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番外篇·萌芽(為盟主「兩手插袋誰都不愛」加更)

    建統四年,長安。筆神閣 m.bishenge。com

    「不好,要遲到。」

    天剛剛亮,江蒼匆匆跑出家門,向長安格物院的方向跑去。

    跑過街巷處的一間茶樓,只見里里外外都擠滿了人。

    「聽報聽報,我們連夜從開封取的大唐時報到了,比長安報社發報還快半個時辰!」有茶博士站在二樓喊道:「要聽報的這邊付了茶資,待老夫讀報。」

    「快報快報!」

    江蒼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聲,提前將今日的大新聞劇透掉。

    「王師已取保州,恢復中原指日可待!」

    他就是看不慣這茶樓連座位都不夠了,偏還要買茶聽報,站着喝茶不成?

    「這小後生!」

    果然,茶樓老闆氣得跳腳,當即便追了出來。

    如今王師北伐,同一個新聞傳出來讓各路刊印,肯定是有時間差的,不少商人便藉此賺錢。他也是花了一點錢買回來的消息,不想卻被這小子攪了。

    好在,大部分茶客都沒因此而走掉。

    江蒼回頭看了一眼,得意不已。

    這年他二十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家滿門都是高官,父親是京兆尹,長姐剛遷為三司副使,姐夫任工部侍郎。他還有個義姐乃是賢妃,至於義姐夫,自然是當朝天子了。

    就這般家世,此時他卻是一身青衫,身後也不帶隨從。

    沒走多久,前方有個風塵僕僕的女子正背着行囊站在街邊,四處環顧。因與江蒼對到了眼神,便上前問道:「這位郎君,那邊是在做什麼?」

    「聽報。」

    那女子沒聽懂,又問道:「那是什麼?」

    江蒼急着趕路,匆匆答了一句便想走開,但轉頭一看,卻發現她那滿是塵土的臉其實很好看。

    是北方少見到的美貌。

    江蒼便沒方才那般輕佻了,問道:「聽你口音,是川蜀來的?」

    「是,小女祖籍是川蜀井研。」

    「這麼巧,我母親也是井研人,但我從小是在敘州長大。」

    「小女在江州長大,因遇到荒年,逃荒回了川蜀,後來聽說唯一的親人到長安來了,因此來尋親。盤纏快用完了,想找個事做。不知那邊在做什麼?」

    「那是這兩年興起的營生,讀報人。不用別的技能,只要識字,每日給人讀報就能賺不少的錢。哦,也搜集歷年報紙,給一些消息閉塞的或是到關中的人讀,有人也會衝着上面的連載故事找他們,買上一壺茶再付二十文,便能聽一個時辰。」

    「只要識字便能做?」那女子眼神一亮。

    江蒼道:「你若識字,多的是事做。怪了,來了個才女,應該在城門口就被聘走才對。」

    「許是我進城太早?」

    江蒼目光看去,見她笑起來眼睛微彎,很是漂亮。

    他也跟着笑,抬手一指,道:「你從這條街往西走,就能看到招文吏、先生、帳房的棚子,有官府的,也有別的什麼商鋪。」

    「好,多謝小郎君。」

    江蒼繼續向長安格物院走,忽有些懊惱。

    也不知是懊惱因搭理這女子而耽誤了時間,還是懊惱方才沒問她住處。

    但他今日有頗重要的事要到格物院,因此拍了拍腦袋,繼續往前趕。

    「咚。」

    鐘聲響起,格物院的公房中,眾人已各自開始做手頭上的事。

    如今軍械坊、武研院等衙門已從格物院中分出去,這邊研究的學術技藝已多偏向於民用。

    江蒼資歷淺,還只能在格物院的外三院任事。

    他走進公房,只見一張大案上放着個兩輪車,兩個年輕人正在埋頭調整着上面的鏈條。

    「你們都看報了嗎?」

    「看了,顯然,等不到我們把兩輪車造出來,王師就要打敗蒙元。」

    江蒼道:「你們還真指望將士們騎着你們造的這顛死人不償命的東西穿越燕山,又不是沒有能餵馬的草料了。」

    「奇怪的是,我們始終沒能找到這個橡膠。」

    格物院有刊印一本冊子,記載着許多發明、原理、材料,包括一些暢想,據說是陛下召集天下賢士一同商議而成書的,名為《未來格物方向圖鑑》。

    它是厚厚一本,裏面有文字、有圖畫。

    這些年來,格物院實現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證明上面的內容有些是可以實現的,因此常常能成為他們的指導。

