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南門,朱雀星陣外。
第一批,被無辜捲入的那些黎民百姓,已經被盧仚派出的僬僥小人兒們,那些夜叉、羅剎、阿修羅,護送着遠去。
第二批,令狐氏的那些家丁、侍女的親卷,也被送走了。
第三批,令狐氏的普通家丁、侍女,不重要的花匠、車夫、廚子、廚娘、做粗活的使婦等等,也已經被送走。
第四批,就是令狐氏的那些族人,那些普通族人,和令狐璚等幾個令狐氏貴女出自同一宗、同一房,但是親卷關係不是很親近的那些令狐氏族人,連同他們的姻親、外戚等等,被送走了。
第五批,則是令狐璚等人比較親近的族人,如他們的遠房表弟啊,老娘的表侄兒之類的,被送走了……
第六批……
第七批……
第八批……
然後,盧仚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好交待的了。實在是,關於青殺,關於瞐三七,關於他們組建的那個小小的組織,所謂的靈山,所謂的大雷音寺,他知道的內幕實在是沒有多少——畢竟,他也就和青殺聊了幾句,在瞐三七的幫助下,屠了一批風雨雷電四大殿的高手,凝聚了帝璽道果而已。
盧仚,也不過是青殺他們這個小小組織的外圍成員而已——還是依靠裙帶關係,依靠血脈特權,被盧旵給推薦進去的!
所以,青帝佈置的偌大『刑場』上,原本數以億計的倒霉蛋都被送走了,但是胤垣、白黿、令狐璚,還有令狐璚的幾個好姐妹,她們的父母,她們的直系長輩,她們血脈關係最緊密的一些晚輩後生等等……人數不多,也就這麼千多號人,還有她們最心腹、最貼身的那些侍女、心腹等,這些人加起來大概也有五六千號人,依舊被死死的禁錮在高溫的青木上,依舊被高溫一點點的燒灼,一點點的壓榨,慢慢的將他們的精氣神,他們的命,全都化為油脂,融成火焰,一點點的壓榨乾淨。
盧仚靜靜的站在半空中,很有點無奈的看着青帝。
青帝微笑看着盧仚,他輕聲笑道:「就這麼些東西?你知道的,就這麼點?嗯,你甚至不知道,他們所謂的,從摩壬支天發現的,那個『樞紐』,那個『命脈』,究竟是什麼東西,究竟是什麼形狀!」
「那,究竟是什麼呢?」
「一部寶典?」
「一件聖器?」
「或者是,一個得到了特殊傳承,掌握了這一方天地特殊權柄的……人?」
青帝雙手放在面前,捂住了自己的嘴,從指頭縫隙里發出了『嗤嗤』的笑聲:「盧仚啊,盧仚,不是吾故意和你為難……我看出來了,你是無辜的,你和那些不死心的逆賊邪魔,不是一路人……你是一個,識時務,很乖巧的好孩子。」
盧仚陰沉着臉沒吭聲。
『好孩子』?
這個評價,讓他不知道如何接上這個話。
『好孩子』?
前世,或許是。今生,還是麼?盧仚因為這三個字,陷入了一時間的恍忽,無數的念頭在腦海中此起彼伏,他在們心自問,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內心,自己的本心,自己撕扯掉所有的,所謂的『道德』、『倫常』、『規矩』、『世俗看法』等等外物帶來的厚重包裝袋後,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王八蛋!
