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騎不加速還好。
一加速,前方的豹突騎一聲唿哨,座下坐騎一聲長嘶,四蹄驟然帶起了大片殘影,逐漸肉眼都看不清它們蹄子的動作。
『唰』!
豹突騎速度驟然飆升四倍左右,鹿騎剛剛逼近到數十丈的距離,頃刻間就被豹突騎又甩下了一百多丈,然後眼看着雙方的距離拉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鹿騎將校齊齊嘶聲驚呼,下意識的舉起了右手,緊緊握拳。
鹿騎斥候緩緩放慢了追擊的速度,然後撥轉一個巨大的弧線,朝着後方的主力軍團返回。
豹突騎,有古怪。
這速度,怎麼都不可能是豹突騎應有的。
大胤五軍府下轄的各大軍團,它們的底細,在這些年來,早就被四方諸侯摸得清清楚楚。
豹突騎,不可能有這樣的速度尤其是,豹突騎上的那些士兵,還換上了鐵甲、重戟、重弩等重型軍械。以豹突騎的體質、力量,不可能承受這樣的重量,還能如此快速的奔跑。
有古怪,有很大的古怪。
鹿騎斥候紛紛返回,消息就一層層的送去了東琦伯面前。
龐大的軍團中,中軍位置,東琦伯正和一名青衫老人說笑,他們聊的事情,就是前些日子,興致起來了,帶着幾個昊劍宮劍士,自行外出遊歷的兩名心劍宗外門執事。
兩名近乎烈火境圓滿的心劍宗老人,放在當今之世,是各大宗門能外派的最強存在。
烈火境……
不要說烈火境,就算是熔爐境巔峰的修為,在如今的大胤世俗界,也是絕頂的高手。
「前輩不用擔心,那兩位前輩,定然是平安無事的。或許,只是雅興來了,正在某處鄉村酒鋪清飲小酌,也不一定呢。」
東琦伯齊驪笑得頗為燦爛。
他的心情,很好。
雖然死了個兒子。
但是齊胂這兒子嘛,如果不是他的死訊傳來,他幾乎都忘記了自己有這麼個兒子。
他甚至都忘記了,齊胂這個被他丟去鎬京做質子的兒子,他母親究竟是自己的哪個小妾,或者是哪個侍女來着?
原本,齊胂死了,死了就死了吧。
太后拿他做魚餌什麼的,這是太后賞識他不是?
原本,齊驪是準備上書朝廷,用齊胂的名義,向朝廷討一個恩賞的自家祖傳的爵位,只是一個『伯』,這遠遠配不上如今東琦伯在東方神州的實力和地位。
這幾年,齊驪都準備花費一筆巨款,從天子那裏買一個『公』的封爵。
只是,天子心太黑。
他給那些豪商巨賈販賣爵位,價格還能接受。
但是他們這些原本就有祖傳封爵的諸侯,如果想要在天子那裏,將自家祖傳的爵位提一提胤垣就會搬出『祖宗家法』之類的說辭,將價格提升百倍左右!
百倍的價格……哪怕是齊驪都有點心痛。
這下好了,齊胂死了,還是因為太后的某些作為而死,齊驪大感興奮,就準備着用自己兒子的死,向太后求一份懿旨,將自家爵位提一提,什麼節杖、斧鉞、羅傘、大纛之類的儀仗,能配齊的都給配齊嘍!
哪想到,他正準備向朝堂上書呢,昊劍宮就找上門來了。
昊劍宮主動提出,幫他討一個公道!
單純一個昊劍宮,哪怕昊劍宮背後是文教六聖世家之一的諸葛氏,齊驪也沒想過和他們勾搭在一起的。
昊劍宮門人弟子再多,潛勢力再大,他也只是一個民間的『學術組織』。
這和行軍打仗是兩碼事。
但是當昊劍宮背後的心劍宗,派了幾個外門執事,在他面前炫耀了一把十里飛劍,斬落牛頭的好戲後,齊驪二話不說,就朝着對方跪下了。
太后能封他的,最多是一個『公』。
但是這次的謀劃若是成了,東琦伯盤算着,他怎麼也要弄個『王』的封號。
而『封王』,按照大胤和之前歷代國朝的封建規則,就是一個獨立的小國家了,雖然還要奉大胤為宗主國,可是那些什麼質子啊、進貢啊之類的規矩,可就和現在大有不同了。
或許,整個東神州都能成為齊家的領土?
青衫老人,這名心劍宗外門長老的擔憂,在齊驪看來,完全是沒必要的事情。
你們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世俗界還能有人能傷了你們?
不可能,萬萬不可能。
齊驪笑道:「長老放心罷,定然沒事的。唔,前方就是鄔州城了,那可是魚米之鄉,大胤水產魚鮮堪稱第一的好地方。尤其是裏面的大江白條,稍稍一蒸,弄點醬油,那就鮮美無比了。」
「前幾天,鄔州已經投順本伯,我們今日,就在鄔州城內,賞江景,品鮮魚,人間快樂,莫過如此了。」
齊驪笑得開心。
他身邊的青衫老人也微微頷首,頗有些食指大動。
軍情就在這時候送了上來,齊驪聽了麾下將領傳來的情報,頓時瞪大了眼睛:「鄔州城周邊,出現征東軍團的斥候?鄔州城怎麼樣了?」
齊驪的麵皮發紅,火辣辣的發燙。
剛剛說了請心劍宗的高層在鄔州城賞景、吃魚呢,結果可好,鄔州城很可能又被朝廷給搶了回去,這事情弄得,尷尬啊!
