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血肉,沒有聲帶,但路禹與塞拉現身的剎那,死寂的空間中立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咆孝聲,癲狂的怒吼掀起肉眼可見的「聲浪」,封鎖天地的黑白火焰因龍吼搖曳不止,白骨巨龍身軀周遭的累累白骨化作骨粉。
轉瞬之間,地面又再度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骨海,幽光點點,空曠的骨海之上,隱有空洞的靈體顯現。
奇異的,路禹和塞拉都聽懂了龍吼所傳達的信息。
「生者,禁止踏足。」
白骨巨龍山嶽般的軀體轉瞬間四分五裂,像是拼裝好的模型散落為數不清的細小零件,萬千骨片於此時燃起黑與白的焰火,幽冷的火光將夕陽的餘暉遮蔽,它們在半空中肆意碰撞,如同一個個重獲新生的生命歡騰起舞。
眨眼間,散碎的骨片化作長槍,化作巨盾,化作鐮刀,化作巨劍……仿佛推開了武庫的大門,數不清的兵刃傾倒而下,熊熊燃燒着的黑白雙色火焰恣意地為它們附着上死亡的危險色彩,緊密而又略微有些鬆散的結構令它們組合移動時發出連續不斷的「卡噠」聲,像是無人合緊的大門在微風吹拂下不斷地與門柱親密接觸發出的煩人聲響。
只剩下完整的頭骨漂浮於半空,他仍在怒吼,但這一次路禹與塞拉感受的是憤怒,不屑,以及……暴戾。
未曾參與組合的骨釘如雨般墜下,它們像是大戰將啟的信號,將興奮與嗜血的訊息傳遞給「兵刃」,剎那間,天穹躁動了。
不出路禹預料之外,召喚在這裏毫無作用。
「塞拉!」
聯手降臨此地的兩人心念合一,塞拉嫌棄地撇撇嘴,一把將路禹攬在自己身邊,靈體操控之術觸發,竟是從墜落的骨釘中抽取出了微弱的靈體,令來勢洶洶的它們還未落地便化作塵埃。
「你的召喚為什麼用不了!」
塞拉護着路禹頻頻躲避骨釘,以及由骨銃噴射而出的火光,雖然她能強行捕捉某些激進白骨兵刃的靈體,將其轉化為自己所用,但複數的白骨兵刃會瞬間將這個叛徒斬成粉塵,而這些損失對白骨巨龍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塞拉清楚地看到,它正在操縱着周遭的累累白骨填補進入戰場,而這裏的白骨是會不斷刷新的。
「不止召喚,我所有的魔法都無效,我是依靠着你的死靈魔法才能抵達這裏,所以,你才是破局的關鍵。」
「殺不掉它們,它們無窮無盡!」
塞拉轉化而來的白骨靈體根本活不過兩秒,所有的白骨靈體只要感受到被轉化的個體,便會一擁而上,先殺叛徒,不過這也讓塞拉與路禹不至於淪落到無力反抗的地步,因為他們總能獲得「嘲諷」單位。
塞拉邊護着路禹,便思考着。
既然召喚儀式能夠與這裏產生聯繫,就足以證明這是個能被掌握的模板或者儀式,面臨的攻擊也是一種篩選機制……肯定有解,否則任何一個掌握死靈魔法與召喚術的人都難以與數十倍於自己的白骨大軍對抗。
死靈魔法既然是開啟這裏的前置條件,那麼……
塞拉的目光穿越累累白骨,直抵白骨巨龍之首。
「只要轉化……它?」
兩人意識相通,塞拉想出解法的一瞬也感知到了路禹的解法,她愕然地注視着身旁的路禹,驚詫之下,竟停了下來。
「你和我不一樣,在這裏是不受限制的,用啊!」
白骨如瀑布,直墜而下,只需眨眼便能將兩人的意識掩埋在這死寂之地。
光如利刃,開天闢地。
籠罩這片死域的靜謐與晦暗在璀璨的光耀下節節敗退,聖潔、不容玷污的光明所到之處,白骨消融,隱隱綽綽的靈體如霧氣般消散。
背靠光耀,塞拉截斷那宛若流質的光輝,凝聚為槍,槍身縈繞如電的光流,無需揮動,沿途所有避之不及的白骨靈體應聲蒸發,她如烈陽,所到之處,積雪消融。
白骨龍首低沉的吼叫不再能傳遞出令人生畏的信息,它在恐懼。
鼓盡氣力的呼喚未能喚醒沉睡的白骨來到它的身邊,塞拉所行之處,白骨不再刷新。
「想跑?」
看到白骨龍首向後飄動,塞拉想也不想,將手中的光耀長槍投擲而出,動作行雲流水,舒展開的動作優美有力,臉上洋溢的自信醉人……如果她能聽到自己的制止聲,那路禹不介意多欣賞幾秒她舒展開的身姿。
不差分毫,光耀長槍穿透白骨龍首眉心,它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嘯,便被無盡的光芒所包裹,白骨之軀化作塵埃飄散落地。
寂靜重新降臨。
塞拉拍了拍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賞路禹看傻的表情,嗯,果然如她所願,傻鱸魚果真張大了嘴。
「沒想到在這裏使用光魔法威力這麼巨大。」塞拉得意道,有那麼一瞬,她覺得神明施展魔法的威能不過如此。
誰又能想到,一位死靈魔法師,竟然能掌握如此強大的光魔法,並且還是一位召喚師呢?