    江蒼探頭看了一眼,道:「材料篇第十頁,橡膠,取自海外某地某樹,軟而韌。」

    不是他不記得,而是上面就是這麼寫的。

    「你都背得下。」

    「嗯。」江蒼又問道:「你們都看報了嗎?」

    「說了,看過了。」

    「哈,你們看報只看頭版不成?」

    「還有什麼比格物更值得討論的嗎?」

    「呵呵。」江蒼取下掛在牆上的報紙,翻到後頁,點了點,擺在他們面前。

    有同僚探頭看了一眼,念了一句。

    「『學術之道在於百姓日用,而非僅限於聖賢』?時報還真是,每日都拿一版刊些無聊的議論呢。」

    江蒼惱道:「你都沒看,怎知無聊?」

    「不能學以致用,盡日罵戰,當然無聊。」

    「你看清楚,是前日那假道學先刊了他們的文章,這位樂山居士才刊文反駁他們的。你們看,假道學自詡聖人,要規定天下愚夫愚婦的準則,樂山居士便以上天降中於民,本無不同,人人皆可讀聖學反駁他們。」

    「好吧,我看看。」

    江蒼指點着,又道:「你看,假道學之前說婦人見短,不堪道學,當三步不離閨房,樂山居士便問他們,既三步不離閨房,又豈知不堪道學?再看這幾句,『譬江淮湖漢皆水,萬紫千紅皆春,則甲乙丙丁皆人也』,豈不振聾發聵?」

    「你投的?」

    「什麼?」

    「你投的文章?」

    江蒼一愣,反問道:「不好嗎?」

    「文采真差。要如何往這報上刊文,明日且看我來罵那些假道學」

    「你們。」

    有年長些的同僚轉過頭來,道:「做些有用的事吧?北伐當前,誰要看你等爭辯?江蒼,把運糧車改進的圖紙給拿來。」

    「哦」

    ~~

    半年後。

    「『學無貴賤,醫學、農學、籌算、格物,皆治世之首,豈有雜學?』」

    江蒼仔細讀着報紙,暗自道了一聲「好」。

    這一年來,他時常給長安各家報紙投文,與那些假道學們爭論,漸漸也遇到不少觀念相合之人,尤其是這個號「杵山先生」的,揮斥方遒,常常能說到他心坎上。

    當然,如今北伐正到了如火如荼的時候,世人大多數並不關注報紙背面末版的一些學術爭執。

    屋外有人敲了敲門,江蒼收起報紙,拿起一封公文,去曲池書院找李冶。

    因李冶今日在曲池書院講學。

    這日,學堂里生員很多,但多是年紀較小的。因關中青年有很多都已趕赴北方戰場。

    江蒼見過李冶,轉身出去時卻在廊下被人撞了一下。

    「啊。」

    對方手中一疊文書掉落在地上。

    「是你?」

    那是個女子,一見江蒼便驚訝起來。

    「你是?」

    「我剛到長安時,向你問過路。」

    「想起來了,你竟在這裏做事?」江蒼俯身替她拾起掉落的文書,道:「我姓江,單名蒼,字青寥。」

    「號樂山?」

    「啊,你怎麼知道?」

    「時報的一位長吏與我說過。」

    那女子說着,接過江蒼遞來的文書,從裏面拿出一疊紙稿遞給他,笑道:「久仰了,樂山居士。」

    「你是杵山先生?」

    江蒼又是驚訝,又是竊喜,一時有些失態。

    ~~

    建統五年,春。

    「她名叫沈惜,川蜀人,自幼隨家到江州,博學多才」

    「博學多才?」孫德彧聽到這裏,應道:「那要麼是書香門第,要麼就是青樓名伎,她是哪種?」

    「沈娘子賣藝不賣身的。」

    「哦。」

    「小道士,你別瞧不起人。因她有才,未出閣就自贖了。」

    「這般了得?」孫德彧倒是十分驚訝,道:「我怎麼就瞧不起人了,我說什麼了嗎?你是與人辯道辯瘋了是吧?」

    江蒼道:「一會她過來,你莫欺負她。」

    「美嗎?」

    「嗯。」

    「那個,恕我直言,這樣的小娘子不適合你江大衙內。」孫德彧理了理袖子,道:「不如引見給我吧。」

    「別鬧,揍不死你。」

    孫德彧遂搖頭嘆息,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長安城愛慕你的小娘子許多,莫尋個最能讓江京尹發怒的,打斷了你的腿。」

    「你這般一說。」江蒼沉吟道:「她真是與眾不同啊來了。」

    江蒼遂迎了過去。

    孫德彧目光看去,只見前方一個着男裝的女子向這邊快步趕過來,與江蒼說說笑笑。

    「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孫德彧,你叫他小道士就可以。」

    「孫道長好。」

    江蒼笑道:「說吧,今日難得休沐,去哪玩?」

    孫德彧道:「我打算去長安城郊。」


    「為何?」

    「我掐指一算,一個時辰後要打雷下雨。」

    江蒼這才反應過來,問道:「你有辦法弄到電了?」

    「試試。」

    沈惜站在一旁,沒有半點忸怩,仿佛與他們是多年好友一般,還向江蒼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我們認為,電是能用的,問題在於怎麼能控制電。」

