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棟被成功的押送回京師,一路上劉健等人絲毫不敢大意,連睡覺也睜着一隻眼睛,生怕李棟抽冷子又跑了,劉健等人從成化朝開始就入朝為官,也算是歷經宦海,閱歷豐富了,到李棟這一代他們已經輔佐了三代君王了,一般的主他們都能伺候得了,但這回他們就只有自認倒霉了,因為要論搞怪鬧事,李棟實在可以算得上五百年難得一遇的混世魔王。
好在這一次他們成功的把李棟追了回來,總算對得起弘治皇帝託孤的重任,一路上三人苦口婆心,輪番上陣,中心思想就一個,希望李棟兄不要再鬧下去了,要好好的做大明的皇帝,並且他們還列明了李棟幾條罪狀,比如不在正殿坐着,卻總是偷偷溜出宮去,擅自騎馬遊獵,隨便亂吃東西等等。
這些是罪狀嗎?李棟皺着眉頭想。
應該說對於李棟而言,這些確實是罪狀,劉健可是有着充足的理由的:
在宮裏面呆着多好,要啥有啥,你幹嘛總是四處亂跑呢,萬一被天上掉下的磚瓦砸到,那是很危險的,有個三長兩短,大明江山怎麼辦?
騎馬更不安全,摔下來若是頭先着地,頸椎骨折,弄個半身不遂。。。為了大明江山,最好就不要隨便幹這些危險活動了吧。
東西更是不要亂吃,雖然毒大米、地溝油之類的還沒有普及,萬一吃壞肚子的話,大明江山。。。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劉健等人苦口婆心地說了很長時間,可李棟對此只有一個想法,全是廢話!但這三個老頭子畢竟是老爹留下來的頭號人物,是不能得罪的,還得靠他們維持朝政呢。於是李棟換上了一幅忠厚純樸的表情,老老實實地說道「我明白了,今後一定改正。」
劉健等人為官多年,自然也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這些人一席話能讓李棟幡然悔悟,只是細水長流,慢慢教化吧,誰讓自己倒霉催的當上了這個顧命大臣呢。好在京師已經到了,那邊還有不少自己的同僚,接下來就車輪戰吧,怎麼也得把李棟往正道上引不是。
這三位難兄難弟歲數也不小了,經過這一番折騰又是騎馬,又是磕頭的,身體實在吃不消了,跟李棟告了假,打算到醫院裏面療養兩天在說,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王守仁和李棟的那些手下們,估計那些人也不希望李棟跑掉吧。
看到李棟平安的回來,李響高興得當場就哭了,王守仁無語,只是微笑着看看李棟,那意思在明白不過「小子?跟我鬥心眼,你還嫩了點!」
出乎意料的是,李棟表現得相當平靜,不吵也不鬧,連埋怨的話都沒有多說一句,回到宮裏悶頭就睡,給飯就吃。
這種奇怪的現象讓王守仁和李響渾身汗毛直豎,別人不了解李棟,他們還能不了解李棟,這兩年他們幾乎天天和李棟呆在一起,說難聽點,李棟撅屁股他們就知道拉出來的屎是圓的還是方的,以他們對李棟的了解,這位老哥一定正謀劃着更大的陰謀。他們估計到李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接下來的幾天裏,他們派人緊盯着李棟,可幾天過去了,李棟出宮要麼去近衛軍軍營,看球賽,要麼上吉布楚和那邊小坐,這位老哥倒也沒什麼特別的舉動。慢慢的這二人就放鬆了警惕,畢竟不能什麼事情都不做,成天盯着這位老哥不是,再說延慶衛那邊還有張欽守着呢,除非李棟能插上翅膀,否則說破天他也出不了關。
其實李棟這幾天不鬧事,只是因為他在等待一個消息。
。。。
延慶衛,張欽書房內,燈豆如螢,張欽正在專心致志的看書,忽然他覺得腹痛難忍,先是一陣排氣,然後再也控制不住,飛奔向茅廁。。。
張欽從茅廁出來,捂着肚子「這是怎麼了,這幾天總是如此,吃什麼拉什麼,一點都存不住,剛才就喝了杯水,還沒一刻鐘的功夫,就都拉出來了。」張欽只覺得雙腳發軟,身體直打晃。
旁邊有親隨機靈,立刻上前攙扶住張欽「老爺,您怎麼了?看您這兩天腸胃不適,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這麼晚了,還是明天吧!」
「老爺,小的多嘴說一句,病來如山倒,大病都是由小病來的,還是早治的好,徐大夫的家離咱們府上又不遠,小的跑兩步就到了。。。」
「還是。。。」張欽剛想拒絕,眉頭猛的一皺,轉身又跑進茅廁「快去請大夫來!」
「是,老爺!」
徐元成是一名醫師,在延慶衛一帶小有名氣。
天色雖然已晚,但是巡城御史有疾,徐元成自然不敢違抗,提着藥箱子就進了張府,簡單號過脈之後,臉上憂色頓起「此乃舊患,大人可是年輕時傷了脾胃,卻未好好將養嗎?」
「這個。。。」張欽有些吃不准,誰年輕的時候都仗着身體好飢一頓飽一頓的,若說傷了脾胃也有可能。
「大人,舊患復發已成惡疾,請大人速治才好!否則恐有大患!」
張欽臉色微變「徐先生可有法子醫治?」
徐元成搖搖頭。
「大人恕罪,草民醫術平庸,此病又非藥物可治,需用針灸徐徐治療方可痊癒,草民倒是可以為大人緩解症痛,但是治標不治本,還請大人延請名醫救治才好!」
「啊?這。。。延慶衛就屬你醫術最高,你都束手無策,難不成我張欽就要。。。」
「大人勿憂,據草民所知,懷柔縣內有一針石名家,姓王名逾,祖傳的醫術,大人可去那裏求醫!」
「哦?」聽到自己還有救,張欽鬆了口氣「我公務纏身,不可輕離此地,不如修書一封請他來延慶衛可好!」
