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梧望着江興德老淚縱橫的面龐,心中並無半分感動。
這老頭說的頭頭是道,剛才下手卻是極盡巧思,絕不是準備手下留情的樣子,更何況雙方近在眼前,以鹿梧的修為,便是蟲行蟻走也感知的清清楚楚。
這老頭把內家真氣練到天人合一,真氣盈滿體內,鹿梧是感知不到他體內細微之處,但這老頭身邊之人,可不是個個都有這般修為。
——這些人一個個驚詫莫名,顯然這老頭不過是臨時起意,更有可能是見風使舵。。
不過鹿梧也不提這一茬,因為即使提出來,這老頭也定然有所解釋,鹿梧甚至都能想到他如何解釋——反楚茲事體大,總要考驗一番,看他能不能挑起大梁。
「事發突然,老將軍莫怪我暫時還信不過你,不過江家既然是此地貴族,我也有用你之處。你且跟在我身邊,若事有反覆,我便先殺你。」鹿梧說的平平淡淡,甚至說到要把他當做人質,也說得就好像吃飯喝水一般理所當然。
江興德臉上當然不動聲色,但心中着實大怒。
就算不考慮他老人家位高權重,帶兵來降,也要看在他一把年紀的份上,給他留幾分臉面吧。
退一萬步說,你一個毛頭小子,就算武力天下無敵,難道真以為單槍匹馬就可以控制整個南河府不成?
南河府有二十三縣,加上府城就是二十四座城池,除府城外,每座城池少則駐軍五百人,多則駐軍數千,加上六位大夫,士族上百,這林林總總,豈是單憑一人的武力就能鎮壓下去的?
自己這麼關鍵的人物主動送上門來,而且還拿下楚國眾人作為投名狀,態度不可謂不誠懇,你不說叫一聲『伯父』,攀個便宜親戚,至少也要待之以禮——千金市馬骨的事情總要做一下吧?
此人竟然如此無禮,莫不是以為他江家和他江興德真是好欺負的?
「嗯?」鹿梧冷冷一眼掃過。
江興德點頭應是,抬手輕輕拭去眼角淚痕,等到他把放手下來之後,臉上已滿是欣慰的笑容:「鹿將軍如此勇武,依然行事不乏謹慎,將來定為天下名將,眼見故國人才輩出,老夫真是死也瞑目啊!」
「江老將軍果然好涵養。」鹿梧點頭稱讚道。
「過獎過獎。」江興德只當是對自己的誇獎了。
「鎮南將軍江老將軍反了?真的假的,此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捕風捉影為憑!」漫雲縣縣令王承急忙問道。
「千真萬確——鎮南將軍還當場斬了府丞魯大人,判長葉大人!」縣尉馬林點頭說道。
他這麼快得到消息,當然不是因為他時時刻刻派人盯着城中動靜,而是江家有人送來消息——馬家只是士族,不過與江家多有姻親關係,可是說是江家附庸。
「那我們也反了吧!」王承一咬牙,說道。
既然斬了魯、葉兩人,那就是全無轉圜餘地了,而縣尉馬林這小子眼珠子瞪得老大,手不自覺的放在刀柄旁微微開合,搞不好自己說半個不字,他就能把刀抽出來。
那就反了吧,反正王家也快受不了了。
王家也是南河府六大夫之一,江家受到的種種壓迫,王家自然也一個不少,江家好歹還有江興德手握兵權,王家卻是連鑄造兵器的生意都被奪了,如今除了家中田產,只好販賣鹹魚水產為主業,實在是極為狼狽。
「正當如此!」馬林大喜。
江興德臨陣跳反,着實讓鹿梧省了好大力氣。
江家在南河府雖然多被打壓,但依然擁有良田數千傾,佃戶族人以萬計,而且多有從兵事者,所以即使被多方打壓,江興德依然能穩穩坐在鎮南將軍位置上。
江家登高一呼,二十三縣頓時直接反了七座縣城,剩下十六座縣城就算未曾景從,卻也人心惶惶。
兩日後,南河城,城主府。
如今這裏已經變成鹿梧落腳之地,眾人議事自然也在這裏。
「大將軍,如今這七座城池反正,另有十六座縣城負隅頑抗,你看如何處置?」江興德問道。
大方桌上鋪開一捲地圖,圍在桌邊共有五人。
這精細地圖雖然僅僅是南河府一府之寶,頂多再加上周邊三府部分鄉縣,卻也長七尺,寬五尺,尋常桌子放不下,只能打造一張專門用來展閱地圖的方桌。
為看地圖專門打造一張桌子,這在現代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地圖干係極為重大,甚至象徵着統治權,比一張桌子不知貴重多少倍。
江興德將七枚白色棋子放在七座縣城位置上,將另外十六枚黑子放在不曾投降的縣城上。
黑子白子並非涇渭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以說互相包圍。
江興德被人稱為鎮南將軍,不過他既然名義上降了鹿梧,自然也要把鹿梧放在頭頂,故稱鹿梧為大將軍——實際上鹿梧這大將軍可沒經過吳王認證。
他問鹿梧此事,卻也存了幾分考較的意思。
在他看來,鹿梧這毛頭小子行政能力就別提了,大約等於零,若是統兵打仗也不行,那就是個徹底的一勇之夫,將來若事有不諧,也好知道如何對付。
唐遲點了點頭,說道:「大將軍,此事不可小視,區先生手腕高明,便是南河府吳人後裔也大多心向楚國,若是不能迅速鎮服南河府諸縣,只怕周邊三府大軍一動,不用攻打,就要望風而降。」
唐遲也是南河府六大夫之一,唐家江家交情不薄,更知道江興德已經踏入先天二品,所以第一個跳出來要為江興德助陣——結果一上陣,江老頭乾脆利索的投降,讓他措手不及。
不過此人也是腦子轉彎極快,第一時間表示唐家苦暴楚久矣。
鹿梧看了兩人一眼,伸手在地圖上連續點了點,說道:「這一處要在明日上午巳時三刻設好,準備五百人馬一日所需。」
「這個容易。」江興德點點頭。
南河府乃是楚國產糧大府,雖然每年被徵調糧草最多,但依然有許多存糧,別說五百人馬,就算五萬人馬吃用,也盡拿的出來。
更何況鹿梧點的位置離泉縣還有二十里,只要小心些,足以保證安全——其實就算再近些,泉縣守軍也未必敢出城來攻打。
「這裏,要在明日午時二刻,準備五百人馬糧草。」鹿梧又吩咐道。
「這也不難。」江興德說道。
五百人馬糧草只算是小打小鬧,再多幾個點也沒問題。
「這裏,要在明日未時七刻,準備五百人馬糧草。」鹿梧又指了地圖上一點。
江興德皺起眉頭,倒不是鹿梧的要求他準備不了,而是他不知道這有何用意。
實際上,南河府從南到北不過兩百里,從東到西不過四百里,地形類似臥蠶,便是把軍糧隨軍攜帶也足夠供應,根本沒必要設立這麼多補給點。
更何況這些補給點只準備了五百人馬糧草,這點糧草夠幹嘛的?
而且,這些補給點糧食少,自然防禦力也薄弱——因為不值得放那麼多人——若是真被人攻打,不消多,只要有兩隊兩百人馬,就很難抵擋。
鹿梧也不解釋,直接點了八處補給點,又要江興德準備三千人馬,分為六組,按規定時間到位候命,不然軍法從事。
江興德甚至不知道鹿梧這般分散隊伍,該如何傳達軍令。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