齊驪在心裏破口大罵無能的諸葛綏明,然後陰沉着,指着傳信的將領破口大罵。
「當本伯年老昏聵了麼?」
「豹突騎,能跑得比激發秘術的鹿騎還要快?」
「胡言亂語,簡直荒唐。剛剛那支斥候隊的主將是誰?拉下去剁了!」
齊驪簡直氣歪了鼻子。
開什麼玩笑?
鹿騎一旦激發秘術,速度飆升三倍,豹突騎能在速度上壓過飈速的鹿騎?
齊驪斷定,一定是斥候隊的主將臨危畏戰,故意編造藉口,這種廢物,還是早點幹掉,生得以後拖累了自家的軍隊。
傳信的將領乾咳了一聲:「斥候隊的主將,是七十三公子。」
齊驪呆了呆。
七十三公子,當然是他的七十三個兒子。
和齊胂這種被丟去鎬京的廢物兒子不同,他的第七十三個兒子,長得英俊瀟灑,頗有他齊驪之風,更兼資質絕佳,在昊劍宮也被列為了『精英』之選。
尤其是,這個兒子的母親,背後的母族是東琦伯領地上數一數二的大礦產商家,每年都給東琦伯提供巨量的錢糧和軍械兵器。
這是個寶貝兒子,和齊胂那種倒霉孩子不可同日而語。
「老七十三啊,他怎麼不自己來見我?唔,既然是他這般說,傳令諸軍,都要小心些。」
齊驪皺起了眉頭:「可見,是有古怪的了。不要上當,讓朝廷大軍佔了便宜。」
身邊一眾將領紛紛應諾,但是很多將領,心中認定,估計是七十三公子胡編亂造了他們常年和東琦伯四周鄰居打仗,都是精通戰陣的高手。
五軍府征東軍團豹突騎是什麼個情況,他們能不知道麼?
豹突騎,就不可能有這麼快的速度!
這裏,齊驪剛剛發號施令,前方,幾騎快馬略顯狼狽的逆着大軍沖了過來,直衝中軍方向。
「伯爺,伯爺……前面,前面……」
一名傳令兵面色慘白,哆哆嗦嗦的看着齊驪,不敢說話。
「前面有什麼?妖魔鬼怪麼?看你們這模樣……」齊驪拎着馬鞭子,衝着那麵皮慘白的傳令兵就是一鞭子。
小半刻鐘後,齊驪騎着馬,站在了馳道上那一排木牌子前面。
齊驪麵皮漆黑,緊握着馬鞭,死死盯着那牌子上一句一句張牙舞爪,直捅他心肺管子的『精彩問候』語。
四十萬大軍,數千地痞無賴、市井潑婦的群體智慧之集大成者。
可想而知,這百來塊木牌上寫了些什麼東西。
齊驪的麵皮漆黑,眼眶發紅。
突然他一把將手上馬鞭折斷,重重的往地上一丟:「好字,好字,這字,我見過……呵呵,天陽公盧仚獨創金碑體,好字啊,輝煌大氣,威武莊嚴,嘖,我這不讀書的人,都看得是……心曠神怡啊!」
齊驪笑着看向了四周目光畏畏縮縮不敢看自己的將領們,大笑道:「天陽公如此大才,我身邊,正缺了一個會舞文弄墨的內侍首領!」
「看看這上面寫的,天陽公在鄔州城內,虛席以待!」
齊驪笑道:「來啊,將鄔州城圈起來,我想和天陽公好好的套套近乎,說不定我們一見如故,他就親自下手給自己來一刀,乾乾淨淨的去給我做內侍首領呢?」
一眾東琦伯麾下的將領聽懂了。
齊驪這是要閹了盧仚,讓盧仚做他的內侍啊!
嘖嘖!
一聲聲悠長的號角聲響起,一面面大纛、軍旗左右旋轉,馳道上,東琦伯的主力軍團就逶迤離開了主馳道,有如洪水一樣,朝着鄔州城圍了上來。
一個時辰後,鄔州城被四面合圍,殺氣騰騰的戰鼓聲猶如雷鳴,嚇得鄔州城內百姓瑟瑟發抖,緊閉房門不敢出門。
盧仚落回了哨塔頂部,揮了揮手:「圍城了,而且不是圍三缺一,一點生路都不留,這是要把我們一網打盡啊。」
「諸軍備戰,讓我們看看,東琦伯麾下軍隊的成色。」
盧仚笑着,跳下哨樓,順着城牆一路走到了東城門樓子這塊,趴在城牆垛兒上,朝着城外望了過去。
東琦伯的中軍大營,就扎在了東城門外十里之地。
盧仚朝着城外張望的時候,東琦伯也騎着一頭高有近丈的鹿王,朝着城門樓子張望着。
兩人,一下子就隔着十里地對上了眼。
莫名的,東琦伯輕喝了一聲,座下鹿王就一溜兒小跑的朝着東城門沖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