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為什麼現在要考慮決戰?
陸懸魚的想法很簡單。筆下樂 m.bixiale.com
這個時代沒有那麼多現代化的通信工具, 誰能獲得多少情報,全看雙方戰前準備和斥候的質量和數量,因而太史慈有沒有成功燒毀厭次城的糧倉, 她暫時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但她的糧道被斷,袁譚卻很可能是知道的。
泰山寇沒有足夠的騎兵, 臧霸也有自己的算計, 因此在并州軍進入青州之前,她的糧道會持續地受到匈奴騷擾,也就會持續地難以運糧, 儘管區區兩千匈奴輕騎兵無論如何也打不下來劇城, 但在有強大的騎兵護衛之前,他們也暫時完成了斷人糧道的目標。
匈奴騎兵不會來找她, 但她更無法用這支步兵為主的軍隊去四處抓那些馬上吃喝拉撒的野人, 在陳衷的信里, 匈奴人十分狡猾,根本不會跑來硬碰硬。
所以下一個問題就是:
一旦袁譚知道她孤軍在外, 只能等着接下來的冬麥吃飯, 那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她是袁譚, 她根本不會急於決戰, 而是會耐心地跟隨這三千北海郡兵。他們總要去收糧, 即使是令民夫去收糧,兵士們也必須去保護他們。一旦為了「就食」而四散, 那這支軍隊的死期就不遠了, 誰會留這樣的軍隊一條活路?
因而她必須要想一個對策。
最初那些耗到袁大公子自行離開, 體面地, 輕鬆地結束戰爭的想法成為了泡影, 她需要一個更快捷更有力的辦法來結束這場戰爭。
只有決戰。
既然要決戰, 那麼她應當勾畫一下——袁譚是一個什麼樣的主將?
【他提前一個月跨過濟水,】她這樣想,【他明明有充足的船隻和廣袤的河岸線,一點也不需要擔心春季漲水的問題。】
【但他還是提前出發,不僅如此,而且他繞過了千乘,現在千乘在他的身後了。】
【他派出匈奴騎兵在北海境內四處騷擾,斷絕我的糧道,】她說,【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果決的人?】
【也可能是一個急躁的人。】
黑刃表示不反對,【你準備如何確定這件事?】
軍官們還沒有趕來,她重新坐在帥案後面靜靜思考。
炭盆里的火炭偶爾會發出輕微的爆裂聲,但這樣的聲音立刻就被營外的嘈雜所掩蓋過去。
有士兵行軍途中的武器掉落,剛剛檢查時被發現了,引得軍官大聲責罵起來,按照軍法,丟失武器不止要被責罵一頓,輕了打軍棍,重了可以直接拖出去斬了。
這支軍隊時時刻刻在提醒她,他們不是她帶出來的那支精兵,他們只是孔融麾下的郡兵,戰鬥力比起新兵來說強是能強點,但肯定存疑。
【沒關係,】她樂觀地想到,【青州兵說不定比這些北海兵還差。】
【你是說袁譚麾下只有青州兵?】
軍官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中軍帳時,這位年輕的將軍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們來看一看,】她說,【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表現。】
【有什麼好主意?】黑刃饒有興致地問。
【嗯,】她想了一下,【你知道對於那些青州兵而言,這是青州內戰嗎?】
【所以?】
【所以,】她說,【兩邊的士兵口音其實差不多,是不是很有意思?】
如果可能的話,任何地方的百姓都不願意見證一場戰爭。
因此那些略有家業的士人與豪強帶上家產,牽着牛羊,有些乘着車,有些騎着馬,身後跟隨着許多只能用兩條腿慢慢跋涉的黔首與僕役,一路向南而去。
儘管聽說劇城已經越來越擁擠,許多人沒有地方住,只能將帳篷搭在土路上,但這樣的消息傳來更能令人感到心安。
除此之外的千乘因為修繕過城牆,又挖了戰壕,也被周圍沒那麼豪富的百姓當做了其次的選擇,他們慌慌張張地背着自己家裏的兩袋粟米,外加幾尺破布,牽着孩子,扶着老人,奔着千乘而去。
這個選擇似乎還不錯——在袁譚的軍隊繞過千乘,繼續向東南而去時,城裏許多人都是這樣想的。
而那些步履沒那麼快,還在外面艱難趕路的百姓里,有一小部分就見到了這樣一場戰爭。
即使不是這場戰爭的全貌,而只是它的一角,但也足以令他們在日後講上許久。
兩邊的軍隊在慢慢靠近,從最初的數百里到一百里之遙,然後北海這邊的軍隊放緩了腳步,而冀州的軍隊則加快了速度。
那的確是一支兵馬雄厚的大軍,百姓們心有餘悸,這樣耳口相傳道——你以前沒有見過那樣烏壓壓的大軍,無邊無際,蔓延到天邊的盡頭,像黑色的烏雲一樣,他們走過的地方,樹木不生,百草凋零,他們那樣可怕,簡直像是那些方士所說的離奇故事中,泰山府君放出來的陰兵!
