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之下 六百八十八、天聽(二)

    顧聖的到來,並未打亂這裏的秩序。

    他的離開,也沒有。

    …

    方才消隱的白雪在疾風催迫下,成軍成陣,湧出雲幕,壓向人間。

    須臾,又是一眼白。

    張青二人挾緊衣服,衝進大雪。

    漫漫大雪,淘盡天地舊景。

    一時間,風奔如龍,雪亘成江。

    一如碑文模糊在歲月中,眾生的身影亦消隱在大雪中。

    雪中最亮的一豆燈,吸引了商會絕大數修士。——那裏是商會最大的廣場。

    中心地帶的商業樓,足有五十層。

    商場樓百米內,設立着隔絕風雪的陣法。

    走入陣法,取暖專用的攫靈法器鋪滿整條通往商樓的主道。

    張之林踩着攫靈法器,一陣靈器獨有的冰涼且柔和的觸感湧現「聽說,中天省有一個完全由他我法器與他我陣法組成的商城。也是一座拍賣城。」

    「仁皇省沒那個錢。」青九悶悶地走在通道上。

    張之林輕笑。

    根據錢陽雨的消息,張之林帶着青九來到三樓一個角落裏。

    一捧大鬍子的錢陽雨,一襲白衣的徐慶之,二人中間坐着個紅鼻頭、耷拉眼皮的醉修士。

    三人圍坐在圓桌周圍。

    「唉,這說書也是,做其他事情也是,就好比…好比,對!就像是聲控符文,你能發出聲音,才有光照到你。說書,確實落後,可沒滅亡。」醉修士看樣子年齡不大,但一幅垂老無力模樣。

