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然是。」
小米洛幾乎立刻回答。
「是嗎?」安格妮絲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回答。
「可我是人,」她的聲音幾不可聞,「一直是人,從始至終。」
「我掌控超凡的力量,但我救不了我明知道會死去的人;」
「我操弄陰謀與權術,但我停止不了明知道會發生的悲劇;」
「我既無法冷漠地看他們的生死,也無法隨意放縱自己的欲望去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安格妮絲語氣平淡,聽起來只是帶着少許的波瀾。
「但至少您願意投下您的視線,看向我們。」小米洛說道。
安格妮絲沉默了,許久後才輕聲開口。
「謝謝。」
她聲音柔和地說道。
小米洛的眼睛驟然亮了,立刻想要開口,話語到了嘴邊又停了下來,最終帶着少許模仿魯恩人的矜持,以及少許的害羞,認真開口道:
「咳咳,我很高興能幫到您。」
安格妮絲嘴角漏出了少許的笑意。
「魯恩人的說話方式?這是你這段時間在魯恩學到的?」她調侃道。
「當然不是!」緋紅漫上了小少年的耳尖,他搖了搖頭,立即否認,「您知道的,德萊塞先生安排我進入了魯恩的學校,學校沒有教這個的課程。」
「嗯,我知道,你上次告訴過我,你在廷根市的多明格斯文理學校讀書,」安格妮絲說道,「不過有些東西本來就不需要專門的課程學習。」
小米洛發出了幾聲無意義的氣音後才成功重新開口。
「學校教我們數理、古弗薩克語、魯恩文學、北大陸各國語言、魯恩歷史與地理,比我想像中輕鬆,我應該可以嘗試一下提前修習完成。」
「沒有赫密斯語嗎?」安格妮絲若有所思道。
「赫密斯語是選擇修習的,我也選擇了。」小米洛說道,「選擇的人很少,畢竟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並不是常用的語言,會選擇它的基本都是愛好歷史的人。」
安格妮絲點了點頭。
「你不需要太急於離開學校,在學校里的生活本身就有意義。」她說道。
小米洛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開口。
「我想儘快掌控力量,儘快去幫您。」
「想來幫我?」安格妮絲笑了一聲,「那就先用自己所有的能力看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吧。」
「數理教會你思考與理清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的方式,語言與文法給予你交流與影響他人的能力,歷史與地理告訴你這個世界的模樣,非凡力量交給你接觸更深層次秘密的機會。」
「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去看這個世界,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去加入這個世界,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去影響這個世界。」
「去承擔自己想要承擔的,去改變自己想要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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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妮絲睜開眼睛,看着暗沉的夜色,發了一會呆。
身後新出現的墳冢有着和周圍的土壤一般的潮濕的氣息,流淌的水流順着兩側隨意挖出的溝渠向着地勢更低處而去。
雨之前停了片刻,但估計再過不久又會繼續下起來,安格妮絲不知道這裏能夠保存多久。
也許比村莊能夠存在的時間更短,也許比村莊能夠存在的時間更久。
安格妮絲站起身,向着不遠處的曠野走去。
老人說她從死掉的魯恩士兵身上摸出的醃肉,以老人的腿腳,戰爭發生的位置離這裏不會太遠。
醃肉在潮濕悶熱的環境中會加速腐壞,以那塊醃肉的腐壞程度,戰爭發生的時間至多在兩三天前。
荒草足夠高,遮擋住了狼藉的地面。
魯恩人似乎已經打掃過戰場,只剩下南大陸人的屍體被隨意地丟在一條壕溝里沒有掩埋。
在這樣的環境裏,新鮮的血肉比醃肉腐壞的更快一些。
安格妮絲安靜地看着那堆屍骨,森白的冰霜從她腳下向着那邊蔓延而去。
幾個還算完整的屍體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將隨意疊放在一起的屍體一個個擺正。
森白的冰霜漫上那些屍骨,然後帶着那些腫脹的屍體一起碎裂化成一灘細碎的粉末。
一旁的屍體將那些粉末掩埋後在一旁安靜地躺下,冰霜帶着他們一起一切化成塵灰,安格妮絲掩埋了他們。
安格妮絲轉過身,看到了一個安寧平和的人影。
那人影套着有縫補痕跡的簡樸亞麻長袍,腰間繫着一根樹皮絞成般的腰帶,烏黑的長髮肆意地披落往下,雙腳未着鞋襪,佈滿塵埃和傷痕。
「晚上好,阿里安娜女士。」
安格妮絲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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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以後就留在利亞諾吧。」
文森特說道。
「您要走了嗎?」一本正經的少年有些不舍地問道,身後有些陰鬱的少年扯了扯他。
「我有自己的事情,貝爾薩。」文森特沒有在意少年間的動作,只是說道。
「好吧。」一本正經的少年貝爾薩嘆了口氣道。
他們看着文森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街道間,沒有再說話。
「走吧,去找那位桑托斯夫人。」有些陰鬱的少年開口道。
「布萊爾街133號......」兩人對着文森特留下的紙條找了過去。
他們小心地敲了敲門,房屋裏傳來了腳步聲。
很快,一個女人打開了房門。
「你們是......」她帶着明顯的警惕,出聲問道。
「文森特先生讓我們來找您。」貝爾薩說道。
「進來吧。」女人面上的警惕消失了些許,稍稍側身。
她走到一邊的搖籃,將一個看起來不滿一月的嬰兒小心抱在懷中,才看向了兩個少年。
「你們從哪裏來的?」她問道。
「蘭薩納城。」貝爾薩回答道。
「蘭薩納城?」女人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聲,「來這邊躲避戰爭?」
「事實上我們離開的那天蘭薩納城裏剛好發生暴亂。」陰鬱的少年出聲道。
「誰安排你們離開的?」女人逗着嬰兒,笑了一聲,「你們得感謝那個好心人。」
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我們會記得哈希姆先生的。」貝爾薩說道。
女人抱着嬰兒的手臂下意識用力,懷中的嬰兒不滿地大叫了一聲。
「你說誰?」她問道,面色帶上了些蒼白。
「謝里夫·哈希姆先生。」
貝爾薩重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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