嗯,盧仚給自己的定義,已經衍生到了『王八蛋』上。
「但是,不夠啊。」青帝笑得賊燦爛:「不夠啊,盧仚……如果說這是一把牌局,我的注碼,比你的注碼要多了百倍,千倍……你拋出來的那些籌碼,可不夠我將胤垣他們,還給你……」
盧仚輕嘆了一口氣:「可是,他們是無辜被牽扯進這件事情的,你想要知道的,我所知道的,我已經全部告訴了你。」
青帝輕輕搖頭,他輕聲笑道:「可是,話不是這麼說的。」
他沉吟片刻,幽幽說道:「不管他們是否無辜,不管他們是不是被牽扯進來的……事已至此,他們有什麼選擇的餘地麼?他們有什麼反抗的機會麼?沒有!」
「這就是弱者的悲哀啊。」
「這才是宇宙的真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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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故我在……我強,故我站立,而你們,只能跪地,匍匐,頂禮膜拜!」青帝嘆息着,輕聲道:「無數年來,無數次的戰爭,記錄在我血脈中的那些輝煌、壯觀、波瀾壯闊的戰爭歷史,無不詮釋了我剛才那一段話的正確性!」
青帝笑吟吟的看着盧仚:「你已經交待了許多。但是你交待得不夠多。雖然你我知道,你交待的東西,已經是你所知道的全部了。但是,我不可能因為你吐露的這麼點東西,就將這麼多有價值的人,就這麼輕鬆的交還給你!」
「如果說!」青帝一雙和正常人無異的眸子,突然變成了和他的那些異族子嗣一般的複眼。漆黑的,深邃的,由無數細小的網格狀小眼珠組成的複眼裏,陰沉、肅殺、冷漠、無情的幽光閃爍,直勾勾的凝視着盧仚,青帝沉聲道:「跪下!」
盧仚勐地抬頭。
他咬着牙,看着青帝。
青帝輕輕的揮了揮右手,笑呵呵的說道:「你看,你已經沒有了注碼,而我手上,還掌握了重注……所以,在你不能繼續下注的時候,如果我要你跪下,你覺得呢?」
盧仚死死的盯着青帝,他沉默了一陣,沉聲道:「很好,如果這是一把牌局,我手上已經沒有了注碼……我的下跪,也可以視為一種下注的話……我跪下,你能給出多少?」
青帝猶豫了片刻,緩緩點頭:「我覺得,如果你跪在我的面前,跪得很端正,很乖巧,姿勢很優美的話,我可以讓胤垣所有的女兒……把她們交給你。」
盧仚輕咳了一聲:「我的所有的侄女?」
青帝點了點頭。
他咧嘴笑着。
胤垣所有的女兒——青帝深深明悟這個世界,『人族』的某些綱常倫理、世俗觀念……哪怕是在令狐氏這樣的天閥巨族中,女子的身份地位,也是不如男子的……胤垣的命脈,他的命門,是他的那些兒子。
女兒什麼的嘛……交出去就交出去了。如果,胤垣的這些女兒可以成為馴獸的小鞭子,讓盧仚乖乖的跪下……哪怕是一次呢?跪下這種東西,只有第一次和無數次,沒有『僅僅一次』的說法。
如果盧仚可以為了胤垣這些並不是很重要的女兒跪一次的話,為什麼不能跪更多呢?
跪一次,跪兩次,跪更多次……跪着跪着,就跪習慣了嘛。
當年,太初、太瞐、太臰,不就是這麼,跪着跪着,就跪習慣了麼?到了最後,他們主動的保持了跪下的姿態,都忘記了怎麼站起來了。
青帝微笑看着盧仚:「你所有的侄女。嘻,你結拜兄長的女兒哦。」
他身邊青光浮蕩,出現了之前那九個倒霉的令狐氏族人被他炮製,被他嫁接在九頭蛇身上,差點就和幾條雄性九頭蛇完成敦倫大禮的殘酷場景。
青帝輕聲道:「她們是女子,她們落在我手中,可比她們的兄弟們,要……悲慘一些。畢竟,有些手段,在女子身上,更好施展不是?唔,你也不希望,你的侄外孫,都是一窩一窩的出生,每一窩侄外孫的腦袋都形形色色,各有不同罷?」
這話,就很殘酷了。
盧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退後了兩步,退出老遠,然後朝着青帝,跪了下去。
沒奈何。
胤垣等人,還在青帝手中。
盧仚已經交待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但是青帝以各種藉口,各種理由,硬生生將最重要的一小撮兒人扣了下來……盧仚能怎樣呢?這些人的性命,就在青帝一念之間……盧仚在心中衡量了許久,無數念頭生滅,最終做出了決定。
跪吧!
