止死了。連灰都被揚了。
黑烏也沒料到,自己用於試探的一句詩,居然會造成這麼個局面,一時無言。
臨戈倒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心情,再次召喚出自己的空間口袋,將大琴往裏一推,滿意地拍了拍手,轉頭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還有點奇怪。
「幹嘛?不收拾傢伙,難道還指望我給你們奏一曲慶功嗎?」
眾人:「……」
「倒也不是這麼說。」黑烏搔了搔自己的頭,「就是感覺心情有點複雜……」
「那是你。」蘇涼淡淡道,伸手捂了下嘴巴,「我只覺得想吐。」
方才這個房間一直在震啊震的,把她都震噁心了——而且老實說,因為過去的經歷,她對這種類似地震的感覺,耐受度不是很高。
娜菲更乾脆,直接席地而坐,檢查起了手上的灼傷。紅羽則蹲在地上,查看起了自己的腿——他方才施放言靈時,站位沒選好,腳被一根黑藤咬了好幾口,現在還在疼。
而且他現在也很累。強行反控他人的召喚物,這可比自己現召一堆費勁多了。
黑烏擔憂地左右看看,一時不知該去幫誰,轉眼瞧見凜星正背對自己蹲在房間的角落,忙沖她叫了一聲,想問問她的情況。
卻見凜星轉過頭來,衝着自己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
黑烏一怔,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凜星面前還躺着一人。正是之前那彩毛羽人——或者,現在應該稱呼他為「長葉」。
長葉是在方才混戰時,被凜星搬到這裏的。凜星先前用言靈給大家罩了層護盾,順便給他也罩了一個。長葉這才沒有受到黑藤與震盪的波及。儘管如此,他顯然也撐不了多久了——被青絨多番「縫補」的身體失去了魔力的維持,已逐漸顯出原本的模樣,每一寸皮膚,都透出腐朽的氣息。
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活着」。可身體分明還有着輕微的起伏。佈滿燙傷的手指在地上摸索着,似是在尋找什麼。
凜星有些無措地四下張望着,試探地將掉落在地上的挎包撿起,放到了他的手邊。他掙扎着將包攏了過去,抱在懷裏,另一隻手卻仍在地上摸索。
蘇涼閉了閉眼,嘆出口氣,推了黑烏一把。黑烏領會地點頭,垂下眼睛,小心從懷裏掏出了一本小小的本子。
正是長葉的那本戀人筆記本。
對應的另一本在紅羽身上。他將兩本本子拿在一起,小心翼翼走上前去,放在了長葉的跟前。
長葉的指尖顫巍巍地探出,從兩本本子的封面上緩緩划過,這才像是徹底鬆了口氣,將這對本子吃力地攬進懷裏。
跟着就見他身體軟軟塌下,再也不動了。
「誒……」凜星低低嘆息了一聲。
因為缺席了之前的線索討論,她實際並不清楚長葉的來歷,也不知道他的故事。但她曾用過那個身體。她知道被困在裏面的感覺有多痛苦。
其他人也多少有些唏噓。兩個羽人尤其動容。
「真奇怪。」黑烏深深吐出口氣,「儘管知道賽區裏的故事都不是真的,但每次遇到這種場景,我心裏還是會覺得難過。」
「可能是因為,故事是假的,但你的情緒是真的。」紅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以前還為《不存在的戀人》哭得睡不着覺呢。很正常的。」
「又或許是因為,這就是個羽人風味的故事。」一旁臨戈卻悠悠道,「相戀、誤會、錯過、虐身虐心、不得好死……哦,嚴格來說,還有替身上位。」
她揚起尾巴尖搔了搔臉頰:「真不愧是個羽人特色噩夢。」
紅羽&黑烏:「……」
娜菲一臉微妙地瞥了臨戈一眼,克制地吸了口氣。蘇涼有理由懷疑,要不是看在臨戈是外人的份上,娜菲已經一巴掌往她腦袋後面拍過去了。
「行了行了。大家都平復一下。」她開口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不論如何,這一環節總算結束了……」
接下去要思考的,就是該如何找到出口了。
「出口線索的話,肯定是在臨戈的夢境元素上。」娜菲沉吟道,「或許我們該回之前的密室看看?」
那裏除了樂器,還有圖畫、圖騰什麼的。或許能在其中找到新的線索。
「樂器本身可能還藏有情報呢。」紅羽接口,「音符啊,琴弦上的圖案……」
眾人一想,也覺得挺有道理,遂都準備先回密室。誰知一轉頭,卻見蘇涼不知何時又蹲到了地下,正在凜星的幫助下,去掏被長葉壓在身體下方的東西。
「呃……蘇涼?」黑烏遲疑地開口,「你在幹嘛?」
「找東西啊。」蘇涼頭也不抬道,「嘶……他手抓得好緊。」
黑烏:「……」
我當然知道你是在找東西。我在意的是你為什麼要去一具屍體上找東西。重點是那些東西還是我們剛剛塞給他的……
而且老實說,長葉現在屍首的模樣實在算不上好看。在旁邊搭手的凜星還得用尾巴尖把鼻子捂着,再看蘇涼努力從人手裏摳東西的樣子,着實有些嚇人……
旁邊娜菲倒是乾脆,將手上伸縮棍一收,就要上前幫忙,黑烏卻突然靈光一閃,一把將她攔住。
「蘇涼啊。」他咳了一聲,「我問你啊,你之前提過的『芳草萋萋鸚鵡洲』,那首詩的題目是什麼?作者是李白嗎?」
蘇涼:「……」
不是,這傢伙腦殼是羽毛糊的嗎?boss的灰都給揚了,你現在過來問這個?