而北海的軍隊顯得就可憐多了,他們當然也是一支長長的軍隊,他們舉着北海相孔融的旌旗,旌旗在風中獵獵地響着,比那支軍隊行軍時的腳步聲還要大些似的,他們的刀劍也佩戴得十分整齊,可是他們那點兵力,走在土路上,甚至不需要踩踏麥田,那怎麼能與冀州的軍隊相抗衡呢?
有士人說,孔使君是一位仁義君子,因此不僅有名將相助,天上的神祇也會保護他。
但神祇到底能送來多少兵力呢?
那位據說身份離奇,既有神劍,又有神通的陸將軍,又有多大的本領呢?
在雙方都頻繁派出斥候,探查對方動向之後,兩軍之間的距離終於只剩下五里,來到廣饒腹地中,一條叫「小青河」的小河旁邊。
北海軍在最後的兩三天裏走得慢一些,因而算是以逸待勞,冀州軍走得快一些,略有些疲憊,而且冀州軍因為趕路的時間有點久,前軍和中軍拉開了一點距離。
但這沒有什麼關係,用作先鋒的五千青州兵數量仍然遠超北海軍,此時列陣向着河邊走來,烏壓壓的旗幟上書「青州刺史袁」,乍眼一看,十分唬人。
和這個時代差不多的諸侯一樣,在交戰之前,也就是昨天晚上,袁譚派人送來了書信。
內容沒啥好說的,這位主帥的語氣很是冷漠,不耐煩,表示你趕緊投降就不殺你,不投降的話等抓到你就算你是個女人也要砍了你的腦袋。
就很男女一視同仁的袁大公子。
但話說回來,這事兒有點尷尬啊。
因為她這邊的旗幟,是「青州刺史孔」。
袁紹表袁譚為青州刺史,劉備表孔融為青州刺史,因此這場戰爭不管哪一方獲勝,反正都是青州刺史獲勝沒錯了。
陸懸魚騎在馬上,晃了晃腦袋,想把腦子裏這點輕佻的玩笑晃出去,然後聚精會神地注視着前方正緩慢移動過來的敵陣。
清晨的霧氣剛剛散盡,留下的是一片春日晴空下的美景。
這條小青河水清且淺,水流十分緩慢,趟過河根本沒有什麼困難。
只不過離這裏不遠的河流下游處,有一處拐彎的地方,河道窄了些,而且水流也明顯變急。
她是因此選擇了這裏當戰場的。
這一片河灘旁鬱鬱蔥蔥的青草已經被踩了個遍,委頓在地,卻透出了一股草汁的芬芳,引得剛剛甦醒過來的蟲兒飛來,又立刻被嚇走。
那些士兵已經開始過河,
陸懸魚轉過頭去,看了傳令官一眼。
鼓手敲起戰鼓,鉦手敲起金鉦,剎那間肅殺之氣傳遍整片大地。
「弓兵在前!」
「長牌兵其次!」
「矛手!矛手!」
兩方箭雨互相傾瀉,時不時便有士兵慘叫着倒下,但更多的士兵舉着盾牌,一邊小跑,一邊拔出長矛,投擲過來!
與此同時,騎兵自青州軍後衝出!
看着雖然不是匈奴兵,但數量也少了許多,只有三五百騎,她下令自己留下來的那數百騎兵上前阻攔襲擾。果然這支青州軍並非以騎兵取勝,重點仍在中間數千兵卒身上,當他們終於衝到面前,北海兵也立即迎上,於是在剛開始的幾波箭雨、長矛的試探性攻擊後,弓兵後撤,矛手拔出短戟,這場戰爭終於正式開始。
在這場戰鬥開始前,青州兵就發現了一件略有些蹊蹺的事情。
對面這支兵馬左翼與右翼厚重,而中軍卻顯得稀疏許多,這顯然是犯了兵家大忌的。
一旦中軍被打穿,整個戰場將被分割,左右軍無法相顧,很快就會被逐個擊破,這樣淺顯的道理,難道對面的主帥真的不明白嗎?
但話又說回來聽說對面的主帥是個女人,還是一個因為受到劉備寵愛而獲得了官職的女人。
有這樣的荒唐的名聲,難道會是一位不世出的名將嗎?那些關於她的劍術、關於她的神通、關於她用兵的傳言,恐怕都是一些無稽之談吧!
青州兵就這樣帶着志得意滿的信心與力氣沖了上去,然後他們覺得——果然不出所料!