為了胤垣的那幾個年齡尚幼的女兒。
如果不是她們,而是令狐璚和令狐氏幾個貴女的爹娘之類的人物……盧仚或許已經撒手不管了。這些人,死就死吧,盧仚事後如果有機會,會給他們報仇的。
但是,胤垣的女兒,而且好幾個都還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女兒……
盧仚隔着老遠的距離,端端正正的朝着青帝跪下了。
青帝瞪大了眼睛,他低聲笑着:「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哎,當年爛陀聖地的三光佛尊,也是被我這樣炮製的,他也是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螻蟻,硬生生的被我無數的兒郎圍攻,硬生生耗盡了最後一絲法力,被打碎了佛尊金身而亡!」
「哎,你們啊,就是太心軟了一些。」青帝笑得極明媚:「如果是我們,若是我的族人,哪怕是和我同一個『母體』的,所謂的『同胞兄弟』死在我面前,我也只會歡天喜地的接收他的遺產,撕碎他的敵人為他復仇而已,我怎麼會因為他,而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局面呢?」
「為了外人,哪怕損失自己的一片指甲,都是不可取的啊。」青帝喃喃自語。
盧仚聽清了青帝的自言自語聲,他冷笑道:「所以,這就是『人』和『牲畜』的區別了。」
青帝不置可否的斜了盧仚一眼。
盧仚罵他是『牲畜』,青帝對此並無多少感覺,他輕聲道:「『牲畜』?呵,當年……他們動輒就是『邪魔』,『妖孽』,『大逆不道』的『妖魔』云云,可是最終勝利的,不還是我們麼?」
青帝揮了揮手。
他身後,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緊密的堆砌在一起,化為一層厚重的血肉城池,不見絲毫縫隙的異族大軍一層層的緩緩綻開,幾個異族好似拎小雞一樣,拎出了幾個被折騰得容顏慘澹,麵皮青白,已然陷入半驚厥狀態,卻因為青帝注入體內的某些特殊藥劑成分,整個人維持着某種異樣亢奮狀態的女孩兒。
這幾個女孩兒,其中年齡最大的兩個,對盧仚是極熟悉的。知道這是自家父母最親近的結拜兄弟,以前也曾在盧仚面前撒嬌、調皮、搗亂、折騰過。
此刻盧仚距離極遠,但是凝聚了帝璽道果,成就大帝之位後,盧仚的存在,本身對於這個維度的世界而言,就是不容忽視,更無法忽視的『龐然巨物』。距離再遠,幾個小丫頭也一眼『看到』了盧仚……或者說,是盧仚『存在』這個『概念』,硬生生的撞入了她們的眼帘,讓她們直接『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二叔!」兩個小丫頭子哭喊。
幾個拎着她們的異族咧嘴,口器翻卷開來,露出裏面柔韌濕滑的細小觸手,以及尖銳發光的利齒。他們正準備嚇唬這幾個小丫頭,突然青帝一聲怒喝……幾個異族只覺得手中一輕,幾個小丫頭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看,盧仚已經帶着幾個小丫頭,遠遠的站在了剛才他下跪的地方。
一縷縷厚重、溫煦的佛光從盧仚手中蕩漾而出,他護住了幾個小丫頭的心神,穩固了她們幾乎崩解的神魂,快速修復她們身上被高溫灼燒造成的肉體傷害,同時掏出了一顆顆大丹神藥,不斷灌進她們嘴裏。
幾個小丫頭子脫得大難,此刻見了盧仚,就好像幾頭受驚的樹袋熊,死死的掛在了他雄壯龐大的身軀上。
盧仚稍稍檢查了一下幾個小丫頭的傷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向青帝頷首道:「如你所願,我跪了,她們,我就帶走了……開出你的條件罷,要怎樣,我才能帶走胤垣他們……首先說明,我不可能幫你對付青殺、瞐三七他們……其一,我找不到他們。其二,我欠他們的情。」
青帝目光幽幽的看着剛才幾個拎着小丫頭子的異族。
這幾個異族當中,隱藏着一個修為達到了大帝級的,直屬於青帝的『一代』子體……這是他精心調製,耗費了無數資源,動用了壓箱底的底蘊和手段,在這些年調製出的,最成功的『一代子體』,在青帝的測試中,這個子體的戰鬥力,堪稱驚人。
若是有這樣的一代子體三五人聯手,甚至太初、太瞐、太臰,青帝都有幾分把握拾掇下來。
但是這樣的一個絕對強化的精英子體,居然也沒能看清盧仚的動作,直接被盧仚從他的手中,將幾個近乎毫無修為的小丫頭子給救走了!