    「先生何必憂愁,春鳥秋蟲,也自作聲。這個時代,大家都能發聲。」張之林上前扶穩修士。

    修士醉眼朦朧,隱約間抬眼望到一片玉光,頓知來者不俗,嘟囔着「閣下何必說胡話呢?——人人都能發聲,正是聽不到聲音的時候。到頭來,沒幾人身上有光。」

    張之林眉頭微皺。

    感受到面前修士並不掩飾的靈力波動,醉修士連忙掐了一個醒酒決。

    「晚輩只是個說書的,醉了胡言亂語,瞎掰扯,還望」正悶頭道歉的說書人一抬頭,望見天日般的張之林,頓時恍然。

    不經意間,嘆道「原來如此。」

    張之林再次扶住說書人「那個原來?怎麼如此?」

    說書人微微怔住,欲言又止。

    錢陽雨輕笑「王哥兒,但說無妨。他不是凡俗人。」

    王哥兒點頭「是了。是。——前輩這般風姿,自然不是尋常城頭鳥。」

    「您,不知道尋常修士的日子。」

    張之林不語。面上尷尬。

    王哥兒見狀,釋然地笑道「錢公子從前就不是眼高於頂的人,是寬宏雅量的人。他身邊,富貴者不淫,貧賤者不移。」

    「前輩,您的修煉之途,必然是他方之難如大雪八千尺,一身之力成天台四萬丈。再高的困苦阻難,都比不得您的天賦。您只管修煉,一切做牛,你做庖丁,解之無敵,躊躇滿志。」

    張之林愕然。

    王哥兒眉上揚、眸發亮,得意至極。

    「君子門外有君子。前輩不須說話,早有人替您說明了一切。」

    張之林沉吟再三「君子門外有君子…君子門外有君子我若頭頂世家,背靠宗門,在你看來,我身為錢公子之友,宏雅之輩,應是謙謙客氣,絕不會一個勁追問。」

    「正因我一介散修,自認為與天下散修是一夥的,叫別人否認了這一點,讓別人說不知尋常生活,才會斤斤計較,才要錙銖必較。」

    「王哥兒好厲害的本事。只是,您又如何確信我才高於群,天生驚世?」張之林不想做斤斤計較之輩。

    只是他真好奇這裏面的道道兒。

    「您是否天生驚艷時世,晚輩是不知。但晚輩知道,這世上,唯有兩種人,身上沒有一丁點蹉跎樣子,沒有一絲毫苟且氣態。」

    「一個是不用苟且,整日澆茶潑酒、焚香衣錦的富家哥兒。」


    「另一個,只能是天才。」

    這邊說着,錢陽雨已經為王哥兒倒好一碗酒來。

    王哥兒從三生戒中倒出一大堆花生米,就這麼倒在桌子上。

    也沒人嫌棄,紛紛上手去抓。

    青九望着堆出尖的花生米轉眼抹平,喉嚨微一滾動,平常不喜花生米,這時也口水湧出,掏了一小把擱到掌心,一顆顆續到嘴裏吃起來。

    很香。

    食之有味。

    「什麼酒最有味兒?——吹牛時候喝的酒。那酒,千兩黃金買不到!」

    青九突然想起自己那個酒鬼父親的話。

    他父親不是什麼好東西。這話,倒是很好的。

    氣氛到這了,王哥兒又是個說書人,就着花生米,娓娓道來。

    「諸位說,為什麼一個沛縣,將相王侯之才全有?諸位再想,為什麼一個明初,淮西有二十四將?」

    王哥兒眉眼四動,如火顫跳,引人思考。

    正在眾人思考時,王哥兒嘻嘻一笑,將眾人注意揪過來,揭曉道「我呢,只是個說書的,講的,也是自己瞎猜的,對與不對,有無道理,說出來,諸位各自去評就是。」

    「要我說,蕭何曹參也好,徐達湯和也好,都是有才的。但最初呢,是做不到國之大才的。」

    「大才是由小才磨練出來的。不是大才扎堆生在一塊。是這一群人,恰逢其時,得到了磨練的機會。」

    「你能掌管一縣,但你豈有機會掌管一省,又怎有機會掌管一國?——你能領十人作戰,又豈能有機會領一千?何況是一萬?十萬?百萬!」

    「歷史上,絕大多數英雄是在發跡的過程中成長為英雄。也就是說,很多人天賦確實是有的,但若不給他機會,不讓他歷練,最後只會是傷仲永,是會默默無名的。」

    「蕭何是先管一地、治一方,然後為劉邦管理一軍之需,最後入了咸陽,得了咸陽府庫的資料,這才成為一國之相。可這世上,幾人能有入咸陽的機會?便是入了,幾個又有一路磨練的機會?」

    「小才,便地都是。這就是為什麼,高手在民間,因為總有那麼一兩個小才,得到磨練機會,成為高手!只是,也就一兩個!沒太大改變作用。」

    「不是沛縣厲害,淮西厲害,是他們得到小才至大才的磨練機會。」

    眾人尚在沉吟,王哥兒卻不許緩歇,接着劈頭問道「那麼,這和我說的兩種人有什麼關係?——關係大着呢!」

    「你們看,仁皇省中,大小長老,可有萬人。但真正悟道高階的,卻只有近千?為何?」

    「因為啊,得不到磨練的機會!大多數長老,需要處理宗門雜務,為了手頭的一點權,用盡一身的氣力。」

    「今天要處理弟子間的矛盾,明日要完成宗門交代的任務,後天又要做長老例行的職業,到頭來,又有幾個有時間修煉?」

    「在今天這個時代,若真允許修士一心一意去修煉,哪怕修煉資源不豐厚,我覺得,十人里有九個都能成為悟道境!十個悟道境裏,起碼有四個能成為凝鼎境。」

    「可是呢,現實中,悟道境和凝鼎境,多嗎?」

    「不多啊。」

    「太多弟子受俗事困擾,太多長老被凡務打攪。」

    「就像傷仲永!人人都是傷仲永!明明不應只有今日的成就,就算不能成大才,可多少還應該保留些才氣。但奔波一生,為了混口飯吃,一身才氣全倒空了!泯然眾人了!」

    「眾人本不泯然!奈何不得磨練。只得消磨!」

    「只有天才,能只憑天賦,破去凡塵限制。」

    王哥兒看向張之林,眸子如老牛看到屠戶,滿是畏怯。

    那是年少自以為前途無量,現實折磨後消散了心氣,甘認平凡的人,在遇到天才時的不甘。更是對現實的無力。

    張之林心顫不止。

    天下有幾個人能偷得龍鱗?又有幾個能入太一宮?

    人人都有一身才氣,只是不得磨練。最後泯然眾人。

    今日是沛縣的蕭何入了咸陽。

    可泗水亭內,未入咸陽的,就一點才也沒有嗎?

    他們沒機會罷了。

    更多修士,為了一點資源而拼命努力。

    正是愈拼命,愈沒有機會突破境界!

    最後,自然也就只有澆茶潑酒的世家修士與不可一世的天才,能大展才智。

    「春鳥秋蟲自作聲。取自清代黃景仁《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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