    「控制電?」

    「小道士總有辦法的。」

    「」

    孫德彧讓人製作了許多風箏,在上面貼了小鐵片,狂風起時,他把這些風箏都放飛,且將掛風箏的棉線接到他製作的各式各樣的物件上,有奇怪的瓶子,有一團團的鐵絲,有竹炭絲,甚至還有火藥。

    「小道士已經試過很多次了,但雷雨天不是常常能有。」

    江蒼與沈惜站在一旁,解釋着前方的場景。

    「大開眼界。」沈惜道:「我們為何不帶傘?」

    「忘了。」

    狂風吹來,沈惜顯得很期盼,卻道:「我好害怕,我們會被雷劈到嗎?」

    「不會吧,應該不會」

    忽然,天邊有閃電落下。

    沈惜尖叫一聲,一把拉住江蒼的手。

    「轟!」

    一聲雷響,大雨滂沱。

    「跑開!」

    孫德彧忽然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江蒼與沈惜跟着他跑,之後趴在地上。

    只聽身後「嘭」的一聲響,泥水飛濺。

    等三個年輕人再爬起來,已完全成了落湯雞。

    「哈。」孫德彧卻是笑了一下,拍掌道:「我捉到了!我剛才捉到電了,你們看到了嗎?」

    「看到個屁。」

    「我看到了?」沈惜卻很興奮,道:「水瓶子裏,白閃閃的,那就是能被控制的電嗎?」

    「對,就是那個。」孫德彧重重一揮拳,很是高興。

    江蒼不由一抹臉上的水,搖頭笑起來。

    沈惜也笑得很開心,緊緊摟着他的胳膊,自然而然的。

    但也就是在這一年夏天,時任京兆尹的江春將獨子趕出了家門,而等江蒼轉身要走了,江春竟還能更加發怒。

    「敢走?!我告訴你,你踏出這個門一步,我再沒有你這個兒子!我往後我所有的家產留給荻兒,你看看她,再看看你。」

    「你現在知道姐夫好,當年還不是反對。」

    「你,你個混帳!」

    ~~

    年底,王師北定燕雲,班師回朝。

    幾個年輕人在李昭成家中聚會。

    「給你引見一下,這是俞德宸,我也不知他在軍情司中任何職,機密。你隨我叫他木魚就好。」

    沈惜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道:「見過俞兄。」

    俞德宸拍了拍江蒼的肩,道:「一轉眼,連你都長這麼大了?打算何時成親?」

    「就明年。」江蒼嘿嘿笑道:「正好戰事結束了。」

    「那可未必。」李昭成道:「朝廷很可能是一鼓作氣滅了趙宋。」

    俞德宸聽到這句話,稍微眯眼看了沈惜一眼,卻沒多說什麼。

    唯有孫德彧留意到了師兄神情的變動。

    宴後,師兄弟二人獨處,孫德彧便問道:「師兄,有何不對嗎?」

    「見到她之前聽你說起,我便奇怪,如何有女子能是這般磊落大方的性情?」

    「有甚奇怪?」孫德彧道:「江荻也是這樣啊。」

    俞德宸臉色黯然了一下,道:「問題在於,沈惜是江南來的。」

    「你懷疑她是」

    「還不好說,我去輿情司走一趟吧。若沒事最好。」

    「哦。」

    孫德彧由此開始擔心起來。

    ~~

    轉眼到了建統六年,王師已在攻伐江南。

    官府的報紙都增到了五類,時報、軍報、農報、文報、商報,但江南攻城掠地的消息來得太快,往往難以細表。

    於是越來越多的民間報社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江蒼、沈惜還在文報上發文,與世間的假道學們爭論不休。