青帝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速度道果,果真是和空間、時間大道一樣,近乎無解的可惡存在……奈何,青帝也沒有能凝聚空間、時間對應的道果,面對盧仚,他真有幾分無奈和無力。
這種羞惱、悲憤的感覺,就好像一個白髮蒼蒼的蓋世渣男、花花公子,在他面前擺上了一個花枝招展、嫩得一掐就飆水的小美人兒……奈何,年齡到了,有心無力,無論如何努力,小泥鰍始終無法化為大蛟龍……
這種悲憤,這種羞惱,誰能明白青帝此刻的心情?
而那個被盧仚硬生生從手上搶走了小丫頭子,自己一點都沒反應過來的一代子體,則是充滿了對人生的懷疑,兩顆碩大的複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空蕩蕩的兩隻手,腦袋很滑稽的左邊晃一晃,右邊晃一晃……
一直被青帝在自家巢穴中用心調製,此次還是第一次面世,第一次跟着青帝摻和這一方天地大事件的這個一代子體,被盧仚宛如鬼魅、神乎其神的速度弄得抑鬱了,腦殼直接短路,陷入了某種極其古怪的懵懂、迷茫的狀態。
在他的戰鬥本能、血脈傳承中,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但是這種事情,卻是發生了……
也就是這個傢伙的腦子足夠簡單——青帝調製他的時候,並沒有給他足夠的腦漿和智商,否則這個傢伙,搞不好就會陷入『我是誰』、『我在哪』、『我從何處來』、『我要去何處』的哲學陷阱,或許會直接放下屠刀,立地成神經也說不準。
青帝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
幾個被盧仚用可怕的速度,直接搶走了手上小人兒的異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同時從那種混沌、迷茫的狀態甦醒。他們的腦袋好似被『重啟』了一次,所有的雜念一掃而空,戰鬥本能、戰鬥直覺,再次回到了他們的身上,掌控了他們的身體和神魂。
「不錯,不錯。」青帝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後,密佈整個虛空,將一方天域整個包裹起來,不知道有多厚的異族血肉城池:「還好我有應對之策,否則,以你的速度,怕不是真箇被你救走了人,我還一無所知呢。」
不等盧仚接話,青帝沉聲問道:「想不想要交換更多的人?」
盧仚深吸了一口氣:「想!」
青帝冷聲道:「但是你不願幫我對付青殺、瞐三七他們……你跪都跪了,再跪第二次,也沒有什麼意義……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胤垣他們,在我這裏好吃好喝的將養着,我保證,不對他們做什麼有趣的事情。」
「而你呢,去幫我追查那所謂的無上太初天天地命脈、天地樞紐的真相。」
「如果,你能查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對我而言,有價值的東西,我可以將他們,一次打包全都還給你,如何?」
盧仚看着青帝:「這是一筆交易?」
青帝認真點頭:「這是一筆買賣。」
盧仚沉聲道:「那麼,交易需要一點訂金。之前種種,我們已經貨款兩清……現在,我需要一點點訂金……有足夠誠意的那種。」
青帝猶豫了一下,笑了。
他一揮手,重重疊疊的異族緩緩分開,過了一會兒,一名異族抓着遍體鱗傷的胤垣走了出來。
青帝指尖,一點綠芒凝聚。
綠芒一閃,伴隨着胤垣一聲悽厲無比的慘嗥聲,綠芒刺進他的心口,在他心臟部位,化為一條半尺多長,通體碧綠的蟲豸虛影。
「這是我的秘法,跗骨之蛆。」
「我將你想要救的首要目標胤垣,你的結拜大哥,直接交給你……這,足以證明我的誠意了吧?」
「不過呢,這跗骨之蛆在身,我就能隨時掌握他的方位,他的動靜,他的一言一行。」
「很顯然,如果你們做了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我也能隨時扼殺他的性命……所以,你們去吧……這次的事情,就先這麼樣吧。」
青帝笑得很和藹:「去努力,幹活吧,幫我追查真相,幫我找到那件青殺他們已經着手尋找好些年的寶貝……不管她是什麼,給我帶過來。」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我會視你們的努力,你們的成績,給你們時不時的來一點甜頭……比如說,將胤垣的妻兒老小,交還給你們一兩個?」
青帝笑得頗為燦爛。
你凝聚了速度道果又如何?
你,不依舊要成為自己手上的一柄利刀,為自己去收割這一方天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