原本應該依靠死靈魔法轉化、控制巨龍的解法變成了暴力破解。
「你毀滅了它,模板會不會……」
路禹的話讓塞拉一怔,她冷汗直流。
天幕如鏡面碎裂,封鎖空間的火牆分崩離析,來自靈魂層面的季動不斷迴響,兩人的身軀被無形的力量托着,飄然而起,恍忽中,像是邁入了無盡光流之中。
回過神時,塞拉和路禹的視線中只剩下了對方,近在遲尺,兩人微不可聞地鼻息都如此清晰。
塞拉感受着胸腹部的擠壓感,以及嵴背上顫抖着正在鬆開的手,下意識往前一頂,擠開了路禹。
一個踉蹌,路禹咕嚕着翻滾落下,好在路路眼疾手快,用風魔法托住了他。
比起塞拉突然的激動反應,眾人更關心成功了沒有。
路禹也並不是很篤定,畢竟塞拉的操作簡直就是在開掛,惴惴不安的他檢查了魔力後,深呼吸,再度啟動召喚儀式。
沒有依靠塞拉,他溝通了龍骸與儀式,嚇得一旁塞拉連忙靠上前,隨時等待着切斷儀式進程。
路禹迷離的雙眼逐漸清明,這次,他沒有陷入第一次召喚時的窘境,鎮定自若地將手抽離了龍骸。
「召喚不了。」
法古塔爾和霍古都鬆了口氣,雖有些遺憾,但路禹探索完新知識平安無事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並且,這麼大的巨龍骨架,晨曦領素材庫能用很長一陣子了。
作為聊天室創建者,路路目睹了其中發生的一切,她趕緊安慰路禹:「沒事,已經知道模板觸發的方式,就算這具龍骸沒法用了,等霍古休息好了,有時間了再出去給你弄一副就好了。」
霍古雖不情願被法古塔爾帶着迷路,但還是說道:「你想好了就和我說一聲,不過這一次我要帶走傑弗里和他那群走地雞。」
眾人的對話讓塞拉腦袋嗡嗡作響,她愧疚地抿了抿嘴,尷尬地欲言又止。
路禹好不容易已經摸索到那扇大門前,結果自己興頭上,把他的機會毀了……
霧妖看出了塞拉表情異常,吱了一聲,趕着一頭霧水的霍古離開了,法古塔爾則是跟在後面吐槽着霍古的後知後覺。
四下再無旁人,塞拉乾澀的嘴唇輕啟,她閉上眼睛,深呼吸,說:「這次是我的問題……如果還有下次機會,我一定幫你處理得乾乾淨淨。」
路禹呃了一聲:「塞拉……其實……」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新的模板對你有多大的意義……我不是推脫責任的人。」
「可是,沒有你,我也無法抵達儀式深處,我真的沒有責怪你幹掉了龍首,這樣,塞拉,你先聽我說……」
看着路禹仍在微笑,聯想起他這個人面對大多數事情總是嬉皮笑臉,即便是難過失落也不會在她們面前表現出來,塞拉咬了咬牙。
「你不是一直以來都很想摸耳朵摸個過癮嗎……一天……兩天……嗯,你可以自己說,只要我覺得能接受……」
路禹聽着塞拉在那自我加碼,傻了。
「如果我說,十天?」
「可以……」
「如果我不想要耳朵,換成尾巴呢?」
塞拉牙關打顫,猶豫再三,視線與路禹交匯後,重重地點了個頭。
還未完全斷開聊天室的路路趕緊提醒:「別在乎模板了,塞拉允許了哎,你別糾結了。」
「我沒糾結啊,你們根本不讓我說完話啊!」
「說完……你想說什麼?」
路禹咳嗽:「塞拉,你可能對我的話有些理解上的出入。」
塞拉茫然地看着路禹。
「我說的不能召喚,是指,我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啟用『靈骸召喚』的,只有掌握了死靈魔法的召喚師才能順利掌控這部分力量,換而言之,現在的我想要體驗這個奇異的模板,只能和你合作。」
塞拉渾身顫抖,兔耳朵紅得血管肉眼可見。
「你……你……」
「我想解釋啊,可你一直在搶話……不過既然你答應了讓我摸摸尾巴,那這份歉意我就接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