    他們甚至開始抨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張民間男女可自主婚嫁,引得許多大儒盛怒。

    只是天下一統在即,時人都在期待着這久違的大一統,這些報上的爭論只限於那個小小的版面。

    孫德彧一直憂心忡忡,擔心沈惜是江南派來的細作。

    但直等到臨安朝廷投降的消息傳來,輿情司都沒有捉拿沈惜。

    而就在這年十一月初六,江蒼沒能等到江春的諒解,卻還是決定與沈惜成親。

    「她真不是細作吧?」孫德彧翻看着手中的請柬,道:「這麼久了,若是細作,輿情司不會查不出來。」

    「此事越琢磨越蹊蹺。」俞德宸道:「她與江蒼的相識太巧,那些觀念也」

    「江荻說,江蒼之所以有那些想法,是從小在陛下身邊耳濡目染。可沈惜怎就同樣生出那般想法?」

    「除非她故意附和,他是故意接近江蒼的。」

    「哇,師兄你猜了這麼多,也許全是錯的。」

    「也許是輿情司太過無能。」

    不論俞德宸如何說,到了初六,江蒼與沈惜還是如期在他們的宅院裏成了親。

    孫德彧喝完江蒼的喜酒,到最後都沒見輿情司來人。

    「啊,師兄果然猜錯了。」

    孫德彧醉得趴在林子肩上,道:「林哥哥,你怎麼能重用我師兄呢?他眼光不行的,不行」

    ~~

    新房中,紅燭搖晃。

    江蒼掀了蓋頭,坐在榻邊,有些緊張。

    「官人。」

    「嗯?」

    沈惜猶豫着,道:「大姐讓我不必告訴你,但前些日子,輿情司找我談過一次。」

    江蒼一愣。

    「我確實是未出閣就贖身了,但不是自贖的。」沈惜低下頭,道:「是宋廷官員贖的,他們讓我北上,偷火器的圖紙、打聽朝廷的意圖、收買朝廷的官員,但我什麼都沒做,我一開始是想接近你。你帶我見小道士那次是我離武研院最近的一次。但那天那天我握着你的手,是因為真的不想再回臨安我在長安,見到了你姐姐,見到了嚴相公,還有你,我很想要留下來。」

    紅燭照着江蒼的臉,他似在發呆,沒有回答。

    沈惜有些緊張,道:「一開始,我是在故意附和你的觀念。但你說『人無貴賤』,說到我的心裏,我那時就真的仰慕於你。對不起,我不該瞞你,因為我很怕」

    她緊緊攥着紅綢,害怕江蒼生氣而起身離開。

    很久之後,江蒼握住了她的手。

    「我很小的時候就隨在陛下身邊,旁人都追隨他建功立業,但我卻更留意他閒聊時說的一些話,應該說是思想。」江蒼低聲道:「認識你之前,我很孤獨,他們都上戰陣,仿佛我是懦夫。」

    「你不是懦夫,你也不會孤獨,我相信總有一天世人會理解你的。」

    ~~

    建統二十六年,京城。

    李瑕看着手中的辭呈,道:「朕本以為,你能任一屆宰執。」

    「陛下缺的從不是能處理政務的宰執。」江蒼是四十出頭的年紀,正值壯年,長須翩翩,在殿下一揖到地,應道:「陛下神姿天縱,有無盡抱負,有無窮英略」

    「說人話吧。」

    「如今這天下,有人守國,有人開疆,卻少有人像臣這樣從小就在琢磨陛下的思想,臣覺得陛下的思想是個寶藏。臣想遊歷天下,觀察民俗,再回鄉辦報、寫書,為後世將這個寶藏開採出來。」

    「那朕要不要把腦袋打開給你看看?」

    江蒼嚇了一跳,道:「陛下一定是在與臣說笑。」

    「你確定格物院無你,不會有影響?」

    「陛下不可小瞧了年輕人的才智,臣已不能應付他們,才是臣告老的原因。」

    ~~

    建統三十九年,川蜀,慶符。

    「賣報,賣報,最新的民學報,天花疫苗詳解、新大陸物產介紹、符江書院擴招」

    騎着二輪車的婦人一邊吆喝着一邊駛過長街。

    城門處,有老儒怒氣沖沖地揮手大罵道:「江樂山在哪?老夫要與他當面辯論!」

    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妻從城外採藥回來,見此情形,繞道走開。

    「吳伯清既然真來了,你不與他辯一辯?」沈惜問道。

    江蒼一手柱着拐杖,從容而行,道:「這些程朱理學的大家要的是世俗皆按他們的主張,那只要時人眼界開闊,思想百花齊放,他們便算輸了,還辯什麼?」

    「真理越辯越明嘛。」

    「你這老婦。」江蒼笑了笑,最後道:「境界比我還高了。」

    「可見學無貴賤,只看用功於否。」沈惜道:「我比你用功,境界當然更高。」

    夫婦倆就這樣緩緩走進城中,那邊吳伯清還在怒罵。

    「江樂山,你宣揚異端,不怕被問罪抄家嗎?」

    沈惜便對江蒼道:「他說我們宣揚異端呢。」

    「你知陛下是怎麼和我說的嗎?」江蒼道:「他從不害怕開民智,相反,他相信只要不桎梏民間思想,我華夏必能永遠屹立於世界之林。人之壽命有止盡時,社稷亦有止盡時,但傳承無止盡,民強、思想強,國就強,世世代代。」

    說到這裏,他拐杖一指,又道:「所以當年我向陛下辭官時說,種土豆的人多,種思想的人少,得有人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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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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