「……不是。」她克制地閉了閉眼道,「不過李白寫過一句相關的。」
黑烏:「?」
「『我且為君槌碎黃鶴樓』……」蘇涼慢悠悠道。不知是不是黑烏的錯覺,她似乎在「槌碎」兩字上加了重音。
跟着就見她轉頭望了過來:「另外,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一個關於鸚鵡洲的冷知識?」
黑烏:「……啥?」
蘇涼:「鸚鵡洲,還有一個名字,叫『補課洲』。」
「……」黑烏冠羽微微一顫,向下縮了縮脖子,小聲道,「並沒有。」
「那你現在知道了。」蘇涼冷冷地說着,站起身來,朝長葉的屍體一指,「過來,幫忙。」
黑烏:「……」
黑烏:「……哦。」
*
就像蘇涼說的,長葉臨死前,將那兩本本子攥得得很牢。
黑烏捏着鼻子在他身下扒拉,還是不太明白蘇涼為啥要做這麼多余的事。先把本子給他,再把本子拿回來,這不多此一舉嗎?
而蘇涼對此的解釋是,將本子給他,是為了讓他安息;再將本子拿回來,則是為了通關。
讓他安息這點,黑烏是明白的。這不光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同時也是因為,之前珊果在筆記里曾提到,希望他們能讓長葉「體面地安息」。
有「要求」,就意味着存在「任務」。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很可能能讓他們多解鎖一個成就。
但通關這點,黑烏是真的有些想不通了。
出口的線索,應該是和美夢相關的。而長葉手裏拿着的東西,都是「鐵女青絨」這條線相關的。而「鐵女青絨」,則出自紅羽的噩夢……
按照這個邏輯來說,出口的線索,怎麼都不會在長葉的手裏啊。
一旁的娜菲卻是想明白了,猛地拍了下手掌:「啊,我明白了——雖然長葉和珊果這兩個角色是青絨故事線,可他們手裏的東西和臨戈有關啊!」
「……嗯?」黑烏正憋着氣不敢呼吸,聞聲只得發出一聲鼻音來表示困惑。
臨戈瞟他一眼,似笑非笑:「久菜花。」
黑烏:「……」
行吧,他懂了。
「這麼一說也是。上一輪夢境裏,羽人的音樂提示,也是嵌在蘇涼的圖書館裏用的。」紅羽恍然大悟,又蹙起眉頭,「可那兩本本子裏所有的信息,我們都已經篩過一遍了。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啊?」
沒有藏頭詩,也沒有暗號密碼。還是說其實藏着什麼,只是他們還沒看出來?
「你去文字里找當然不會有了。因為『文字』是長葉和珊果留下的,是屬於噩夢部分的內容。」蘇涼提醒道,「出口的線索,只在美夢的部分。」
「……你是說,紙張本身?」紅羽不太確定道,「可那些只是紙……啊。」
話未說完,他忽似想到了什麼,驀地睜大眼睛。同一時間,蘇涼也已再次開口:
「雖然只是我的猜測……但你好好想想,羽人當初是因為什麼,看上這種紙的?」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鸚鵡洲:「補課洲」中的「補課」,實際是「補課稅」的意思。再進一步的來歷我下一章會寫到,這裏就先不提了,等寫到了會放上更完整的解釋。
另外黑烏吧……這孩子其實算是靈光一閃派。不過不一定能閃到點子上。他就是那種一定會在交卷前一秒突然改選擇題答案的人,至於改出來的答案是不是對的,這個就很沒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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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臨夜冷於秋」句:出自吳文英《浣溪沙·門隔花深夢舊遊》。全句為:落絮無聲春墮淚,行雲有影月含羞。東風臨夜冷於秋。
「我且為君槌碎黃鶴樓」句:出自李白《江夏贈韋南陵冰》。全句為:我且為君槌碎黃鶴樓,君亦為吾倒卻鸚鵡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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