「大人,這王逾脾氣古怪,從不出診,大人若想救治,恐怕還真得走一遭才行!大人這病可耽誤不得呀!」
「哦,是這樣啊,這個。。。且容我考慮。。。哎呀。。。失禮,失禮,我要去。。。」說着張欽好似被點着尾巴的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過了半響,張欽在親隨的攙扶下,臉色蒼白的回來。徐元成遞給張欽一個藥丸「請大人和溫水吞服!」
張欽也不疑他,接過藥丸便用溫水送下,一會功夫,腹中不適頓減。「徐先生果然妙手,我現在舒服多了!」
「大人謬讚了,我這裏還有兩粒,每日一粒,可暫緩病痛。。。」
「有勞徐先生了。」
徐元成又囑咐了幾句飲食方面的細節之後就起身告辭了,張府的下人一看徐元成用一顆藥丸就治好了自家的老爺,不由得比往日更客氣了幾分,管家還準備了夜宵,徐元成卻拒絕了只是說家中有事,急忙就要回去。
徐元成的神色一直很焦灼,眾人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以為是徐先生為老爺的病情着急,卻沒注意到這焦灼的神色從進府到離開,一直是有。
管家看徐元成不願意吃飯,就專門派了輛大車相送,徐元成本欲推辭,可是管家堅持如此,徐元成只好上車,可是大車行駛到距離徐家還有幾十米的地方,徐元成卻下了車,並吩咐大車先回去,大半夜的車夫自然樂得先回去睡覺,所以也不勉強。
徐元成四下看看,確定沒有人之後,這才進了自家院落,院子中站着幾個人,抱着胳膊笑嘻嘻的看着他,那些人都穿着勁裝,一看就是江湖人士,徐元成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快步走進了屋中。
正堂之中,徐家的老小都在,大人都是戰戰兢兢的聚成了一堆,兩個小孩子則和一個大漢蹲在一旁,那大漢不時耍一些小戲法逗弄兩個孩子,孩子發出咯咯的笑聲。
在徐家家小的周圍,另外還有幾個的彪形大漢,為首一人笑着對徐元成說道:
「徐先生,那些事做了嗎?」
徐元成頹然的嘆子口氣,開口說道:
「徐某怎麼敢不說,都說了!」
那大漢點點頭,又是笑着說道「那就好!」說着他又抬頭看看天色「估計一會孫璽府上也會來請的,屆時你也要這般回話才好!」
徐元成盯着驚恐不安的家人,看到幾個女眷雖然哭哭啼啼,可身上的衣服卻還完整,心中稍定,長嘆了口氣,無奈的找了把椅子坐下,捂着臉說道
「我乃醫師,平日裏只是救人性命,卻沒成想今日卻要。。。你們費這麼大力氣到底要做什麼?殺朝廷命官,可是要誅滅九族的!」
為首那人嘿嘿笑了幾聲,開口說道:
「哈哈哈,殺朝廷命官?我們可不敢,我們只是在他們的飲食上中偷偷加了點巴豆粉,死不了人的。。。」
「巴豆粉?那你們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也不怕告訴你,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到底為什麼我們可說不上,不過你放心,上面說了,肯定不讓你吃瓜落,京師新開的醫院缺一名醫師,你若有意可去那裏就職,就是張欽、孫璽將來找到你,你也不必擔心,有那位保着,誰也動不得你!」
「真的?」
。。。
很快,孫小劉帶來了李棟想要的消息,李棟偷偷派出去的江湖人士已經得手了!
就在那個夜晚,李棟又一次騎馬衝出了德勝門。
第二天,劉健剛出院,正打算進宮,卻看見兩個人影朝自己飛奔過來,他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李東陽和謝遷。這倆老頭也不顧上他,只是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的喊「又跑了,又跑了!」
真是倒了血霉,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主呢。啥也別說了,兄弟一起去追吧。抱着上輩子欠過李棟錢的覺悟,三人再次發動了追擊。
而這一次追擊的隊伍又壯大了,不但有這三個人還有王守仁和李響二人,可是這一次,他們沒追上。
李棟吃一塹長一智了,到了延慶衛,並沒有貿然行動,卻躲在民房裏,確定張欽和孫璽不在關卡里,這才一舉沖了出去,不但如此,李棟還惡作劇一般小小的報復了一下王守仁,延慶衛能攔住自己,自然也能攔住追兵,李棟特意安排貼身太監杜少華守住關口,不許任何人出關。
劉健等人氣喘吁吁的趕到延慶衛,卻只能望關興嘆。
至此,李棟鬥智鬥勇,歷經千難萬險,終於成功越獄。
這是一次歷史上有名的出奔,後世的史書上多有提及,在很多人看來,這充分反映了李棟不務正業,吃飽了撐得沒事幹等等。
但是後世也有史學家提出了異議,李棟為什麼要躲避了張欽?
怎樣才能出關?答案很簡單,殺掉張欽就能出關。
其實以李棟的權力,殺掉一個御史十分簡單,在當時他只要有一點點暗示,劉瑾會很樂意效勞的,但是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躲避。
為什麼?
因為李棟明白張欽沒有錯,追他的劉健等人也沒有錯,錯的只是那些讓他喘不過來氣的各種束縛。
他懂得當皇帝的規則,並且基本也接受這個規則,但他實在無法按照這個規則去做,他選擇了鑽空子,和大臣們捉迷藏,他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才能去完成他心中的那個計劃。