中軍不斷後撤,陣線也在不斷變薄,殺穿一層!再殺穿一層!很快就能擊穿中軍,分割開這支軍隊,然後將他們殲滅——
沖在最前面的士兵倒下時,沒有人在意,這是血肉橫飛的戰場,河灘迅速被鮮血染紅,而後那些濃稠的血漿溜進了小河裏,河流也變換了顏色,除了血漿之外,還有不同陣營士兵的屍體與斷刃殘肢,廝殺與呼喝,金鉦戰鼓的激昂之聲,充滿了這片空間,因此不要說第一個士兵倒下,便是第二個,第三個,第二十個,第三十個,也不會有人在意。
只有人踩過他的屍體,眼睛裏淌着鮮血,牙縫裏冒着血沫,繼續向前,再向前!
但青州兵終於發現他們打不穿中軍的原因了——那個女人就在這支中軍的盡頭,是她帶着數百親兵,守住了左右翼的連接點。
大纛(dao 四聲)就在她的身後,金鼓也在她的身後,只要殺了她,只要殺了她!他們甚至不需要分割戰場,北海軍的左右翼將軍心大亂,不攻自破!
主帥親臨戰陣不是什麼稀奇之事,無論袁紹、曹操都曾有過這樣的往事,劉備也是從萬軍之中一路殺到今天這個位置的老革。
但他們與陸廉都不同。
那些豪傑在作戰時會振臂高呼,鼓舞士氣,因而不如說這些主帥親臨戰陣,拿起武器對敵時,對軍心的作用大過他們本身作為一個戰鬥者的作用。
而陸廉是的的確確守在了中軍的陣線上,不曾退縮!
當青州人剛剛發現這一點時,他們欣喜若狂!
割下一個將軍的首級,這是天大的功勞!誰能不垂涎這樣的功績!誰能不為此拼死而戰!他們因此一個接一個地衝上去,像潮水一樣涌了上去,想要殺死這個守在陣線上的主帥!
而她的回應便是那柄劍。
她的劍掛着一串又一串的血珠,在陽光下反射着暗紅的光芒,輕薄妖嬈,卻帶着渾厚得可怕的力量!
那豈止是一個人,簡直像是一座山!
那些傳言原來是真的!原來當真有人能夠一人一劍守一城!原來真有人能夠媲美勇武冠絕天下的溫侯呂布!
但她只是一個人而已,她身邊也只有數百名親兵罷了!難道她不知道疲累,難道她能這樣殺光五千青州兵嗎?!
下一個,也許就是下一個士兵,就能捉到她因疲憊而揮劍無力的那一刻,也許下一個士兵就能割下她的頭顱!
沒有人在意她是不是誘餌,即使她是誘餌,對於士兵們而言誘惑力也太大了!
因此他們同樣也沒有察覺到北海軍的左右翼將戰線拉得越來越長,直至最後包圍了整個青州軍,他們只是漸漸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縫隙變得越來越小,空氣越來越熱,呼吸也越來越不順暢,那些長矛從四面八方的長牌縫隙中扎了進來,密密麻麻,扎得他們鮮血直流,遍體鱗傷——
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這樣的念頭不是哪一個青州兵的腦子裏迸發出來的,而是從什麼地方聽到的。
「被包圍了」這樣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不知道是自己人,還是北海人的聲音——這兩者之間哪有什麼區別!北海人也是青州人!
青州兵開始變得慌亂,四處尋找起突破口,他們要打破這個包圍圈!他們必須打破這個包圍圈!才能獲得一條生路!
除了永遠不能擊穿的中軍之外,他們終於在右軍的陣線上找到了一個缺口,那個缺口迅速變成了唯一的一條生路!
儘管有軍官在大喊大叫,要他們不要上當,儘管在逃出缺口後,青州兵面對的是驟然變得湍急的河流,但他們仍然想也不想地就跳了下去!
【我這算吃老本嗎?】
當壓力驟減之後,陸廉的前方又一次被中軍衛隊所護住,她退後幾步,注視着這混亂卻勝負已定的戰場。
【只要你運用得當,一招鮮也可以吃遍天。】黑刃這樣客氣地誇了一句,【你有什麼後手嗎?】
【當然,】她愉快地注視着這條小河的另一邊,【我的確從中軍里分出了一小股兵力,準備要痛打落水狗。】
【所以你覺得,冀州人會不會有什麼後手呢?】
隨着黑刃的聲音暫時停下來,她在這片充滿了金戈與戰鼓、慘叫與哀嚎的戰場上,敏銳地聽到了另一種不同尋常的聲音。
與其說那是一種聲音,不如說是大地的震顫——堅定而有序,帶着強橫的力量,緩緩而來。
【我以為袁譚的冀州軍團會走得更慢些,他們之間相隔了十數里,至少應該這個下午趕到才對。】
她不無遺憾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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